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等安天河蹬著自行車,飛也似的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夏妍后,她果然驚喜異常,拍著手就想馬上出發。

  因此,當天就跟著他坐著一輛燃油三輪摩托車,帶著一些常用的東西搬了過來。

  平時一個人出來,為了隱蔽自己,安天河都盡量選用沒有噪音的交通工具。

  但是這會,又要帶人,還要載不少東西,只能冒點風險了,好在周圍的人家都住得分散,離這個別墅又不是很遠。

  那晚,兩人各自舒舒服服痛快地洗了個澡,還順便把衣服里里外外,也給洗了一遍,安天河的衣服也是夏妍洗的,似乎是為了獎勵他找到這個“寶地”。

  然而,放肆清洗的后果也是嚴重的,就這一次,水位就下降了接近五分之一,看來這水箱的儲量并不多。

  于是,兩人商議,以后只能用淋浴的水洗頭,其余的,還是節省一點燒水洗,尤其禁止洗衣服,好在這家也是入鄉隨俗,用的液化氣爐灶。

  可對于安天河來說,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兩人的關系又恢復了。

  而且,洗完澡后,還能觀賞到由于沒有合身的替換衣物,夏妍無意間顯露出來的火辣身材。

  無論是高挺鼓脹的酥胸,還是渾圓豐翹的肉臀,以及修長雪白的大腿,看的安天河差點流鼻血。

  當時夏妍就有些羞怒地呵斥了他兩句,他趕緊保證以后只要她打招呼沐浴期間,就不上二樓來,并幫她守住一樓,嚴禁外人打擾,逗得她又好氣又好笑。

  隨口道:“什么外人,現在外面哪還有人?我看,就你這個外人最危險!”

  這話一出口,頓時一股曖昧的氣息,流動在兩人之間。

  夏妍霎時羞紅了臉,狠狠剜了安天河一眼,快步躲回了自己的房間。

  當晚,安天河睡在一樓的房間里,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眼前總是晃悠著夏妍的身影,他自從跟前任女友分手,也單身了好幾年了。

  這么誘人的尤物近在咫尺,是他以前在夢里都編不出來的事情,只覺得這長長的夜格外難熬。

  迷迷糊糊中,竟然見到了高連長,他義正辭嚴地指著自己罵道:“你對她,那是真的喜歡嗎?不是!你就是饞她的身子!你下賤!”

  他特別想張口辯解,卻發現根本出不了聲音。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那晚出逃的卡車上,一路險象環時刻處于生與死的邊緣,直到突然撲出來的行尸將他猛然驚醒,才發現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他頭昏沉沉的,像是熬夜了一樣,感覺很疲憊。

  等他跑到二樓喝完水,結果剛好撞上剛沖完澡的夏妍,這可倒好,昨晚剛立下的保證啊,這臉打得啪啪響,也難怪夏妍會生氣了。

  更嚴重的是她開始懷疑安天河是故意的,這可就是觸及底線的人品問題了。

  這個時候就算道歉也沒用,不僅顯得毫無誠意,反而像是欲蓋彌彰一樣,安天河無奈悻悻地下樓出門去了。

  等下午回來,桌上擺著煮好的面條小菜,卻壓根見不到夏妍的影子,看來這回她是真的生氣了。

  安天河一時又放不下臉面去道歉,只好孤單的吃完面就休息了,心想過幾天,等她心情平復一點再說。

  誰料到,后面幾天都是這樣,只見飯菜不見人,這下安天河真覺得自己被人看低看扁了,防自己跟防著賊似得,頓時心頭火冒三丈。

  “行啊!你冰清玉潔,你高不可攀!是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孔雀開屏,自作多情!”

  “你本來就不是我什么人!憑啥總讓勞資處處遷就,忍讓著你?!既然合不到一處,走不到一起,那就各走各的路吧!勞資不奉陪了!”

  念及此處,他突然又有點患得患失,就這么離開,她以后會不會遇到什么危險,又或者想不開咋辦?

  忽而腦海中又閃過之前女神的身影,以及對自己漠然無視的樣子,于是又自我嘲諷著。

  “你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人家或許還巴不得你走呢!免得一天悶在屋里還不痛快!”

  想到就做,安天河怒氣升騰,幾步跑上二樓,對著緊閉的臥室門敲了幾下:

  “夏妍,你出來一下,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時間不早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

  屋內的聲音平靜的就像個陌生人。

  安天河強忍住怒氣,冷笑道:

  “不用了,我隔著門說也是一樣!你我本就是萍水相逢,偶然才走到一路,既然現在相互合不來,倒不如分開各走各的,免得大家都不自在。就這樣吧,明天我一早就走,不會再打擾你了!最后,我要明白地告訴你,那天早上的事,是純粹的湊巧,我就是上樓喝個水而已,根本就沒有想占你的便宜!信不信隨你!”

  說完,頭也不回咚咚咚地下樓了。

  而臥室里的夏妍,此時卻從床上坐了起來,怔怔地愣在那里,心海翻起了狂風巨浪。

  “他,真的要走?!“

  她忽然有點發慌,像是懸浮在半空,腳踩不到地面了,“是說說而已,還是一時氣話?”

  先前想起他只會覺得有壓力,難以面對,會產生一些不好的聯想;可現在,忽然又記起平時那張溫和的臉,對自己噓寒問暖,笨拙地討好,刻意地遷就,她又怎么會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何況,一旦自己不小心走光,這個家伙直勾勾的眼神,像是有火在燃燒,恨不得要把自己給吞下去,看得人真是又慌又氣。

  自己從小到大,這樣的眼神見的多了,比他更色,更下流,更猥瑣的都見過。

  所以,在人際交往中,尤其是跟異日交往中,她都很敏感,只要對方稍有逾矩的苗頭,她都會條件反射般做出反應,警告對方注意私人距離,甚至從此冷了臉,徹底不再與之有交集。

  “自己對他是不是有點太冷漠,太苛刻了?”

  夏妍感到有些委屈。

  “可自己是剛失去了丈夫的人呀!怎么可能,這么快接受一份新的感情!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如果隨隨便便就……那不成了那種女人!”

  夏妍的眼眶有些發紅,一時越想越難過,索日賭氣地躺下。

  ”要走,你就走好了!我一個人也可以,沒什么大不了的!難道離了開你,我還活不下去了?”

  想是這么想,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出來,瞬間打濕了枕頭。

  房間里的黑暗似乎越發的濃重,壓得蠟燭微弱的火光時明時暗,仿佛隨時可能滅掉,夏妍抽泣著,心里七上八下的。

  嘴里時而念著父母、奶奶,時而念著亡夫的名字,問他們自己該怎么辦,直到哭累了才昏沉睡去。

  許是昨晚精神耗費的太多,第二天上午快十點多,夏妍才渾身一震醒了過來。

  她慌忙看了看手表的時間,霍地坐起來,側耳聽著樓下有無動靜,她很想下樓去查看,但又怕安天河暫時還沒走,那樣會非常的尷尬。

  瞻前顧后的,一直糾結到十一點多,她才推門出去假裝去衛生間梳洗,實際耳朵一直在聽著樓下的聲音。

  可是好像除了她自己慌亂的心跳,什么都沒有聽到,她感覺自己的心在往下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草草漱洗了一下,她便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一樓依然沒有動靜,前門緊閉著,像是從沒有人來過。

  夏妍咬住自己開始顫抖的嘴唇,懷著最后一絲希望,走向安天河的臥室,握住門把她的心幾乎要跳出來,輕輕一扭房門就打開了。

  床鋪整齊的疊好,那人常用的背包、長矛和頭盔隨著人一起,全都消失不見了,空空如也。

  夏妍頓時只覺得心和腦子里都一片空白,眼淚不聽使喚地就自己流了下來,一串串的,原以為昨晚哭的就夠多了,可當現實真的無情呈現在你面前時,她只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當痛感撐滿了整個肺部時,一股氣不由自主地沖了出來,帶著悸動和絕望——

  “安天河!你個混蛋你真的就這么走了啊?你對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么?!”

  離開別墅走了兩個多小時的安天河,忽然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悸,回頭望著別墅的方向,心中的傷感揮之不去。

  早上他故意磨蹭到快九點才出發,就是想看看夏妍會不會出來送他,甚至是挽留一下,結果人家壓根就沒出現。

  就像當初女神第一批坐車離開龍潭鎮,沒有自己的存在,現在應該在蓉城活得很滋潤吧,哪像自己這么艱辛,有今天沒明天的,隨時都要提心吊膽。

  唉,自己的感情之路,為何總是這般曲折多舛,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會遇到一個對的人,又或者根本沒有這樣的人,安天河的心里直發酸。

  抬頭看向天空,紫黑色的云團顏色已經淡了很多,但始終凝而不散,牢牢遮擋住陽光,這會越發得低沉下來

  ,臥槽,不會要下雨了吧,真是出師不利,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雨才行。

  前方都是崎嶇山路看不到人家,只有剛才路過的地方有個小屋子,看來只能先回頭了。

  下午兩點多,雨開始越下越大,一直持續到天擦黑,才逐漸收住。

  夏妍一個人待在別墅里,只感覺自己被遺棄了,無依無靠的像隨風飄搖的蒲公英,完全不知道以后會飄向何處。

  對活下去的茫然無措,以及對未來的恐懼,讓她完全失去了方寸,什么也不想吃,水也沒心思喝,呆坐在一樓大廳里。

  等天徹底黑下來,她心底最后一絲隱約的希望火苗終于熄滅,理智告訴自己安天河是真的走了,他不會再回來了,這樣的現實讓她依然無法接受。

  一會對某人的薄情決絕感到怨憤,一會又埋怨自己處事不該那般剛直,不給對方留轉圜的余地,才會造成如今這種局面,內心很快充斥著凄苦和悲涼,眼淚再次不知不覺滑落。

  夏妍從未想到,夜晚的一樓是如此的空曠和黑暗,讓她心驚肉跳的。

  幽暗地角落里仿佛藏著不知名的怪物,隨時都會撲出來,嚇得她從廚房抽出一把剔骨用的刀,登登登地跑上樓。

  回到臥室,她一口氣點了好幾根蠟燭,最后還把房主留下的香薰蠟燭也給點燃,希望能讓自己緊繃的神經舒緩下來。

  這時,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屋里猛地亮了起來,緊接著一個炸雷咔啦啦打下來,窗子都被震得發響。

  所有蠟燭的火苗也跟著來回顫動,夏妍“啊”的一聲,丟掉手中的刀,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無助地蜷縮在被子里瑟瑟發抖。

  雷聲隆隆遠去,似乎正在消散,然而,下一秒,一道持續時間更長的閃電幾乎照亮了整個天際,四下里被映照的如同白晝。

  “轟——轟——”

  兩個巨雷幾乎同時炸響,整個房屋似乎都跟著震顫起來。

  “啊——”

  夏妍嚇得花容失色,恨不得將頭埋進乳膠床墊里,嘴里下意識地低聲哭喊著:

  “安天河,你快點回來你快回來!”

  天空的閃電如同巨大的龜裂紋路,安天河騎著三輪摩托車速度拉滿,飛也似的往前方的房屋沖去。

  剛才的炸雷即使隔著頭盔也能感受到它的威力,偏生周圍就他一個人,趁著雨暫時還沒下來在趕路,嘴里不住念叨著神佛保佑,不要讓雷劈中自己。

  好容易看見了樹林背后熟悉的別墅,他心里一松,暗嘆自己真是走背字,離開的第一天又是下雨,又是打雷閃電的。

  原先裝滿生活必需品的背包,也在搏殺行尸的危急時刻,滾到了河里被瞬間沖走,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先回來,再做打算。

  剛把車騎進小院車庫里,又是一個炸雷打響,驚得他縮了縮脖子,連忙手動將卷閘門放下,這才長吁一口氣,抹了把汗水。

  車庫內有個側門,可以直接進到屋內,他心里有些忐忑,一邊脫下沾染了泥漿血污的外套,一邊準備好應對夏妍的說辭。

  在隆隆雷聲的間隙中,夏妍敏感地聽到有發動機的聲響,進到了院子里,那個聲音很耳熟。

  她愣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心臟開始狂跳,一陣莫名的喜意開始在全身蔓延,但同時又有些遲疑和害怕,萬一……不是他呢?

  她后背有些發涼,雙手在床上摸索著找到了刀具,一下抓在手中,緊緊攥著。

  她下床悄悄打開了臥室的門,側耳聽著樓下的動靜,來人進屋后并沒有到處亂翻的聲響,讓她大松了一口氣。

  滴滴答答的水聲,似乎是在廚房那邊清洗著什么,鼓起全身所剩無幾的勇氣,夏妍緩緩走下樓梯。

  下到一半,發現那人正打著手電,摸索著劃亮火柴,動作非常熟練。

  夏妍已經激動得全身顫抖起來,但仍是試探地問了一句:“誰?!”

  那個身穿運動背心的男子一下呆住,有點緩慢地轉過身,回到:“是……是我,安天河……”

  恰巧這時亮起一道閃電,兩人在瞬間都清楚的看到對方的樣子。

  安天河沒成想這么快就被發現了,尷尬的抓了抓后腦勺,正想著該怎么說出先前準備好的說辭,只聽當啷一聲。

  金屬掉在木質臺階上,緊跟著咚咚咚地下樓梯,伴隨著一陣香風,一具火熱柔軟的身子已經飛撲進了懷里。

  他條件反射般將身軀的主人環抱住站穩,只聽夏妍聲帶略顯嘶啞地哭道:

  “你個沒良心的混蛋!你還知道回來你!”

  她一邊數落著,一邊恨恨地捶打著安天河的胸膛和肩膀,嘴里依然不停。

  “還知道回來,你還知道回來……”

  安天河腦袋一陣發蒙,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昨天和今天的夏妍,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簡直判若兩人。

  但是潛意識里,好像又什么都明白了,穩穩地摟著她的腰,只覺得柔軟的像水一樣,感受著她的體溫。

  清新甜美的香氣縈繞在自己的鼻腔,這一刻,他覺得一天再累也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