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最是人間留不住(二)

  周子衍不甘示弱,將滿腹怨言一一吐出:「我在沈家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你們沈家人誰看得起我!」

  「我天天賠笑,你們沈府長輩沒一個給我好臉色!你是嬌氣嫡貴女,平時動不動就對我吆五喝六,處處要我溫柔小意地哄著你。」

  「還有,連你們沈家的下人們也不把我放在眼里,私底下經常偷偷嚼我的舌根子!」

  「我哪里是你們沈家的女婿,我過得如同一個窩囊廢般!」

  他低下頭,喃喃道:「只有嫋嫋,只有她……」

  不待沈英英回話,衛連姬拉長了腔調接道:「只有你那嫋嫋善解人意,懂你的苦,排你的憂。」

  說完嗤了一聲:「呵呵,真是可笑。」

  衛連姬又下頜高抬,疾聲厲色:「不要怪沈家不給你好臉,你想想,你是用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手段攀上權貴。」

  「哄騙小娘子清白,蠱惑英英與你私奔,在長安城里演上一段鴛鴦情深的佳話。你如此作為,害得英英名聲盡毀,長安人都議論紛紛,逼得沈家只能將嫡女下嫁于你!」

  「你心中早有謀算不是嗎?有所得必有所失,沈家看不起你是應該的!虧你還惺惺作態、陳情苦楚,真是令人作嘔!」

  字字句句如刀尖利刃,直直地戳在周子衍的心窩。他被懟得啞口無言,泄了氣勢,僵在原地。

  衛連姬看都不想看周子衍一眼,轉頭與沈英英憤憤道:「英英,不必給他臉,還和離,直接一封放夫書將他打發出去!」

  夫妻和離往往是遵循以和為貴的原則,休夫則更加損害郎君的顏面和聲譽,被娘子休棄,甚至會淪為郎君一生的笑柄。

  當然,在大衛,也只有貴族娘子才有休夫之權。

  衛連姬方才那一番話說得義正辭嚴,讓剛走到門外的人都聽愣了。

  紀瞻出聲:「連姬。」

  衛連姬回頭,走過去驚詫地問:「你怎么來了?」

  紀瞻退后兩步,散了散身上的落雪和寒氣,才靠近她溫聲道:「我下了值,聽侍女說你在這邊兒,就過來看看。」

  外邊在下雪,她粉頰漲紅,香汗直冒,儼然氣得不輕。

  紀瞻輕聲勸慰:「天冷,不要那么大火氣。」

  衛連姬卻是不悅了,沒好聲氣道:「怎么,你還想為這姓周的,說幾句好話,表現一下你們郎君之間的情深義重?」

  她正在氣頭上,在人前這樣話中帶刺,紀瞻被她刺得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空氣中都凝固著沉默。

  周子衍看在眼里,譏笑在心里,用一種古怪的語氣道:「紀駙馬,這就是跟貴族娘子的下場,一不如人意就要挨罵,做錯事就會被休棄,郎君沒有一點自主地位,為人做牛做馬,也得毫無怨言。」

  沈英英聽得他這幾句挑撥離間之語,立時呵斥:「周子衍,你給我閉嘴!」

  衛連姬的眸子轉了過來,寒光瀲灩,冰冷又高傲。

  她聲色也是不屑一顧:「以色貌侍人者短,以才德侍人者久,也不想想你是什么東西,怎配與駙馬相提并論!」

  周子衍被衛連姬一而再、再而三地辱罵輕視,這種上位者倨傲的姿態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頭腦突地發熱,辯駁的話脫口而出:「公主,你這不還是表明紀駙馬只是侍奉你的郎君,而不是把他當作夫君!」

  衛連姬勃然大怒,眼珠圓圓,氣得雙腳直往地上跺,如同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貓兒。

  她指著周子衍厲聲大叫:「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亂棍打死!」

  紀瞻拉住她,小聲規勸:「公主,周子衍再有不對,自有沈家人會處置。皇帝允你干政,但不能隨意打殺朝堂官員,不然會遭御史彈劾,朝中其他大臣也會心生不滿。」

  衛連姬恍然想起來,沈家還給這周子衍,安排了個國子監助教的官位。

  她漠然地微笑了下,揚聲道:「謀職在國子監,這副表里不一的做派也是誤人子弟,還是趁早滾回那窮鄉僻壤比較好。」

  公主金口玉牙,一言九鼎,三言兩語可定人生死前途。

  周子衍頓覺膽戰心驚,失魂落魄地看向沈英英。

  沈英英對他投來的求救目光視若無睹,帶著婢女,頭也不回地大步跨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