第二章（三）
開學了，大雜院里發生一件“大事情”，“大事情”的主角是暑假里一直住在外婆家的李小冉。
李小冉父母想接李小冉去爺爺奶奶那里，讓她在那里上幼兒園。
李小冉死活不肯，要在外婆這里上學，而且還要上小學。
為什么？因為她最喜歡的旭哥哥也要在這里上小學了。
這年代對上學也沒什么硬性的年齡限制，只要能跟得上就行，就算跟不上，留一級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不過李小冉才五歲，確實小了些，要是六歲的話就沒什么問題了。
李小冉父母以為女兒不肯回來是不想去上學呢，沒想到女兒是想去上小學。
李小冉的母親去問她母親怎么回事，李小冉的外婆便說了實情，李小冉是想跟著楊東旭去上小學。
又聽說楊東旭是周義仁的干孫子，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而周義仁之前是在北大當老師的。
李小冉的母親便同意李小冉跟著楊東旭去上小學了。
小學校長是周義仁的高中同學，周義仁出面幫著說了情，校長同意收了李小冉。
一年級的班主任老師是個年輕男老師，只有初中學歷。
楊東旭當然不會聽老師講課，被老師發現了幾次，老師讓楊東旭回答問題，自然難不到楊東旭。
反到是楊東旭會問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讓老師啞口無言，很丟面子。
如此一來，老師就將楊東旭調到了最后一排，只要楊東旭上課不打擾其他學生，老師也不管楊東旭。
周義仁知道憑楊東旭的水平，直接上初中都綽綽有余，問楊東旭要不要直接跳級上初中去，楊東旭立刻搖頭。
他現在只想低調賺錢，能不惹人關注最好。
要是他跳級上了初中，肯定會鬧得人盡皆知。
這里可是北京，不是楊家村。
要是老被人關注著，他還怎么賺錢？
“爺爺，我想學畫畫，到哪里能找到老師？”
周義仁一愣，這孩子的思維跳躍太快了，怎么又要學畫畫了呢？
周義仁根本不知道楊東旭會畫畫，只不過是要找個會畫畫的理由，總不能生下來沒學過就會吧？
周義仁帶楊東旭去少年宮報了個美術班，李小冉知道她的旭哥哥要去學畫畫了。
也要去學，李母知道女兒沒那個天賦，女兒又要去少年宮，就給女兒報了個舞蹈班。
好在李父李母工作都好，在這年代也算是富裕階層了。
學了畫畫，楊東旭就準備開始他的創作大業了，時不我待啊，不能讓小日本趕了先。
當然，出版漫畫賺錢的事情，一時三刻也急不了。
楊東旭還想著先賺些小錢，先買個小四合院住下來，畢竟和周義仁住在小耳房里，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他可是有很多秘密的人。
這天傍晚放學回大雜院，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拉著一輛板車，在幫大雜院里的一戶人家搬東西。
那青年看到楊東旭拉著李小冉回來，愣愣地看著李小冉。
楊東旭見那青年濃眉大眼的，左邊臉頰上有一道疤，看上去很兇，對方又盯著小冉看，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不會是遇到一個變態狂了吧？
那青年突然說道：
“是小冉妹妹嗎？你在這里上學了？”
李小冉看著青年，似乎想不起來對方是誰，過了好長時間才說道：
“你是愛兵哥哥？”
青年的母親和李小冉的母親是堂姐妹，算是李小冉的姨表哥，名叫武愛兵，前兩年在當兵，剛退伍回來沒多久。
武愛兵之所以能認出李小冉來，是因為李小冉長得和她母親有幾分相似。
楊東旭聽武愛兵是退伍回來的，問武愛兵怎么沒上班，難道是區里沒安排工作？
武愛兵是接到母親的病危通知后才從部隊趕回來的，母親雖然搶救過來了，但身體卻垮了，武愛兵只能辦理了退役手續在家照顧母親。
按照武愛兵的軍功，雖然是突然退役，政府也給他安排個不錯的工作。
只是半個月前，廠長家里的一個親戚在廠子里，對一個女員工耍流氓被武愛兵撞見，武愛兵打了對方一頓，還扭送去了派出所。
即使沒有出現女員工面對廠長，強大威懾誣告武愛兵的戲碼，武愛兵把廠長得罪了是事實。
雖然沒有被直接打擊報復辭退，可工作中開始被穿小鞋。
武愛兵受不了那個鳥氣，干脆就辭了職，自己弄了輛板車開始拉人拉活掙點苦力錢。
楊東旭道：
“武大哥，你怎么不搞輛三輪車？那玩意蹬起來快，還省力。”
武愛兵道：
“買那東西不但要錢，還要票，我沒錢沒票，怎么搞得到那東西。我有個朋友倒是說能給我弄輛不要票的自行車的，不過到現在也沒見影子。”
“不要票的自行車？怎么搞？”
眼下自行車還是緊俏貨，雖說一九七八年就說要取消票證，實際上到一九八四年才開始取消自行車票證。
不要票的自行車讓楊東旭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一條賺錢的路子。
武愛兵告訴楊東旭，買自行車雖然要票證，但修車的零件不要，如果能買到所有的零件。
再自己組裝一輛自行車就可以了，只是自行車證的事情比較麻煩。
不會組裝自行車？老子會啊。跟武愛兵一打聽，乖乖，這里面的利潤還不小。
零件成本只要七十左右，組裝成自行車后可以賣一百五以上，一倍的利潤啊。
楊東旭很快就皺起了眉頭，他是要買很多零件，不是搞幾輛就完事了，如果只賣個兩三輛自行車那還不夠塞牙縫的。
＊ ＊ ＊ ＊
“你真的會組裝自行車？”
玄老頭好像看吉祥物一樣看著楊東旭。
面對玄老頭的質疑，楊東旭很不屑地撇了撇嘴說道：
“有多稀奇似得，我五歲就會這個了，在老家，我小姥爺就是做這個的，知道不？不信你問我周爺爺去。”
楊東旭的話讓玄老頭松了口氣，有出處就行。根據他這段時間的觀察，楊東旭似乎對什么東西都懂一點，哪怕只是一知半解，也和他的年齡極其不相符。
要是再突然冒出個會組裝自行車，他真要懷疑眼前這個小屁孩是不是，真的那種能成為圣人的生而知之者，或者是西邊喇嘛活佛轉世什么的。
至于活佛轉世怎么跑到楊家村了，他還沒有細想。
“零件從那些修理店買不到？”玄老頭開口問道。
“能買到，只是量大的話肯定招眼不是？”
“況且組裝好了賣給誰也是個問題，我是這么想的，零件價格我打聽清楚了，組裝一輛自行車要七十塊左右，”
“咱們賣一百五，至于拿到自行車的人再賣多少，咱們就不管了。”
“這樣做不會出事？”
玄老頭還是有點擔心。
“風險肯定是有一點的，不過咱們不拋頭露面，風險會小很多。要是能找到能拿到票據的人，那就什么風險都沒有了。”
“畢竟自行車是真的，沒有偷工減料，開出來的票據也是真的，這樣別人買起來也放心。沒有票據的話，人家還以為咱們的自行車是偷得呢。”
“所以你來找我，是讓我給你找進貨和出貨路子的？”
玄老頭目光不善地盯著楊東旭，“你覺得這廟里的那幾個道士能幫忙嗎？”
“嘿嘿，自然不是讓他們幫忙。你不是玄爺嗎，肯定認識不少人是吧。再說我一個小屁孩說話不管用，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嘛。”
“就算我說我會組裝自行車也沒人信啊，所以還需要你幫忙打打掩護。”
楊東旭拿出一貫掩飾尷尬的傻笑。
玄老頭沒好氣白了楊東旭一眼：
“你一定是上輩子被我揍死的，這輩子來討債了。”
玄老頭說沒錢，其實還是有些錢的。
這年頭雖然不像二三十年后，有錢人到廟里燒香拜佛，大把撒錢，但廟里香火旺盛，總有信徒上供的。
玄老頭給了楊東旭兩百塊錢，楊東旭又從周義仁那里拿了三百塊錢，準備大干一場了。
周義仁聽楊東旭說要組裝自行車賣，倒沒有反對。
他知道楊東旭的小姥爺是在公社里修車的，楊東旭又常去他小姥爺那里玩，憑他的聰明，學會裝車也正常。
楊東旭會裝車不假，可他現在太小了，裝車還是要些力氣的，而且身高不足，很多活干起來就不容易。
楊東旭便找了武愛兵，他教武愛兵裝車，武愛兵裝一輛車能得十塊錢，要是能賣掉一輛車，還能得十塊錢。
武愛兵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年頭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四十塊錢，每天就是一塊多點，他要是干得好，一天能裝好幾輛自選車。
武愛兵不敢想下去了，手藝是楊東旭教他的，零件也是楊東旭買的，他什么也沒出，怎么好意思拿這么多錢。
最后折中，武愛兵裝一輛車拿五塊，賣一輛車拿十塊提成。
就這樣，楊東旭開始了他真正意義上的賺錢生涯。
因為不要票證，賣的又不貴，楊東旭組裝的自行車生意還挺好的，每星期都能賣出兩三輛。
武愛兵學會裝車后，楊東旭就專心畫他的漫畫了，買零件和賣車的事情讓玄老頭操心去了，氣得玄老頭恨不得拿鞋底抽他。
轉眼間便到了十月，因為回城的知青多了，很多人沒安排工作，在社會上晃蕩的人便多了，小偷小摸的事情也變多了。
對楊東旭來說，這是一種社會矛盾，也是一種催化劑，國家為了解決這些人的生計問題，便鼓勵各種自主創業，個體工商業者開始多了起來。
這天放學，楊東旭拉著李小冉手一起回家，剛進大雜院就看到一個穿著補丁衣服，鞋子至少露出三根腳趾頭，頭發臟兮兮。
臉上帶著污垢的小女孩蹲在他家門口，旁邊還放著一個農村里用來裝糧食的袋子，鼓鼓囊囊的顯然是她的行李。
看到這個小女孩的第一眼，楊東旭首先腦海中浮現的就是〖乞丐〗兩個字，可乞丐怎么跑到大雜院里來了，還沒人管，而且還蹲在他家門口。
很快楊東旭有了答案，因為下班回來的周義仁，看到門口的小女孩也是一愣，隨即狂喜自行車都沒停好就朝女孩沖了過去。
小女孩的身子往角落里縮了縮，不知道是被眼前大高個的周義仁給嚇到了，還是被咣當一聲倒在地上的自行車給嚇到了。
大雜院中的鄰居聽到動靜過來詢問情況，周義仁哽咽著說，當初怕連累她娘倆，就送到農村去了，這一別就是十余年了。
圍過來的鄰居們都嘆了口氣，搖頭離開不再看熱鬧了。
這樣的事情這兩年每天在身邊發生，能見面的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的，很多都是一分離就陰陽兩隔了。
“妞，我是你爸爸啊，我是你爸爸周義仁，小的時候經常用脖子頂著你到處玩，你還尿在我脖子里……”
周義仁情緒有些激動，說話都開始語無倫次了。
周義仁太激動了，以為他記得的事情，他女兒也會記得。
沒想過他和女兒分別的時候，女兒才兩歲多。
他能認出女兒，還是幾年前前妻寄了張女兒的照片給他。
對于小女孩來說，她只知道親生父親在北京，父親長什么模樣，她已經不記得了。
楊東旭聽周義仁叫小女孩〖妞〗，撇了撇嘴，他知道周義仁喊的〖妞〗是〖囡囡〗的意思。
可聽起來總感覺有些別扭，很容易聯想到那些調婦女的小流氓。
看著周義仁想上前，小女孩就往后縮，嚇得周義仁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不敢上前，他才開口說道：
“爺爺，姐姐好像有點怕，你冷靜下，先冷靜下。”
“對對對，不怕，不怕，我真的是你爸爸啊，你別怕。”
欣喜若狂的周義仁慢慢冷靜下來，雖然他這個時候很想上前抱抱自己女兒，這是他朝思暮想做夢都想的事情，可他也知道這件事情不能著急。
周義仁冷靜下來之后，妞也不那么怕了。
可能是血濃于水，父女天生有感應的原故吧。
妞雖然不怎么害怕了，但也不敢上前，怯生生地看著周義仁。
也許有楊東旭這個小孩在，妞看著楊東旭，最后還是大著膽子跟周義仁和楊東旭進了屋。
耳房雖然小了些，但布置得很整潔，很有書卷氣。
妞站在屋檐下低頭看著她的鞋，一身臟亂的她好像和整個房間都格格不入，根本不敢坐下。
看著場面再次凝滯下來，楊東旭又道。
“我去旁邊由奶奶家給姐姐借一身衣服吧，我記得她小女兒和姐的身高差不多。
爺爺你看看能不能弄張床吧，天氣冷了，打地鋪估計不行了。”
“對對對，要睡床，不能打地鋪。”
周義仁不斷點頭，隨即反應過來什么給了楊東旭一巴掌：
“什么姐姐，喊姑姑，平常的聰明勁呢？輩分都能算錯。”
楊東旭咧咧嘴沒說話，出門借衣服去了。
重生之后叫那些比他大的小女孩，和小男孩哥哥姐姐也沒什么，畢竟大家都是小屁孩，讓楊東旭叫年紀大的爺爺奶奶也沒問題。
可讓他叫一個看上去十二三的小女孩姑姑，他還真的叫不出口，叫姐姐已經感覺很別扭了。
借來衣服后，楊東旭領著妞到旁邊的洗澡房中去洗澡，教了幾遍洗澡房中的東西怎么用，看到妞點頭表示明白了，楊東旭才離開。
周義仁去找床鋪去了，可這年頭誰家孩子都多，根本沒有多余的床。
所以找了半天沒找到，楊東旭就提議他去玄老頭那邊過夜好，周義仁沒同意。
雖然自己女兒看上去有點營養不良，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可真實年齡已經是十五歲的大姑娘了，家里只有一張床，父女睡在一起肯定不方便。
而且兩個人雖然是父女，但畢竟分別的時候女兒還小，記憶力并不是那么深刻，家里只留下他們兩個人也很尷尬。
于是周義仁把帶回來的晚飯留下，想和自己女兒說什么，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最后帶著復雜的心情離開了。
女兒的突然出現對他的情緒沖擊太大了，他準備去單位過夜，順便冷靜一下。
妞洗完澡之后臉上不再臟兮兮的，身體雖然瘦弱，看上去有點營養不良，不過眉宇間能看到幾分周義仁的影子。
周義仁是學者氣質，所以個子雖然高但面容并不剛毅，因此妞整體看上去還是挺漂亮的，顯然母親的基因也不錯。
“過來吃東西吧，要是不夠我的分給你點也行。不過你要是感覺吃飽了，就別吃了，太長時間餓著突然吃撐了容易傷胃。”
看著還是有點膽小的妞，楊東旭把周義仁帶回來的晚飯打開，先給了妞一份，兩個人分開一點距離，免得她太緊張。
雖然楊東旭和小姨冉菲菲一起睡過，可那是兩個熟悉之后。
和一個陌生的小女孩睡在一張床上，即便床足夠大，楊東旭還是感覺有些別扭，想去玄老頭那邊睡一夜，又怕把妞一個人會害怕。
空氣中彌漫著有點刺鼻的氣息，不是妞身上的，她洗得很干凈，身上還帶著一股淡香，刺鼻的味道是她之前臟衣服上的。
原本楊東旭想要把臟衣服扔了的，因為那衣服怎么看都不像是洗洗還能穿的樣子，可妞不肯。
甚至放在門外面都不行，怕被人偷了，楊東旭只好讓她放在屋里。
夜里氣溫下降，趨暖是人的本能，睡著的楊東旭和妞不知不覺就擠到了一起。
第二天清晨，楊東旭感覺床在動，便醒了過來，發現妞正在將他往床里角推。
看到楊東旭醒來，妞把手縮了回去。
楊東旭雖然沒看到他和妞睡著后的樣子，但想到他和小姨睡著后抱在一起的情景。
也能想到昨晚上他睡著后肯定擠到了妞身邊，或者是妞擠到了他的身邊。
也許是楊東旭太小了，兩人又一起睡了一晚上，妞雖然沒有和楊東旭說話，也不像昨天那么膽小了。
兩人默不作聲，一起穿衣起床。
洗漱之后，楊東旭見妞跟著她，知道妞還缺乏安全感，尤其是在陌生的環境中，便要帶妞去玄老爺子那里。
這時候周義仁帶了早餐回來，看到女兒比昨天好了些，便讓楊東旭陪著女兒，他又上班去了。
楊東旭要去玄老爺子那里練功，不能吃早餐，便將早餐都給了妞。
兩個人一前一后向廟里走去，妞一邊走一邊往嘴里塞包子，吃得很是貪婪。
廟里的道士已經起來做早課，眾道士和楊東旭早已經熟悉，即便看到楊東旭身后，還帶著一個陌生的小姑娘也沒說什么。
小院中，玄老頭和往常一樣一邊配藥，一邊等著楊東旭的到來，看到楊東旭后邊跟著一個陌生人，老頭的眼睛瞇了一下。
楊東旭連忙介紹道：
“我干爺爺的女兒，昨天剛從農村過來，有點怕生，所以我這兩天不上學了，要陪著她。”
玄老頭點了點頭，仔細打量了妞幾眼后說道：
“真沒想到小周還能生出這樣的女兒，我以為他生出來的女兒會長一個大方臉呢。”
看了看玄老頭好像不是開什么玩笑，又看了看瘦弱的妞，楊東旭實在看不出玄老頭夸贊的地方在哪里。
按照玄老頭話里的意思，好像妞是個美女，之前他跨李小冉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
往常楊東旭練完功后泡藥澡都是光著屁股的，今天因為有妞在，楊東旭留了條褲衩在身上。玄老頭對著楊東旭的后腦勺來了一下：
“都脫掉，身上不能有遮掩物，你這可是打底子，把那個地方遮起來還打個屁。”
楊東旭背對著妞，脫了褲衩爬進了泡澡桶里。妞并沒有回避，站在遠處看著。如果不是有玄老頭在讓她有些害怕，說不定還會更靠近些。
在鄉下農村，像楊東旭這么大的孩子玩水沒有不脫光的。看到楊東旭脫光了泡澡，妞根本沒什么害羞心理，又不是她脫光。
楊東旭坐在泡澡桶里，看著蹲在一旁的妞拎著他的那份早餐便又說道：
“你餓的話，把剩下的也吃了吧，涼了就不好吃了。我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出來，出來之后我買熱的吃。”
妞看了看楊東旭，又看了看手里的早餐搖了搖頭。
楊東旭沒有再勸，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就知道妞雖然有點膽小。
但很有主見，不是他說什么都聽的人，要不然也不會一個人從鄉下跑到北京來找父親了。
泡完藥澡，楊東旭回家換了身衣服后，就帶著妞和李小冉去逛街了。
妞身上穿著鄰居送的舊衣服，雖然比她以前穿的衣服整齊多了，但也不能一直穿著，楊東旭準備帶她去買衣服。
楊東旭牽著小冉走在前面，回頭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總不能老是妞啊妞的這么叫你吧。”
妞愣了一下，隨后說道：
“叫姑姑。”
雖然妞勇敢地看著楊東旭的眼睛，但聲音卻有點澀，有點顫抖，掩飾不住她內心的緊張。
妞的話讓楊東旭愣了一下，隨后撇撇嘴，“想都不要想，不告訴我的話，那我以后就一直叫你妞吧，正好連姐姐都省了。”
看到楊東旭聽到要叫她姑姑而不忿的樣子，妞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只可惜已經轉過頭去的楊東旭沒看到。
楊東旭牽著李小冉帶著妞去了百貨大樓。
妞是第一次逛大商場，商場太大，人又多，妞有些害怕，緊緊跟著楊東旭。
楊東旭怕走散了，干脆也拉住了妞的手，妞愣了下，沒有甩開。
楊東旭兩著兩個女孩直奔三樓的服裝布料區，為妞挑選衣服。
售貨員看到楊東旭三人來買衣服，都愣住了。
天氣開始冷了，楊東旭先為妞挑了件花布棉襖，若是二三十年后，在大城市穿這種棉襖會顯得老土，但在這個年代，絕對是比較漂亮的衣服。
妞一開始不知道衣服什么價，聽售貨員說要十多塊，拿著衣服的手都抖了。
“……小旭，我們花這么多錢買衣服，我爸會不會生氣？”
對妞來說，別說幾十塊錢了，就是身邊有幾塊錢，那都是有錢人了。
她以為錢都是她父親周義仁給楊東旭的，要不然楊東旭哪來這么多錢。
楊東旭知道妞的心思，對妞說道：
“我不用爺爺的錢，這些錢都是我自己賺的，將來我還要賺更多的錢給爺爺花，也給你花。”
一邊的李小冉連忙說道：
“旭哥哥，還有我呢。”
妞一手拿著衣服，一手拉著楊東旭的手，呆呆地看著楊東旭，不敢相信楊東旭說的話。
在她生活的村子里，一個大人一個月也就賺個十來塊錢，買她手里的棉襖都不一定能買到。
在妞驚訝的表情中，楊東旭又為她買了件毛線衫和一條褲子，又花了近二十塊錢。
妞的思緒完全混亂了，難道北京人都這么有錢，北京的孩子都這么花錢嗎？妞看了眼另一邊的小冉，見小冉沒什么反應，好像這一切都是真的。
走到內衣柜臺附近，楊東旭拉著小冉停下了腳步，給了妞錢，讓妞去買內衣。
片刻之后，妞紅著臉將買來的內衣壓在了新買的衣服底下，一手抱著衣服，一手拉著楊東旭，低頭看著腳尖，不敢再看楊東旭。
“我叫趙……周雅。”
出了百貨大樓，周雅輕輕松開了楊東旭的手，雖然依然害羞地低著頭，但聲音聽起來不再那么緊張了。
“那我以后叫你雅姐好了，算了，直接叫你姐好了。”
楊東旭扭頭看了一眼周雅開口說道。
“叫姑姑。”
這一次周雅膽子大了些，看楊東旭的眼神多了些威脅的意味。
“第一次見到小女孩不當姐姐，要當姑姑的，雖然我姓楊，可我又不是楊過。”
楊東旭翻了白眼，暗恨自己怎么還不快點長大，現在動不動認識一個人都是爺爺輩的，自己總是當孫子很不爽。
周雅顯然是不懂楊東旭這句話里的梗的，不明白楊東旭叫好姑姑和他叫楊過有什么關聯。
楊東旭不肯叫姑姑，周雅自然也沒有堅持，對她來說，她做姐姐，楊東旭做弟弟也挺好的。
從百貨大樓到家有兩三公里，三人走走停停，邊走邊聊。
楊東旭從談話中了解了周雅的過去。
周義仁被批斗下放后，周雅母親帶著周雅回到了農村。
在那個年代，一個女人生活已經很不容易了，更別說還帶著一個女兒。
沒辦法，周雅母親只得改嫁他人。
好在周雅母親那時候還年輕，又是個標致的美人，還有文化，即便周雅母親帶著一個小女孩。
愿意娶她的男人很多，周雅母親自然選了一個在當地很有威望的家庭。
周雅小時候過得還算不錯，但天有不測風云，三年多前。
周雅的繼父和他當村主任的父親，坐拖拉機到公社里去辦事情，拖拉機翻車掉河里去了，周雅的繼父腿壓斷了，村主任當場死了。
家里頂梁柱沒了，男人又斷了腿，家境自然一落千丈。
周雅的繼父雖然治好腿，但走路有些不順，也不能干重活，脾氣也變得暴躁了，不順心就打周雅的母親。
周雅小學畢業之后就沒讓上初中，在家里放牛。
因為家境不好了，周雅繼父看著兒子長大，便想著早些給兒子定個親。
家里條件不好，自然結不到好人家，好在周雅隨她母親多，長得漂亮，周雅繼父便想著用周雅給兒子換親。
周雅看著弱小，性格卻很倔強，知道家里要讓她換親，便收拾了些東西偷偷跑北京來找親生父親了。
楊東旭知道周雅是想上學的，便讓周雅和他一樣留在北京上學。
周雅默不作聲，她知道她過年就十六歲了，要是才去上初中，會不會被同學笑話。
楊東旭說沒事，上學晚的，十五六歲上初中的也有。
到了玄老爺子那里，正好碰上武愛軍來找楊東旭，將上星期賣自行車的錢交給楊東旭。
周雅看著武愛軍遞給楊東旭的一沓票子，整個人都愣住了。
長這么大，她從沒一下子見這么多錢。
上星期買了三輛車，其中一輛是武愛軍自己買出去的，所以武愛軍交給楊東旭四百四十塊錢。
等武愛軍走了，周雅連忙問楊東旭，這么多錢是怎么回事。楊東旭道：
“姐姐，這就是我賺的錢啊。我和玄爺爺一起組裝自行車買，武大哥就是幫我們做事的。”
錢真是楊東旭賺的！周雅看著楊東旭，雙眼放光，就像看到了一個金光閃閃的聚寶盆。“弟弟，你教姐姐賺錢，我要學賺錢。”
周雅一把又抓住了楊東旭的手，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抓楊東旭的手掌。
“姐姐，你不想上學了？”
周雅用力點了點頭，她在農村的時候，就是因為沒錢才不能上學，也常聽周圍的大人跟小孩說，只有上學出息了，將來才能賺大錢，過上好日子。
在周雅看來，現在能跟著楊東旭賺大錢，還上學干什么？
“不行，姐姐要是不上學，將來是掙不了大錢的，只能賺些小錢。”
楊東旭果斷拒絕了周雅的要求。干爺爺肯定會安排周雅去上學的，要是干爺爺知道他教周雅做買賣去了，肯定會狠狠揍他一頓的。
“為什么不行？小冉妹妹說你上學都不認真聽課，跟不上學一樣呢。”
周雅年長，在李小冉眼里跟大人一樣了，所以李小冉將楊東旭在學校里，不認真聽講的事情告訴了周雅。
誰叫楊東旭自己不認真聽講，卻嚴格要求李小冉上課認真聽講，小姑娘不服氣，有人告狀了，當然要揭楊東旭的老底。
周義仁剛和女兒團聚，自然不好過多管教女兒。
況且周雅勤快又懂事，除了要跟楊東旭學賺錢外，周義仁挑不出女兒半點毛病。
也不知道小丫頭心里想著什么，這么想贈錢。
周義仁下放到農村，遇到了楊家人，日子雖然貧苦了些，但比起其他知青來說好多了。
再加上他的理想追求和大多數人不一樣，所以根本不明白像女兒這樣從農村出來的人，對錢是多么的渴望。
最后還是楊東旭出了主意，讓周雅一邊學做買賣一邊自學。
正好他也要自學初中課程了，兩人一起學。
周雅見楊東旭幫她說話，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李小冉父母想接李小冉去爺爺奶奶那里，讓她在那里上幼兒園。
李小冉死活不肯，要在外婆這里上學，而且還要上小學。
為什么？因為她最喜歡的旭哥哥也要在這里上小學了。
這年代對上學也沒什么硬性的年齡限制，只要能跟得上就行，就算跟不上，留一級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不過李小冉才五歲，確實小了些，要是六歲的話就沒什么問題了。
李小冉父母以為女兒不肯回來是不想去上學呢，沒想到女兒是想去上小學。
李小冉的母親去問她母親怎么回事，李小冉的外婆便說了實情，李小冉是想跟著楊東旭去上小學。
又聽說楊東旭是周義仁的干孫子，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而周義仁之前是在北大當老師的。
李小冉的母親便同意李小冉跟著楊東旭去上小學了。
小學校長是周義仁的高中同學，周義仁出面幫著說了情，校長同意收了李小冉。
一年級的班主任老師是個年輕男老師，只有初中學歷。
楊東旭當然不會聽老師講課，被老師發現了幾次，老師讓楊東旭回答問題，自然難不到楊東旭。
反到是楊東旭會問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讓老師啞口無言，很丟面子。
如此一來，老師就將楊東旭調到了最后一排，只要楊東旭上課不打擾其他學生，老師也不管楊東旭。
周義仁知道憑楊東旭的水平，直接上初中都綽綽有余，問楊東旭要不要直接跳級上初中去，楊東旭立刻搖頭。
他現在只想低調賺錢，能不惹人關注最好。
要是他跳級上了初中，肯定會鬧得人盡皆知。
這里可是北京，不是楊家村。
要是老被人關注著，他還怎么賺錢？
“爺爺，我想學畫畫，到哪里能找到老師？”
周義仁一愣，這孩子的思維跳躍太快了，怎么又要學畫畫了呢？
周義仁根本不知道楊東旭會畫畫，只不過是要找個會畫畫的理由，總不能生下來沒學過就會吧？
周義仁帶楊東旭去少年宮報了個美術班，李小冉知道她的旭哥哥要去學畫畫了。
也要去學，李母知道女兒沒那個天賦，女兒又要去少年宮，就給女兒報了個舞蹈班。
好在李父李母工作都好，在這年代也算是富裕階層了。
學了畫畫，楊東旭就準備開始他的創作大業了，時不我待啊，不能讓小日本趕了先。
當然，出版漫畫賺錢的事情，一時三刻也急不了。
楊東旭還想著先賺些小錢，先買個小四合院住下來，畢竟和周義仁住在小耳房里，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他可是有很多秘密的人。
這天傍晚放學回大雜院，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拉著一輛板車，在幫大雜院里的一戶人家搬東西。
那青年看到楊東旭拉著李小冉回來，愣愣地看著李小冉。
楊東旭見那青年濃眉大眼的，左邊臉頰上有一道疤，看上去很兇，對方又盯著小冉看，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不會是遇到一個變態狂了吧？
那青年突然說道：
“是小冉妹妹嗎？你在這里上學了？”
李小冉看著青年，似乎想不起來對方是誰，過了好長時間才說道：
“你是愛兵哥哥？”
青年的母親和李小冉的母親是堂姐妹，算是李小冉的姨表哥，名叫武愛兵，前兩年在當兵，剛退伍回來沒多久。
武愛兵之所以能認出李小冉來，是因為李小冉長得和她母親有幾分相似。
楊東旭聽武愛兵是退伍回來的，問武愛兵怎么沒上班，難道是區里沒安排工作？
武愛兵是接到母親的病危通知后才從部隊趕回來的，母親雖然搶救過來了，但身體卻垮了，武愛兵只能辦理了退役手續在家照顧母親。
按照武愛兵的軍功，雖然是突然退役，政府也給他安排個不錯的工作。
只是半個月前，廠長家里的一個親戚在廠子里，對一個女員工耍流氓被武愛兵撞見，武愛兵打了對方一頓，還扭送去了派出所。
即使沒有出現女員工面對廠長，強大威懾誣告武愛兵的戲碼，武愛兵把廠長得罪了是事實。
雖然沒有被直接打擊報復辭退，可工作中開始被穿小鞋。
武愛兵受不了那個鳥氣，干脆就辭了職，自己弄了輛板車開始拉人拉活掙點苦力錢。
楊東旭道：
“武大哥，你怎么不搞輛三輪車？那玩意蹬起來快，還省力。”
武愛兵道：
“買那東西不但要錢，還要票，我沒錢沒票，怎么搞得到那東西。我有個朋友倒是說能給我弄輛不要票的自行車的，不過到現在也沒見影子。”
“不要票的自行車？怎么搞？”
眼下自行車還是緊俏貨，雖說一九七八年就說要取消票證，實際上到一九八四年才開始取消自行車票證。
不要票的自行車讓楊東旭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一條賺錢的路子。
武愛兵告訴楊東旭，買自行車雖然要票證，但修車的零件不要，如果能買到所有的零件。
再自己組裝一輛自行車就可以了，只是自行車證的事情比較麻煩。
不會組裝自行車？老子會啊。跟武愛兵一打聽，乖乖，這里面的利潤還不小。
零件成本只要七十左右，組裝成自行車后可以賣一百五以上，一倍的利潤啊。
楊東旭很快就皺起了眉頭，他是要買很多零件，不是搞幾輛就完事了，如果只賣個兩三輛自行車那還不夠塞牙縫的。
＊ ＊ ＊ ＊
“你真的會組裝自行車？”
玄老頭好像看吉祥物一樣看著楊東旭。
面對玄老頭的質疑，楊東旭很不屑地撇了撇嘴說道：
“有多稀奇似得，我五歲就會這個了，在老家，我小姥爺就是做這個的，知道不？不信你問我周爺爺去。”
楊東旭的話讓玄老頭松了口氣，有出處就行。根據他這段時間的觀察，楊東旭似乎對什么東西都懂一點，哪怕只是一知半解，也和他的年齡極其不相符。
要是再突然冒出個會組裝自行車，他真要懷疑眼前這個小屁孩是不是，真的那種能成為圣人的生而知之者，或者是西邊喇嘛活佛轉世什么的。
至于活佛轉世怎么跑到楊家村了，他還沒有細想。
“零件從那些修理店買不到？”玄老頭開口問道。
“能買到，只是量大的話肯定招眼不是？”
“況且組裝好了賣給誰也是個問題，我是這么想的，零件價格我打聽清楚了，組裝一輛自行車要七十塊左右，”
“咱們賣一百五，至于拿到自行車的人再賣多少，咱們就不管了。”
“這樣做不會出事？”
玄老頭還是有點擔心。
“風險肯定是有一點的，不過咱們不拋頭露面，風險會小很多。要是能找到能拿到票據的人，那就什么風險都沒有了。”
“畢竟自行車是真的，沒有偷工減料，開出來的票據也是真的，這樣別人買起來也放心。沒有票據的話，人家還以為咱們的自行車是偷得呢。”
“所以你來找我，是讓我給你找進貨和出貨路子的？”
玄老頭目光不善地盯著楊東旭，“你覺得這廟里的那幾個道士能幫忙嗎？”
“嘿嘿，自然不是讓他們幫忙。你不是玄爺嗎，肯定認識不少人是吧。再說我一個小屁孩說話不管用，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嘛。”
“就算我說我會組裝自行車也沒人信啊，所以還需要你幫忙打打掩護。”
楊東旭拿出一貫掩飾尷尬的傻笑。
玄老頭沒好氣白了楊東旭一眼：
“你一定是上輩子被我揍死的，這輩子來討債了。”
玄老頭說沒錢，其實還是有些錢的。
這年頭雖然不像二三十年后，有錢人到廟里燒香拜佛，大把撒錢，但廟里香火旺盛，總有信徒上供的。
玄老頭給了楊東旭兩百塊錢，楊東旭又從周義仁那里拿了三百塊錢，準備大干一場了。
周義仁聽楊東旭說要組裝自行車賣，倒沒有反對。
他知道楊東旭的小姥爺是在公社里修車的，楊東旭又常去他小姥爺那里玩，憑他的聰明，學會裝車也正常。
楊東旭會裝車不假，可他現在太小了，裝車還是要些力氣的，而且身高不足，很多活干起來就不容易。
楊東旭便找了武愛兵，他教武愛兵裝車，武愛兵裝一輛車能得十塊錢，要是能賣掉一輛車，還能得十塊錢。
武愛兵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年頭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四十塊錢，每天就是一塊多點，他要是干得好，一天能裝好幾輛自選車。
武愛兵不敢想下去了，手藝是楊東旭教他的，零件也是楊東旭買的，他什么也沒出，怎么好意思拿這么多錢。
最后折中，武愛兵裝一輛車拿五塊，賣一輛車拿十塊提成。
就這樣，楊東旭開始了他真正意義上的賺錢生涯。
因為不要票證，賣的又不貴，楊東旭組裝的自行車生意還挺好的，每星期都能賣出兩三輛。
武愛兵學會裝車后，楊東旭就專心畫他的漫畫了，買零件和賣車的事情讓玄老頭操心去了，氣得玄老頭恨不得拿鞋底抽他。
轉眼間便到了十月，因為回城的知青多了，很多人沒安排工作，在社會上晃蕩的人便多了，小偷小摸的事情也變多了。
對楊東旭來說，這是一種社會矛盾，也是一種催化劑，國家為了解決這些人的生計問題，便鼓勵各種自主創業，個體工商業者開始多了起來。
這天放學，楊東旭拉著李小冉手一起回家，剛進大雜院就看到一個穿著補丁衣服，鞋子至少露出三根腳趾頭，頭發臟兮兮。
臉上帶著污垢的小女孩蹲在他家門口，旁邊還放著一個農村里用來裝糧食的袋子，鼓鼓囊囊的顯然是她的行李。
看到這個小女孩的第一眼，楊東旭首先腦海中浮現的就是〖乞丐〗兩個字，可乞丐怎么跑到大雜院里來了，還沒人管，而且還蹲在他家門口。
很快楊東旭有了答案，因為下班回來的周義仁，看到門口的小女孩也是一愣，隨即狂喜自行車都沒停好就朝女孩沖了過去。
小女孩的身子往角落里縮了縮，不知道是被眼前大高個的周義仁給嚇到了，還是被咣當一聲倒在地上的自行車給嚇到了。
大雜院中的鄰居聽到動靜過來詢問情況，周義仁哽咽著說，當初怕連累她娘倆，就送到農村去了，這一別就是十余年了。
圍過來的鄰居們都嘆了口氣，搖頭離開不再看熱鬧了。
這樣的事情這兩年每天在身邊發生，能見面的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的，很多都是一分離就陰陽兩隔了。
“妞，我是你爸爸啊，我是你爸爸周義仁，小的時候經常用脖子頂著你到處玩，你還尿在我脖子里……”
周義仁情緒有些激動，說話都開始語無倫次了。
周義仁太激動了，以為他記得的事情，他女兒也會記得。
沒想過他和女兒分別的時候，女兒才兩歲多。
他能認出女兒，還是幾年前前妻寄了張女兒的照片給他。
對于小女孩來說，她只知道親生父親在北京，父親長什么模樣，她已經不記得了。
楊東旭聽周義仁叫小女孩〖妞〗，撇了撇嘴，他知道周義仁喊的〖妞〗是〖囡囡〗的意思。
可聽起來總感覺有些別扭，很容易聯想到那些調婦女的小流氓。
看著周義仁想上前，小女孩就往后縮，嚇得周義仁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不敢上前，他才開口說道：
“爺爺，姐姐好像有點怕，你冷靜下，先冷靜下。”
“對對對，不怕，不怕，我真的是你爸爸啊，你別怕。”
欣喜若狂的周義仁慢慢冷靜下來，雖然他這個時候很想上前抱抱自己女兒，這是他朝思暮想做夢都想的事情，可他也知道這件事情不能著急。
周義仁冷靜下來之后，妞也不那么怕了。
可能是血濃于水，父女天生有感應的原故吧。
妞雖然不怎么害怕了，但也不敢上前，怯生生地看著周義仁。
也許有楊東旭這個小孩在，妞看著楊東旭，最后還是大著膽子跟周義仁和楊東旭進了屋。
耳房雖然小了些，但布置得很整潔，很有書卷氣。
妞站在屋檐下低頭看著她的鞋，一身臟亂的她好像和整個房間都格格不入，根本不敢坐下。
看著場面再次凝滯下來，楊東旭又道。
“我去旁邊由奶奶家給姐姐借一身衣服吧，我記得她小女兒和姐的身高差不多。
爺爺你看看能不能弄張床吧，天氣冷了，打地鋪估計不行了。”
“對對對，要睡床，不能打地鋪。”
周義仁不斷點頭，隨即反應過來什么給了楊東旭一巴掌：
“什么姐姐，喊姑姑，平常的聰明勁呢？輩分都能算錯。”
楊東旭咧咧嘴沒說話，出門借衣服去了。
重生之后叫那些比他大的小女孩，和小男孩哥哥姐姐也沒什么，畢竟大家都是小屁孩，讓楊東旭叫年紀大的爺爺奶奶也沒問題。
可讓他叫一個看上去十二三的小女孩姑姑，他還真的叫不出口，叫姐姐已經感覺很別扭了。
借來衣服后，楊東旭領著妞到旁邊的洗澡房中去洗澡，教了幾遍洗澡房中的東西怎么用，看到妞點頭表示明白了，楊東旭才離開。
周義仁去找床鋪去了，可這年頭誰家孩子都多，根本沒有多余的床。
所以找了半天沒找到，楊東旭就提議他去玄老頭那邊過夜好，周義仁沒同意。
雖然自己女兒看上去有點營養不良，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可真實年齡已經是十五歲的大姑娘了，家里只有一張床，父女睡在一起肯定不方便。
而且兩個人雖然是父女，但畢竟分別的時候女兒還小，記憶力并不是那么深刻，家里只留下他們兩個人也很尷尬。
于是周義仁把帶回來的晚飯留下，想和自己女兒說什么，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最后帶著復雜的心情離開了。
女兒的突然出現對他的情緒沖擊太大了，他準備去單位過夜，順便冷靜一下。
妞洗完澡之后臉上不再臟兮兮的，身體雖然瘦弱，看上去有點營養不良，不過眉宇間能看到幾分周義仁的影子。
周義仁是學者氣質，所以個子雖然高但面容并不剛毅，因此妞整體看上去還是挺漂亮的，顯然母親的基因也不錯。
“過來吃東西吧，要是不夠我的分給你點也行。不過你要是感覺吃飽了，就別吃了，太長時間餓著突然吃撐了容易傷胃。”
看著還是有點膽小的妞，楊東旭把周義仁帶回來的晚飯打開，先給了妞一份，兩個人分開一點距離，免得她太緊張。
雖然楊東旭和小姨冉菲菲一起睡過，可那是兩個熟悉之后。
和一個陌生的小女孩睡在一張床上，即便床足夠大，楊東旭還是感覺有些別扭，想去玄老頭那邊睡一夜，又怕把妞一個人會害怕。
空氣中彌漫著有點刺鼻的氣息，不是妞身上的，她洗得很干凈，身上還帶著一股淡香，刺鼻的味道是她之前臟衣服上的。
原本楊東旭想要把臟衣服扔了的，因為那衣服怎么看都不像是洗洗還能穿的樣子，可妞不肯。
甚至放在門外面都不行，怕被人偷了，楊東旭只好讓她放在屋里。
夜里氣溫下降，趨暖是人的本能，睡著的楊東旭和妞不知不覺就擠到了一起。
第二天清晨，楊東旭感覺床在動，便醒了過來，發現妞正在將他往床里角推。
看到楊東旭醒來，妞把手縮了回去。
楊東旭雖然沒看到他和妞睡著后的樣子，但想到他和小姨睡著后抱在一起的情景。
也能想到昨晚上他睡著后肯定擠到了妞身邊，或者是妞擠到了他的身邊。
也許是楊東旭太小了，兩人又一起睡了一晚上，妞雖然沒有和楊東旭說話，也不像昨天那么膽小了。
兩人默不作聲，一起穿衣起床。
洗漱之后，楊東旭見妞跟著她，知道妞還缺乏安全感，尤其是在陌生的環境中，便要帶妞去玄老爺子那里。
這時候周義仁帶了早餐回來，看到女兒比昨天好了些，便讓楊東旭陪著女兒，他又上班去了。
楊東旭要去玄老爺子那里練功，不能吃早餐，便將早餐都給了妞。
兩個人一前一后向廟里走去，妞一邊走一邊往嘴里塞包子，吃得很是貪婪。
廟里的道士已經起來做早課，眾道士和楊東旭早已經熟悉，即便看到楊東旭身后，還帶著一個陌生的小姑娘也沒說什么。
小院中，玄老頭和往常一樣一邊配藥，一邊等著楊東旭的到來，看到楊東旭后邊跟著一個陌生人，老頭的眼睛瞇了一下。
楊東旭連忙介紹道：
“我干爺爺的女兒，昨天剛從農村過來，有點怕生，所以我這兩天不上學了，要陪著她。”
玄老頭點了點頭，仔細打量了妞幾眼后說道：
“真沒想到小周還能生出這樣的女兒，我以為他生出來的女兒會長一個大方臉呢。”
看了看玄老頭好像不是開什么玩笑，又看了看瘦弱的妞，楊東旭實在看不出玄老頭夸贊的地方在哪里。
按照玄老頭話里的意思，好像妞是個美女，之前他跨李小冉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
往常楊東旭練完功后泡藥澡都是光著屁股的，今天因為有妞在，楊東旭留了條褲衩在身上。玄老頭對著楊東旭的后腦勺來了一下：
“都脫掉，身上不能有遮掩物，你這可是打底子，把那個地方遮起來還打個屁。”
楊東旭背對著妞，脫了褲衩爬進了泡澡桶里。妞并沒有回避，站在遠處看著。如果不是有玄老頭在讓她有些害怕，說不定還會更靠近些。
在鄉下農村，像楊東旭這么大的孩子玩水沒有不脫光的。看到楊東旭脫光了泡澡，妞根本沒什么害羞心理，又不是她脫光。
楊東旭坐在泡澡桶里，看著蹲在一旁的妞拎著他的那份早餐便又說道：
“你餓的話，把剩下的也吃了吧，涼了就不好吃了。我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出來，出來之后我買熱的吃。”
妞看了看楊東旭，又看了看手里的早餐搖了搖頭。
楊東旭沒有再勸，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就知道妞雖然有點膽小。
但很有主見，不是他說什么都聽的人，要不然也不會一個人從鄉下跑到北京來找父親了。
泡完藥澡，楊東旭回家換了身衣服后，就帶著妞和李小冉去逛街了。
妞身上穿著鄰居送的舊衣服，雖然比她以前穿的衣服整齊多了，但也不能一直穿著，楊東旭準備帶她去買衣服。
楊東旭牽著小冉走在前面，回頭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總不能老是妞啊妞的這么叫你吧。”
妞愣了一下，隨后說道：
“叫姑姑。”
雖然妞勇敢地看著楊東旭的眼睛，但聲音卻有點澀，有點顫抖，掩飾不住她內心的緊張。
妞的話讓楊東旭愣了一下，隨后撇撇嘴，“想都不要想，不告訴我的話，那我以后就一直叫你妞吧，正好連姐姐都省了。”
看到楊東旭聽到要叫她姑姑而不忿的樣子，妞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只可惜已經轉過頭去的楊東旭沒看到。
楊東旭牽著李小冉帶著妞去了百貨大樓。
妞是第一次逛大商場，商場太大，人又多，妞有些害怕，緊緊跟著楊東旭。
楊東旭怕走散了，干脆也拉住了妞的手，妞愣了下，沒有甩開。
楊東旭兩著兩個女孩直奔三樓的服裝布料區，為妞挑選衣服。
售貨員看到楊東旭三人來買衣服，都愣住了。
天氣開始冷了，楊東旭先為妞挑了件花布棉襖，若是二三十年后，在大城市穿這種棉襖會顯得老土，但在這個年代，絕對是比較漂亮的衣服。
妞一開始不知道衣服什么價，聽售貨員說要十多塊，拿著衣服的手都抖了。
“……小旭，我們花這么多錢買衣服，我爸會不會生氣？”
對妞來說，別說幾十塊錢了，就是身邊有幾塊錢，那都是有錢人了。
她以為錢都是她父親周義仁給楊東旭的，要不然楊東旭哪來這么多錢。
楊東旭知道妞的心思，對妞說道：
“我不用爺爺的錢，這些錢都是我自己賺的，將來我還要賺更多的錢給爺爺花，也給你花。”
一邊的李小冉連忙說道：
“旭哥哥，還有我呢。”
妞一手拿著衣服，一手拉著楊東旭的手，呆呆地看著楊東旭，不敢相信楊東旭說的話。
在她生活的村子里，一個大人一個月也就賺個十來塊錢，買她手里的棉襖都不一定能買到。
在妞驚訝的表情中，楊東旭又為她買了件毛線衫和一條褲子，又花了近二十塊錢。
妞的思緒完全混亂了，難道北京人都這么有錢，北京的孩子都這么花錢嗎？妞看了眼另一邊的小冉，見小冉沒什么反應，好像這一切都是真的。
走到內衣柜臺附近，楊東旭拉著小冉停下了腳步，給了妞錢，讓妞去買內衣。
片刻之后，妞紅著臉將買來的內衣壓在了新買的衣服底下，一手抱著衣服，一手拉著楊東旭，低頭看著腳尖，不敢再看楊東旭。
“我叫趙……周雅。”
出了百貨大樓，周雅輕輕松開了楊東旭的手，雖然依然害羞地低著頭，但聲音聽起來不再那么緊張了。
“那我以后叫你雅姐好了，算了，直接叫你姐好了。”
楊東旭扭頭看了一眼周雅開口說道。
“叫姑姑。”
這一次周雅膽子大了些，看楊東旭的眼神多了些威脅的意味。
“第一次見到小女孩不當姐姐，要當姑姑的，雖然我姓楊，可我又不是楊過。”
楊東旭翻了白眼，暗恨自己怎么還不快點長大，現在動不動認識一個人都是爺爺輩的，自己總是當孫子很不爽。
周雅顯然是不懂楊東旭這句話里的梗的，不明白楊東旭叫好姑姑和他叫楊過有什么關聯。
楊東旭不肯叫姑姑，周雅自然也沒有堅持，對她來說，她做姐姐，楊東旭做弟弟也挺好的。
從百貨大樓到家有兩三公里，三人走走停停，邊走邊聊。
楊東旭從談話中了解了周雅的過去。
周義仁被批斗下放后，周雅母親帶著周雅回到了農村。
在那個年代，一個女人生活已經很不容易了，更別說還帶著一個女兒。
沒辦法，周雅母親只得改嫁他人。
好在周雅母親那時候還年輕，又是個標致的美人，還有文化，即便周雅母親帶著一個小女孩。
愿意娶她的男人很多，周雅母親自然選了一個在當地很有威望的家庭。
周雅小時候過得還算不錯，但天有不測風云，三年多前。
周雅的繼父和他當村主任的父親，坐拖拉機到公社里去辦事情，拖拉機翻車掉河里去了，周雅的繼父腿壓斷了，村主任當場死了。
家里頂梁柱沒了，男人又斷了腿，家境自然一落千丈。
周雅的繼父雖然治好腿，但走路有些不順，也不能干重活，脾氣也變得暴躁了，不順心就打周雅的母親。
周雅小學畢業之后就沒讓上初中，在家里放牛。
因為家境不好了，周雅繼父看著兒子長大，便想著早些給兒子定個親。
家里條件不好，自然結不到好人家，好在周雅隨她母親多，長得漂亮，周雅繼父便想著用周雅給兒子換親。
周雅看著弱小，性格卻很倔強，知道家里要讓她換親，便收拾了些東西偷偷跑北京來找親生父親了。
楊東旭知道周雅是想上學的，便讓周雅和他一樣留在北京上學。
周雅默不作聲，她知道她過年就十六歲了，要是才去上初中，會不會被同學笑話。
楊東旭說沒事，上學晚的，十五六歲上初中的也有。
到了玄老爺子那里，正好碰上武愛軍來找楊東旭，將上星期賣自行車的錢交給楊東旭。
周雅看著武愛軍遞給楊東旭的一沓票子，整個人都愣住了。
長這么大，她從沒一下子見這么多錢。
上星期買了三輛車，其中一輛是武愛軍自己買出去的，所以武愛軍交給楊東旭四百四十塊錢。
等武愛軍走了，周雅連忙問楊東旭，這么多錢是怎么回事。楊東旭道：
“姐姐，這就是我賺的錢啊。我和玄爺爺一起組裝自行車買，武大哥就是幫我們做事的。”
錢真是楊東旭賺的！周雅看著楊東旭，雙眼放光，就像看到了一個金光閃閃的聚寶盆。“弟弟，你教姐姐賺錢，我要學賺錢。”
周雅一把又抓住了楊東旭的手，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抓楊東旭的手掌。
“姐姐，你不想上學了？”
周雅用力點了點頭，她在農村的時候，就是因為沒錢才不能上學，也常聽周圍的大人跟小孩說，只有上學出息了，將來才能賺大錢，過上好日子。
在周雅看來，現在能跟著楊東旭賺大錢，還上學干什么？
“不行，姐姐要是不上學，將來是掙不了大錢的，只能賺些小錢。”
楊東旭果斷拒絕了周雅的要求。干爺爺肯定會安排周雅去上學的，要是干爺爺知道他教周雅做買賣去了，肯定會狠狠揍他一頓的。
“為什么不行？小冉妹妹說你上學都不認真聽課，跟不上學一樣呢。”
周雅年長，在李小冉眼里跟大人一樣了，所以李小冉將楊東旭在學校里，不認真聽講的事情告訴了周雅。
誰叫楊東旭自己不認真聽講，卻嚴格要求李小冉上課認真聽講，小姑娘不服氣，有人告狀了，當然要揭楊東旭的老底。
周義仁剛和女兒團聚，自然不好過多管教女兒。
況且周雅勤快又懂事，除了要跟楊東旭學賺錢外，周義仁挑不出女兒半點毛病。
也不知道小丫頭心里想著什么，這么想贈錢。
周義仁下放到農村，遇到了楊家人，日子雖然貧苦了些，但比起其他知青來說好多了。
再加上他的理想追求和大多數人不一樣，所以根本不明白像女兒這樣從農村出來的人，對錢是多么的渴望。
最后還是楊東旭出了主意，讓周雅一邊學做買賣一邊自學。
正好他也要自學初中課程了，兩人一起學。
周雅見楊東旭幫她說話，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