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碧水塘裏的月 第14章

  “風紀股”換了招牌變成“風紀處”;

  辦公地點從改造倉庫搬家到了三樓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來了新人共20名,我給他們分成了三組、每組六人,分別讓丁、李、莫三人當小組長——徐遠還特意從派出所找了三個會使用啞語的民警,于是,我把他們仨給每一組都塞了一個,以方便莫陽跟其他組的成員進行交流,另外多馀出來的兩個警院還沒畢業的學生,我則讓他們當了我的助理。

  ——一下子有了建制、有了自己的和尚廟,看起來,這個曾經連市局員警拉屎都不愿意來的地方,一下子鳥槍換炮,過去的風紀股似乎應該脫胎換骨了;人生得意須盡歡,21歲就當上處長的我,此時也是風光無限。

  可是,直到辦公室搬家以后的第五天下午……

  這天也是新風紀處舉報熱線開通的第三天。等了到上午快十點半的時候,第一通舉報電話才打進了風紀處的辦公室:有人報案,在龍翔苑社區內部,出現了一個露陰癖,光天化日,在樓道里恐嚇、調戲女性,尤其是針對12歲以下的小女孩;并且,該嫌犯還打傷了社區內多名保安;在報案人通話的此時此刻,那些女住戶們都被這個露陰癖給弄得不敢出門。保安隊長后來也接過了電話,對話務專員說道,那個露陰癖本來不是他們社區里的居民,至于他是怎麼逃脫了監控和護欄的,保安們是真不知道;而包括保安在內,所有的居民一直以來都沒聽說過市局有什麼“風紀處”,可是,面對那個露陰癖,那些保安和居民實在是沒辦法了,便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撥打了舉報電話。

  “……原來是這樣。隊長,請您聽我的指揮、配合我們行動:我現在需要您和您的下屬,先把那個嫌疑犯給控制住——剛剛聽報案人和您的講述,我覺得這個人的情緒似乎不是很穩定,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因此,希望您儘量能把他控制住,儘量別讓他亂跑。請您稍等片刻,我們的人馬上趕到。”我對保安隊長說道。

  “好吧……”保安隊長對我說道。他的語氣里,帶著濃烈的將信將疑。

  等我接完了電話,跟辦公室里所有人說明了情況。我心想,抓一個露陰癖,恐怕也算不得什麼困難任務,而且現在的新風紀處,也確實急需一個案子來鼓舞士氣。別管案子大小,能結案就成。

  “那你們三個看看,誰跟我去把這個案子辦了?”我對丁、李、莫三人問道。

  令我沒想到的是,這幾天跟那幫新人逐漸聊得火熱的李曉研和丁精武,瞬間都像聾了似的,頭也沒抬,一聲不吭;反倒是真聽不見任何東西的莫陽在自己的助理幫他翻譯完手語之后,他緩緩地舉起了手。

  看著莫陽舉起手之后這一秒,我還真有點猶豫了。

  但仔細一思考,他們仨里頭,丁精武看不見;李曉研雖然能看見,但是她因為體重原因,行動也不是很方便;莫陽雖然不會聽不會說,但至少積極性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總不能以為內我的顧慮,消磨了大家的士氣。

  于是,我便當機立斷,親自帶著莫陽那一組出了辦公室,并且告訴丁精武,幫我看好辦公室。

  “怎麼看啊?”丁精武梗著脖子對我問道。

  我抿了抿嘴,沒發作,而是心平氣和地對他說道:“記得總結報案資訊,有必要接舉報熱線電話就好。”

  我心想,就算你老丁看不見了,接電話總可以吧?

  丁精武微微點了點頭,一個字也沒說。

  臨出發前,我又看了一眼嶄新的辦公室,看了看今天穿著還算整潔的丁精武和李曉研,我便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對他們放心。

  上了警車,一路飛奔至龍翔苑住宅區。進了住宅區之后,我便看見一棟住宅樓的單元門口圍著好多人,人群里,還有幾個臉上已經沾了血的保安。

  “您好,我們是市局風紀處的,”我看著那幾個受傷的保安,出示了警官證,對他們問道,“怎麼弄的?”

  “說實話,員警先生,我們也沒看到……里面光線太暗,我們幾個剛進去,還沒反應過來呢,臉上就挨了一下,也根本看不清到底是這家伙有暗器還是被他撓的。”保安對我解釋道。

  我扳開保安捂在傷口上的手一看,這麼深的一個口子,肯定會留疤——這根本不像是被撓的,倒似乎應該是被什麼利器給劃傷的。緊接著我想了想,便吩咐莫陽組里的兩個有點經驗的老員警,對他們倆說道:“二位進去看看。記得小心點,不行就往后撤。”

  “知道了。”

  “瞧好吧,小處長!抓賊我倆可在行!”

  兩個老民警說著,便從腰里掏出了兩條不銹鋼伸縮棍,緩緩地走到了門口,往左右兩邊警覺且仔細地觀察著。

  可誰知道,他倆剛把拿著警棍的手探進去,只見門里閃出了一個影子……

  我心說不好,大叫一聲“快撤!”

  但話音未落,只聽見兩人一齊“啊”地嚎了一聲,又齊齊往后退了幾步——再仔細一瞧,這二位老員警,其中一個的手腕上立刻被劃出了一道鮮紅,而另一個的額頭上,被一塊紅磚的磚角正正好好地砸了個正著,他退了幾步以后,瞬間暈倒在地。

  我連忙叫了兩個年輕警員,把這倆人抬了回去。

  再看看單元門里面,此刻居然又變得一聲不響。

  我心中一凜:看來我把這個抓露陰癖的事情想簡單了。

  “還有其他能進樓里的辦法麼?”我看著身邊的保安問道。

  其中一個保安有點懷疑地看著我,對我說道:“有,但除非你能爬樓——爬到二樓去,從緩步臺窗戶進去;要不然,就從別的單元樓頂層上房頂也行,然后再從這個單元頂層下來,不過那樣的話費時間……反正現在事情就是這個事情了,你說你們能解決問題,您看著辦。”

  另一個保安不顧自己臉上還在流血的傷口,看著我戲謔地笑了笑:“怎麼著啊,警官,你們還有辦法對付這個光腚混帳麼?”

  我咬著牙想了想,又找來了莫陽的助理,一併對莫陽說道:“陽哥,你幫我個忙:你用不著進去,但是幫我想辦法,在樓門口拖住里面那個人。行麼?”

  莫陽想了想,抽出了自己的警棍,對我點了點頭。

  他不緊不慢地撿起地上的那塊磚,有撿了幾塊石頭放在手里,走到了單元樓門口,以自己影子上頭的部位與單元樓門的門檻為尺規,露出了半個身子的影子,之后,他開始對著昏暗的單元門,往里丟石頭。

  ——不得不說,在這個當口,這是一個很聰明的方法:雖然莫陽看不清單元門里面的情況,但是就這麼往里丟石頭,單元門里的人也搞不清楚門外面的人到底會不會攻進去,所以他只能跟門外的人干耗著;并且,聽起來,門里那個露陰癖的精神狀態好像確實有點問題,當莫陽往里面丟進去一個東西以后,他一會兒又是大笑、一會兒又是大哭,嗓門時而粗時而細,聽起來滲人得很,但也至少能確定,這確實是從一個人的嗓子里發出來的聲音,而沒有第二個人存在。

  所以,趁著這個功夫,我抓著單元樓外一樓陽臺的防護欄,雙手一撐,接著左腳一蹬,騰出了右手之后轉過身一扶,緊接著再一拽、一攀,我順利地踩在了單元樓門口的雨擋上面。對于上過警專的我來講,爬這點高度的樓,確實是小菜一碟。

  踩到了雨擋之后,我立刻推開了緩步臺的窗子爬了進去,然后我沒有任何遲疑,貓著腰悄悄地走下了樓。

  但誰曾想,就是這會兒功夫,樓下出現了變化:我剛剛爬進了樓道,那個露陰癖居然就自己沖了出來。

  ——當然,他沖出來不要緊,哪知道就穿著一件厚厚的棉大衣的他,當著眾人展露出自己胯下那三寸不良之物的時候,為了自保往后退了幾步的莫陽,居然一屁股嚇倒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皺著眉頭,臉上露出了十分驚恐的神情開始大張著嘴巴,似乎想要喊叫;他雙手扯著自己的頭髮,好像自己的腦殼馬上就要炸開一般……

  他以前,至少說在我認識他的這段時間里,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反應。

  但這一剎那間,我也來不及多想,就在那家伙展示這自己如水泥一般顏色的包皮、一手扯著自己十分短小的陰莖的時候,我就勢在他身后踢了那人的腰眼一下,瞬間讓那人摔了個狗啃泥。

  我本想趁勢拿出手銬把他拷住,卻不想這人像是沒有了痛感神經似的,摔得個結實以后,反而哈哈大笑,并且此人像一條泥鰍一般迅速地往前竄著。我一見狀,剛準備去拽他身上大衣的領子,想把他直接抓住,可最后,我卻只抓到了一件滿是黃土和污穢物的棉大衣。

  但見幾秒種后,那人裸著往前打著滾溜進了灌木叢,我便在他的后面連滾帶爬地緊跟著……

  ——而就在這時候,另一個狀況又發生了:那灌木叢所在的位置,是社區里的一個小公園。就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女孩,正巋然不動地坐在滑梯上,專心致志地看著連環畫。那露陰癖一見那小女孩,更是興奮不已,大聲咆哮著把自己的身子往小女孩面前一展覽,一下子就把那小女孩瞬間嚇傻。

  我在后面咬著牙緊跟著,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裸男已經把小女孩一把拎了起來,擋在了自己胸口。

  “——別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

  這時候,這男人居然似乎也不瘋了,他惡狠狠地看著我。

  而拿在手里的東西,正抵著小女孩的脖子——那是一把極其鋒利的手術刀。

  我見狀,馬上拔出了自己的手槍:“我勸你別衝動!把那孩子放下!露陰嚇人也不過是有傷風化,你要是殺人性質可就變了!”

  “哈哈哈!操他媽的!你倒是打死我啊!反正老子也不愛活了!”男人說著,就直接兇狠地把手術刀往小女孩的脖子上用力頂了一下,小女孩脖子上的皮膚一下就被手術刀給戳破了。

  ……我去他娘的……這可怎麼辦啊?

  我感覺身上的所有毛細血孔,全都在冒著冷汗。

  這一剎那,我突然意識到了兩件事:第一,全風紀處,除了我這個原本是刑警的處長以外,剩下所有人都沒有配槍,只是人手一條警棍;第二,全風紀處,包括我這個處長在內,所有人都沒有什麼跟劫持人質的犯人對峙的經驗……

  ——收拾周正續那次,畢竟我旁邊還站著夏雪平,而我能趁著周正續不備,讓他受了我兩槍,也純屬是歪打正著。

  “我查三個數!你要是不把槍放下,我就殺了她!——”那個露陰癖對我齜著牙說道:“一!”

  此刻,我確實很想直接往這個露陰癖身上開槍;但是萬一打不淮呢?

  她手里拎著的那個小女孩,是他現在最好的盾牌;如果我朝他上半身瞄,他只需要把手往身體里側一靠,我很可能就會傷到那孩子;朝他下半身瞄準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可這人現在雖然不瘋了,但他依舊很有可能是個精神病患者,他的感知神經,可能已經出了問題——如果子彈打中他以后沒起到制伏作用,反而激怒了他,小女孩還是沒命;但是如果我不開槍,這家伙如果就這麼挾持著這個小女孩跑了,那我又該怎麼辦啊?

  ——此時此刻,我真的好希望夏雪平能瞬間閃現到我的身邊……

  這一刻我真的好想她,沒有她在身邊,我真的手足無措……

  “二!”

  我感覺自己的腦門開始流出冷汗了,但我依舊在遲疑著……

  “三!”

  “有話好好說!”我迅速放下槍,抬起手妥協道:“我放下槍,你把孩子放了!”

  男人見我放下槍以后,臉上又露出了喜怒無常的表情,狂嘯著拎著孩子就往跟我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一見,便又緊緊跟在了他屁股后面——說什麼,我也得把這個小女孩給救下來!

  但見這個男人跑到了一處圍欄旁邊后,他一邊跑一邊大呼大叫著;雖然一手拎著那小女孩,拿著手術刀的那只手卻展開著,像是在模仿著小鳥展翅一般,在身體一側撲騰著。我一想,看他這樣子,應該是沒有機會再傷害那小姑娘了,所以這次我沒再猶豫,直接沖著那男人背后開了一槍。

  可我卻并沒想到,這男人的反應極其靈敏,在我瞄準的時候,他就已經爬上了護欄,因此,我這一槍只打到了他的屁股。

  但更加驚險的一幕是,在他爬上護欄之前,他還抬手把小姑娘往地上一甩……

  只聽小姑娘悶哼一聲,便被摔得暈了過去。

  我連忙跑向了小孩,在我身后,一幫警員這才全朝著我圍了過來。

  “你們過來圍著我干嘛啊!還不快去追啊!”我恨恨地咬著牙,沖著這幫警員大叫著。

  他們每個人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從護欄最近的社區門處追了出去——當然,已經無濟于事了。等他們繞道門口的時候,那個露陰癖早就逃得無影無蹤。

  我連忙打電話叫了救護車,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夠做的補救措施。

  ——就一個抓露陰癖的事情,被我搞成了這樣,我的心里簡直氣餒到家。

  索性,到了醫院以后一檢查才發現,那小女孩是連受到驚嚇帶被摔才暈了過去,送到醫院的時候,她脖子上的小創口已經結痂,而且大夫確保小女孩身上的創口以后不會留疤。在診室門口,我連連跟小女孩的父母和奶奶哈腰道歉,承諾醫藥費市局全包,并且我差點都跪下了,小女孩的家長們才勉強作罷;索性,兩個受傷的警員也并無大礙——一個是皮肉傷,一個是額頭出血外加輕微腦震盪;而犯了魔怔的莫陽在打了一針安定之后,便直接睡著了;我吩咐他的手下,直接開警車給他送回家。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了辦公室。

  折騰了一通,已然到了下班時間。

  我心想,回去之后象徵性地開個總結會就放所有人回家算了,我自己好好檢討一下自己的過失吧;可等我一站到辦公室門口,仔細一看——呵!辦公室里真是好不熱鬧!

  ——老丁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掛著耳機搖頭晃腦,我一走到另一邊一看,也不知道是誰幫他在視頻網站上頭找到了裘盛戎的全集,此時他正聽著《將相和》,一邊聽著,一邊小聲地跟著哼哼;——而李曉研則趴在自己的沙發椅上酣睡著,嘴里還叼著半根糖葫蘆,臉上也不知道被誰用馬克筆劃成了一隻貓的樣子;——其他人呢,呵呵,一桌在打著德州撲克、一桌下跳棋的,還有五個人圍在一起,開著手機組隊開黑玩著MOBA游戲,還滿嘴喊著:“猥瑣發育!先清兵線再打龍行嗎?”“哎呀,別浪別浪!回城加血!”“別越塔!等清了他們野區buff再開團!”

  我看著一屋子的人,徹底絕望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一看桌子上的電話顯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媽的!一共六個未接來電!全都不是內部號碼!也就是說,有可能全都是來進行案件舉報的!

  我怒氣衝衝地看著辦公室里所有人,順手抓起了自己桌上的馬克杯,用力地往地上一摔……

  “真過癮啊……”我冷冷地說道,“咱們這到底是市局風紀處啊,還是葡京娛樂城?”

  這一下,所有人才都緩過神來。

  “處長……”

  李曉研這時候也被驚醒了;

  丁精武也連忙摘下了自己的耳機。

  “行啊各位!”我不住地對著所有人點著頭:“行啊!夠逍遙快活!厲害!行!”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李曉研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的口水,把糖葫蘆塞進了桌子上的包裝袋里。

  “欸欸?別塞進去啊!接著吃!睡!”我對著李曉研吼道,然后看了看屋里的所有人:“繼續啊!繼續!——那邊,繼續跟牌,馬上full-house了都!繼續啊!——那邊那個,你馬上就全下過去了,趕緊再跳一步啊!——還有你們,快點打啊!要不然一會兒被人團滅啦!被人反推高地啦!一會兒就守不住水晶啦!——繼續啊!你們一個個的!”

  接著我又看了看丁精武:“老丁,我走之前讓你看家,你就給我這麼看的?嗯?他們里頭,數你歲數最大,你他媽帶頭溜號開小差唄?您說您既然這麼喜歡梨園行當,您干嘛不辭職改當職業票友呢?啊?——這一下午,我桌上他媽的六個未接來電!老丁,你看的真好啊!……現在我他媽算是明白了,之前風光無比的風紀股,是怎麼敗在你們幾個手里的!為啥全局的人,每天都指指點點地管你們叫他媽的‘喪家犬’了!你們自己心里沒數啊?”

  “小子……你說話不算數吧?你不是說不管我們仨叫這個詞了嗎?”

  丁精武一聽我又管他叫“喪家犬”,他居然來了脾氣。

  “去你個老屄燈的!還他媽敢教訓我?我難道之前沒給你留臉嗎!我這個月工資不要了行嗎!我就不要工資了行嗎!”

  我對著丁精武大喊著。

  丁精武不說話了。

  “呵呵……是,我他媽的去求徐遠,給你們仨特意立個規矩!說不讓全局管你們叫‘喪家犬’!我希望局里別的部門同事尊重你們!但你們看看你們自己!請問你們兩位,你們尊重你們自己麼?你們是打心眼里不把自己當成‘喪家犬’了麼?我把這麼好的條件給你們了!我給你們換了這麼好的一個辦公室!還是他媽的三樓的辦公室!我以前重案一組的辦公室還在二樓呢!——我把風紀股那個‘股’給改成‘處’了!但是到頭來他媽的換湯不換藥啊!——是,現在局里沒人敢罵你們仨是‘喪家犬’了,但是你們有沒有考慮過,他們從心里瞧得起你們嗎?我告訴你們,還有你們所有人,你們再繼續這樣,就不止是三條喪家犬了,我們他媽的是二十四條喪家犬!”

  我越說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想哭。

  “……行啦,我也不說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對著他們所有人說道,“在哪打牌不是打?在哪玩游戲不是玩?在哪睡覺、聽戲、吃零食,不是睡?不是吃?不是聽戲?干嘛上這來活受罪啊?警察局他媽就是出生入死賣命的地方!你們一個個的干嘛還在這待著呢?……算了,我受夠了!明天,你們所有人,都不用來上班了!——我一會兒就跟徐遠申請,徹底裁撤風紀處!你們看著的,我何秋巖說到做到!”

  說完,我就摔門出了辦公室。

  我怒氣衝衝地敲了敲徐遠的門,徐遠并不在;我又去敲了沈量才的辦公室門,誰知道他也不在……

  此時的我,徹底要瘋了。

  從小到大,我都沒經歷過這樣的挫敗感。哪怕是考高中沒考好的時候,我都沒覺得這樣。

  想想之前坐在徐遠車里,幻想著自己有過一段輝煌的經歷、帶著自己三級警司的警銜回到重案一組時候的虛榮驕傲感,跟現在這種由衷的挫敗一對比,真是天大的諷刺。

  ——我以為,這個風紀處處長我能做好;結果萬萬沒想到,想當一個領導、想由自己負責辦成一件案子,想改變一類人,居然他媽的是這麼困難的事情……

  我立刻又往重案一組的辦公室走著。此刻,我好想趴在夏雪平的懷里,對著她大哭一場。

  可以一到組里,卻發現夏雪平并不在。

  “她已經下班了?”我問道。

  “她中午就出去了,跑外勤,好像又去了一趟J縣。”王大姐說道。

  “那她說她什麼時候回來了麼?”我又問道。

  “不知道。你打她電話問問吧。”王大姐說著,挽著白師兄的胳膊就出了辦公室,“嘻嘻,今天我老公不在,兒子在家,上回之后,他后來偷偷跟我說,他想跟你學你上回用過的那個姿勢……”

  于是,辦公室里漸漸地一個人都不見了。

  我想了想,給夏雪平打了個電話:“在哪呢?”

  “我在省道上呢,怎麼了?”夏雪平對我問道,“小混蛋,我聽你語氣……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我……我……我想找你聊聊,想跟你吃頓飯。”我搓了搓額頭,對夏雪平說道。

  夏雪平帶著歉意地說道:“這……今天實在不行了。我等會兒要去吃個飯——我以前的一個初中同學——就是那個劉彬叔叔,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一直喜歡玩的那個電子坦克車,就是他在你三歲生日的時候送給你的——他說要在一起搞同學會,剛剛突然給我打電話來。劉叔叔的父親之前是省教育廳的廳長,跟你外公關系不錯,他們家跟你外公是世交。劉家對于咱們家有過大恩,外公和舅舅生前沒少受到他們家的恩惠,所以他說話了,我也不能不去。”

  我不禁歎了口氣。

  夏雪平一般不會搞江湖禮儀的那一套,但是她如果說了要讓幾分面子的,那說明這個人的家庭在當初,跟外公一家的關系確實很特殊。

  “呼……那……”我歎了口氣,“那好吧。那你小心點,你可別喝酒了……這樣吧,你們在哪聚會?晚上我去接你。”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從電話里傳出了另一個聲音:“你放心吧秋巖,我會照顧好雪平姐的。誰要是敬她酒,我就替她擋了,這總行了吧?”

  “艾立威?”我一聽,心里更煩了,“人家夏雪平同學聚會你也去啊?再說了,你說你擋酒?呵呵,你能喝酒麼?”

  “秋巖,我跟艾立威本來下午是一起去J縣查案子的,我倆一天都沒吃飯。”夏雪平對我說道,“這就不趕上了麼?我們就順道開車一起去飯店了。劉叔叔為人還算大方,帶上小艾,估計他也不會介意的。”

  “那我也跟著去!”我心里窩著火說道,“反正都多了艾立威一副碗筷了,也不多我一副,對吧?”

  “那你要是想來的話就……”夏雪平那邊剛說了半句話,說巧不巧,我突然被保衛處的一個警員叫住了:“何秋巖,局長找你,說是有要緊事,叫馬上去辦公室。”

  ——怎麼什麼都趕到一起去了。

  “行吧,我知道了……”我不耐煩地對著那個警員說道,接著我對夏雪平說著:“唉,看來想去我也去不成了……徐遠要找我談話。”

  “他又找你談話?秋巖,你老實告訴我,你今天是不是真遇到什麼事情了?”夏雪平急切地問道。

  “真是糟心得很!算了……說來話長,等明天我再跟你說吧。”我對夏雪平不放心地說道,“夏雪平,你真的記著千萬別再喝酒了!而且你要覺得累的話,寧可自己叫計程車回家,早點回去——一個同學聚會,你用不著待太長時間。”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時間竟變得如此的蘿嗦,或許是因為今天自己心情一直很差,或許是我太想夏雪平了,或許是因為艾立威出現在她的身旁,我心里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知道啦!”夏雪平對我笑了笑,“瞧瞧這幾句話被你說的,你倒像個大人、我倒像個小孩似的!”

  而在一旁的艾立威也跟著插科打諢:“秋巖,你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雪平的!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放心雪平姐——等吃完了飯,讓雪平姐自己開車回去,我坐計程車走,這總行了吧?”

  ——呵呵,就因為跟你一起去我才不放心呢!

  但是艾立威的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也不能再說什麼。

  “行吧……那夏雪平,你自己注意點。”

  “嗯。你放心。”

  掛了電話以后,我準備轉身上樓,結果剛一轉身,差點就跌在了從樓上下來的人的身上。

  “誒喲,看著點啊!……喲,秋巖啊,你這一天累壞了吧?”從樓上下來的是蘇媚珍,她一邊走,一邊在整理著自己的頭髮。

  “蘇姨……不好意思……這一天確實有點累。”我連忙對蘇媚珍道著歉。

  蘇媚珍看了我一眼,對我神秘地笑了笑就走開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

  “擺一副弔唁的臉給誰看呢,我叫你過來可不是讓你瞻仰儀容的。”

  這是在我進門后,徐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緊接著他又說道:“下午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那個小女孩家屬如果把醫院的帳單拿來了,你可以拿到財務處報銷,用不著花你自己的錢。”

  我依舊沉著臉,走到沙發旁邊坐下,一言不發。

  沙發上似乎還留著蘇媚珍身上的香水味。

  徐遠走到我身邊,也坐在了沙發上,接著點了根煙,對我說道:“聽說你小子又想尥蹶子不干了?”

  “不是我尥蹶子,你這盤磨我實在拉不動了——你指望我碾一堆石頭子磨成豆腐,這個活打死我我也做不到。他們那三個要面子、也要自尊,我都給了;結果可好,一出任務一個瞬間犯了癔癥了,另外兩個不出任務的,帶著全處上下一起玩。遇上了一幫不自信、不自律的人,您說,我還能怎麼辦?——當年跟我在警專一起瞎胡混的那幫人里頭,都沒有散漫成這樣的。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我現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你說他們不自律,這個我贊成,但是說到不自信,你自己又如何呢?”徐遠抽著煙,笑著看著我:“一次失敗,就把你給打趴下了?過去警務系統前輩總說一句話:經驗是從斗爭中積累的,成功是從失敗里總結的——別老想著一口吃成個胖子!你這樣,還有什麼要求跟我提!”

  我深吸了一口氣,仔細想了想,才對徐遠說道:“您得給我那二十來人配槍,人手一把槍——最起碼得是‘六響’勃朗寧或者左輪手槍之類的。警棍這玩意是有用,但是得是在能打、膽子又大的人手里才有用。我到現在真沒看出來咱們處里誰能同時具備這兩種特質——跟您實話實說,我自己都算蘿卜里拔大個的!”

  “行!我贊同。咱們市局沒別的,就槍多、子彈多。還有別的麼?”徐遠對我問道。

  “我想想……你得讓他們不執勤的人,加班加點參與訓練,從體能訓練到射擊訓練……”我想了想,把嘴里的半句話咽了回去:“算了吧,局長,要不您就把我警銜和處長職務給我收回去,您另請高明,要麼,您直接裁撤了風紀處得了——風紀處能干的活,網監處、重案二組、經偵處、保衛處哪個不能干?依我看這麼個部門,也就是個雞肋!……我是短期內不想再看到那幫家伙了。”

  說完以后,我沮喪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停地歎著氣。

  徐遠看著我,似乎也拿我沒轍了。

  “你這樣吧,這邊的事情暫時交給我和沈量才,我倆明天親自管教管教這幫人。給你個機會出去散散心。”徐遠站起身,把煙掐在煙灰缸里。

  “散心?徐局長,我現在想的是回到重案一組。”

  “我說的散心,是讓你出差。反正你明天也不想再見到那些人,也正好,咱們局里也沒有比你更合適出這趟差的了。”

  “到底是什麼活?弄得這麼神秘。”

  徐遠看著我,對我說道,“今天我去了趟安保局,跟省廳領導和安保局的分局長一起開了個會。最終決定,調派一個警察局的警員出這趟外勤。”徐遠說著,給我拿出了兩張火車票,還有一個臨時身份證,那個臨時身份證上面還有我的照片,在那上面我的化名叫“李叢”——看來他們早就商量好了讓我去出這個差。

  “這次行動是一次秘密任務,你要去一趟M省省會G市的安保局,交給他們一個東西;然后在G市安保局的人員安排下住一晚上,當天早上再坐火車把他們交給你的東西拿回來。”

  “等會,為什麼是兩張火車票?”

  “一張是你的,一張是你要帶去的東西的。”

  “什麼東西啊?這麼貴重?為什麼安保局的人不直接外送,偏偏要挑咱們市局的人幫他們跑腿?”

  “這些答案,根據保密守則,我不能告訴你。”徐遠嚴肅地說道,“我只能告訴你,這件事情跟將近二十幾年前的一個叛逃份子有關。”

  “我靠,那要是桂霜晴他們事先在里頭做了手腳,送到G市以后那我可不就成了‘沾包瀨’了?”

  “那也沒辦法,安保局點了你的名字,別說是你,就算是我也只能服從……其他的,我真的不能跟你多說了。東西是什麼你也別多管了,也別管里頭東西在交給你之前是否完好無損,在明天上午,最晚7點半的時候,你需要到市火車站門口待命;到時候你的手機及一切通訊設備,還有警官證、手銬都要叫到我這——當然,手槍你可以帶著防身,除此之外,身上只能帶現金,你的借記卡和信用卡也要留在我這。我們會安排特別通道送你上火車。你不用帶行李,到了G市以后,你記住,你要去跟安保局門口的哨兵通報一句口令:453381,之后他們負責這個案子的人,就會來接應你。”

  我只好點了點頭。

  我不點頭也沒辦法,我雖然不喜歡安保局那幫畜牲,但是根據這個國家的警務和安全系統的體制,他們安全情報部門派發到警察局的任務,是沒有人可以違背抗拒的。

  徐遠交待完我這個任務,我也沒跟徐遠多寒暄,就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看著天色漸晚,我卻沒有一點想吃東西的欲望。我去了趟網監處和鑒定課,大白鶴和小C這一對兒早就沒了影子,估計肯定是回家去了。

  我情緒陰鬱地走出了大樓。

  “我說,何大處長,才21歲就身居要職,意氣風發得很呢。”

  一個熟悉的動人聲音叫了我一聲。

  我一抬起頭,便看見一個穿著西裝上衣和白色襯衫、下面穿著黑色工裝裙和黑色絲襪的女人站在了我面前。

  “你怎麼來了?”我驚訝地看著來人。

  “我怎麼就不能來了?——哼,我正上著課呢,你一個電話,不由分手就讓我幫著韓琦琦和你妹妹,跟原溯、陳旺對著干,讓我在一旁給校長、副校長使絆子,這事兒我干了;我正睡著覺呢,你又一個電話,問我怎麼處理幾個‘不愿意學習做功課的散漫學生’,我一點點給你講了。我對于你這個大處長的升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何況,你之前又不是沒欺負過我,你說,你就不應該請我吃個飯?”

  孫筱憐繃著臉對我說道。

  仔細想想也對,這段時間我確實沒少麻煩她;而且說起來,之前我一直在輕賤她,辱駡她,還在公共洗手間里讓陌生人摸了她的屁股;直到后來我看到了江若晨的秘密日記,我才發現我確實有些錯怪了她,也的確有些過分。

  而自從那以后,她似乎確實沒對美茵做出過任何過分的事情,而且阻止體檢的那件事,她確實也幫了忙。

  “好吧,我確實是應該請你……你想去哪吃?”我對孫筱憐問道。

  “哼!還算有點良心,我還以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呢!你讓我想想吧……”孫筱憐走近了一些,看著我說道,“嗯……就去你住的地方吃吧。”

  “我住的地方?您別跟我逗悶子行麼孫老師?我住的地方,在警務職工公寓。我們警務職工公寓里,沒有廚房;再說,就算是有廚房,我也不會做飯啊,你說你,讓我怎麼請你?”

  “戚,那我就不管了,你就說你請不請吧?你要是不請,反正這也是你的工作單位,我就不信,這大晚上的,這市警察局就沒有一個人值班或者加班……”孫筱憐白了我一眼,故意把話留了半句,然后盯著我的眼睛看。

  “……你要準備干什麼?”

  “哼,把你兩次在廁所隔間里對我做的事情,全都喊出來。”孫筱憐瞇著眼睛盯著我。

  “行吧……”我無奈地說道。

  “那好,我喊了:——何秋巖曾經在廁所把我……”

  我連忙攔住了她,“你打住!干嘛啊!我說‘行吧’是說‘可以請你吃飯’的意思,誰讓你喊了?”

  孫筱憐抿著嘴憋著笑看著我,對我說道:“我要吃牛排、喝紅酒!”

  “……吃牛排喝紅酒,那應該上西餐廳里去吃,干嘛還要到我住的地方吃?”

  “那我不管,我就跟你提這個條件了,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孫筱憐睜大了眼睛,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肯定沒什麼好事就對了。

  再仔細一想:行吧,不就是吃頓飯麼?她要是想再有什麼進一步行動,我躲避著點不就得了?我是個都能把她托著屁股抬起來甩三圈的男生,還能反過來被她吃了?

  于是我馬上帶著她去了市局附近的一家牛排餐廳,點了一份茄汁牛排,一份黑椒牛排,一份千島醬鱈魚沙拉,又要了一瓶澳大利亞的紅酒。十幾分鐘以后,我帶著她去了我的房間。

  她進了房間以后,便直接脫了高跟鞋,抬頭對我問了一句:“喂,你這里乾淨麼?”也沒等我回答,直接穿著絲襪踩在了地面上。

  “你放心,我沒事就用吸塵器掃地,乾淨著呢。”

  孫筱憐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對我笑了笑說道:“嗯,不錯啊!沒想到你這個小老爺們一個人住,還挺像模像樣的!……一點都不像我們家那位,我把屋子就算收拾得再乾淨,他一回家,總又能弄得跟被人打劫過一遍似的。”

  我看了看她,沒說話。

  客觀地說,這個出身縣城的女人能夠混成今天這樣,拋除她給自己上司和官二代學生都做過性奴的事情,她也確實不容易的:白天要在學校照顧學生,晚上到家了要拼命做家務——一個女人要同時兼備OL和家庭主婦的兩種身份,并且她那個丈夫還總不滿足、總嫌棄她,我還真有點可憐她。

  我從茶幾下麵拿出了兩個紙杯,對她說道:“湊合著用吧,我這里沒有鵝頸瓶醒酒,也沒有高腳杯提升格調。”

  “呵呵,我也不在乎,拿什麼杯子喝紅酒不是喝呢。”

  孫筱憐把自己的身子往沙發上一靠,故意對我抬起一條腿,把腳放在了沙發上,斜著眼睛看著我。

  我側過了頭,沒敢看她。

  “哎喲喲!這當了官的就是不一樣啊,以身作則了哈?可不像剛見我第一面的時候那麼大膽了,眼珠子一個勁兒地往我領口里飛。”孫筱憐保持著雙手扳著一個膝蓋的姿勢坐著看著我,對我說著諷刺的話。

  “我什麼時候往你領口里飛眼了……”我否認道。

  我以為,我第一次跟她在茶吧見面時的那些小動作隱藏得很好,卻沒想到被她盡收眼底。

  “呵呵,還秀彌什麼呀!摸都摸過好幾次了、肏也肏過兩遍了,多看兩眼又怎麼了?”孫筱憐說著放下了腿,對我湊了過來笑著問我:“欸,小秋巖,我問你啊,你現在這樣,是故作道貌岸然啊,還是實際上見了我真有點害羞?”

  “我……我哪個都不是……”我給孫筱憐倒著紅酒,然后打開了三個外賣盒子。

  “喂,小秋巖!”孫筱憐抿著嘴,睜大了眼睛笑笑說:“——你該不會是那種,跟一個女人做完愛之后,再次見到了以后還會覺得害羞的男孩吧?嘻嘻!——不過確實,這樣的男生都戀母!哎,說起來,你跟你那個女警媽媽怎麼樣了?你倆做過愛了沒?”

  “誒呦,我說你是來找我吃飯的,還是八卦我的生活的?”我對她歎道,“我都心煩了一天了,本來想自己一個人清靜一下的,結果你來了。我說孫老師,咱倆的恩恩怨怨,以后你跟我隨便算、慢慢算,但是今天,就今天,我求求你,讓我消停消停好麼?”

  “那你遇到什麼事了?”孫筱憐收起了剛才那副又壞又騷的表情,突然語氣變得溫柔了起來:“跟我說說行麼?”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孫筱憐,“呵呵,你還會聽別人發牢騷呢?”

  孫筱憐落寞地看著我,也笑了,微微噘了噘嘴,對我說道:“好久好久以前,我這個人吶,最擅長的不是在床上滿足別人,而是坐在沙發或者長椅上聽別人發牢騷……呵呵,可是,我已經好久沒聽過別人發牢騷了。我今天過來找你,也是真的找不到人陪著自己了。我就想過來跟你聊聊天——我確實已經很久沒好好跟人聊天了。”

  看著她,我不知道為何會心念一動。

  “那就邊吃邊聊吧。”說著,我伸手去拿塑膠袋里的竹制刀叉。

  “喂,等會!你洗手了麼?飯前便后要洗手!”

  孫筱憐轉過頭,盯著我說道。

  “呵呵,你可真是職業病。”我說著,站起身去了衛生間洗了手。

  等我出來以后,孫筱憐對我笑著,仿佛得勝了一般,然后她也站起身去洗了個手。

  此刻,我并沒在意她的表情,然后,我便叉了一塊牛排送進嘴里,又舀了一勺薯泥——這薯泥難道是有點回生麼,居然有點微微的苦味。

  她洗乾淨了手以后,看著我在吃薯泥,似乎很高興的樣子,然后舉起了紙杯,對我說道:“吶,先一起干一杯,喝完邊吃邊聊。”

  我也沒多想,舉起紙杯跟她碰了碰杯,然后我便把酒一飲而盡——澳大利亞的紅酒也沒好喝到哪去,也居然有點苦味。

  于是,我一邊吃著,一邊跟她講著從我進入風紀處到今天的所有委屈,把一通苦水全都潑在了她的身上。

  不過她也真是耐心,一直很耐心地聽我說著,偶爾對我笑了笑然后安慰我,要麼就是繼續給我倒點紅酒而已,絲毫沒有打斷我或者覺得不耐煩。

  沒過十分鐘,牛排和薯泥都吃完了。我捧著紅酒又喝了一口——我感覺嗓子越來越干,酒倒是越喝越清醒,不過身上似乎越來越熱,一時間全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勁兒。

  孫筱憐這時候對我說道:“小秋巖,你知道我對你這件事的看法是什麼嗎?”

  “什麼?”

  “你過來點,我跟你說。”

  我以為她要跟我說什麼重要的話,然后就把臉湊了過去。

  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她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對準了我的嘴唇把她的舌頭就送了進來——而且,在她舌尖處似乎有個很小的硬物,直接塞到了我的口腔深處——這一下給我嚇壞了,我還以為是牛排上連帶著的骨頭。她如果真是把碎骨頭渣給我塞進喉嚨里,我很有可能劃到氣管而窒息,我連忙咳嗽了兩下,卻不想這一咳嗽,又從嘴里分泌出了些許唾液以后,那個小硬物居然融化了。當然,那苦味還留在嗓子里。

  ——等一下,這個苦味怎麼跟剛才薯泥和紅酒里的苦味一模一樣?

  “你……你給我喂的是什麼?”我焦急地對孫筱憐問道。

  但就在這個時候,我居然沒管住自己的小兄弟,它突然不由自主地脹大了……

  “‘生死果’啊,我的秋巖弟弟!”

  孫筱憐媚笑著,直接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迅速地解開了自己的白色襯衣扣子,然后翻上了自己的工作裙——一股熱血頓時涌上心頭,有瞬間噴到了我的大腦:她的襯衣里面完全沒有穿任何的東西,唯獨在她的兩隻巨乳上面貼了兩張肉色乳貼,她咬著下嘴唇把乳貼輕輕一揭,那兩隻長得像曲奇餅一樣凸起的乳暈與上面如同點了一顆糖果的乳暈立刻被暴露出來;而在她的工裝裙翻開以后,我才發現,她穿著的這條黑色絲襪竟然是開檔的,更重要的是,她除了這副黑絲襪以外,并沒有穿內褲。

  “……你?你居然給我喂這個東西!……你這個女人,可真是壞透了!”我強忍著自己身體里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衝動,轉過身對她說道。

  但此時我下面的小帳篷,已經鼓鼓囊囊的了。

  “哼哼!我要是不壞,哪能得到你的大雞巴呀?”孫筱憐含著自己的食指,接著用沾滿了口水的食指扒開了自己的陰唇,對我哀怨地說道:“再說,你不更是壞麼?——你要是從來沒插過人家就算了,在學校洗手間里,你居然一點沒含糊,把我給辦了,還是內射;我從那以后,真是對你的大雞巴日思夜想……嗯……結果你倒好,啊……兩次呢!我兩次在洗手間里對你那麼好,你卻把人家的主人全給廢掉了!你說說你不是壞死了你是什麼?你身邊有個漂亮媽媽,警局里又那麼多性感女警,你每天過的可是風流快活的日子吧?可我呢?人家都快旱死了!……陳旺那老家伙又玩膩了我,現在我是真的沒有男人可以慰藉我的身體了……怎麼樣,秋巖弟弟,再一次看見筱憐姐的身體,就沒有一點懷念和欲望麼?你還記的在我身上射進去時候的暢快麼?筱憐姐也很喜歡的!”

  “我……”

  我又瞟了一眼孫筱憐……

  我實在是不想去關注她的肉體,但是她那一對兒如同吊鐘一般的巨乳,她白皙的皮膚,外加剃過毛之后外面黝黑里面卻粉嫩無比的陰戶,對我來說著實是一種無比的感官刺激,但我依舊嘴硬著說道:“我……不行,我不會再碰你了……不行的……”

  ——不是我道貌岸然,也不是我見她以后會害羞,而是對于這樣複雜的女人,我由衷地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瓜葛。

  我其實很希望她今后能過得好,但是我也不希望,她會再次出現在我自己的生活里。

  可她偏偏不放過我。

  “不要嘛!男生怎麼可以說自己‘不行’呢?”

  孫筱憐見我許久未主動,直接趴到了我的身上,用她那一對兒吊鐘乳在我的肩膀上不停拍打著,而且她還伸出了手,在我雙腿間的蒙古包上輕撫著:“你看看,這不是挺‘行’的麼?”

  “孫筱憐!你是個壞女人……你給我喂‘生死果’……那可是毒品啊!”

  “對……毒品……我也是你的‘毒品’……秋巖弟弟!我是真的愛上你了!1我離不開你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給我解開著褲腰帶;而我卻一動都不敢動,生怕如果動一下自己的身體,全身的欲火就會被牽引起來……

  但是就在這一會兒,她已經把我的腰帶和褲子拉鏈全都解開,將手探進了我的內褲里,用她那溫熱的手在我的玉莖上愛撫著,她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每天晚上一閉眼,滿腦子都是你這根壞東西?你知不知道你這壞弟弟這麼長時間不給我打電話,我心里多麼難受?我的下面更是難受……你知道我現在想都想到變態了,我每天一看到你妹妹坐在教室里,我居然就會聯想起你跟我在做那事,下面瞬間就濕了;如果不是我這次來找你,你帶我上樓了,我肯定還會想辦法用你妹妹勒索你,讓你跟我做愛的!何秋巖,筱憐姐愛你!跟我做愛吧,行麼?做我的肉體伴侶!我愿意把自己全部都交給你!”

  “你是個壞女人!”我又說了一句。我不知道這是對她的控訴,還是我想讓我自己堅定不要碰她的信念,但是她身上的香味,讓我愈發地欲罷不能。

  “對……我是個壞女人,孫筱憐是個壞女人,是個為你著迷的壞女人……懲罰我吧,秋巖弟弟!制伏我!逮捕我!審判我!”孫筱憐說著,直起了身子,然后張開嘴唇,在我的耳垂上呼著熱氣:“對著我,舉起你的槍,好嗎……”

  這一刻,我瘋了……

  我什麼都不管了,拖著被解開的西服褲子,一手托著孫筱憐的上乳,抓了滿手的柔軟,一手抬起她的大腿,感受到了她的淫水在沿著大腿往下流淌著。我一邊親吻著她的后背,一邊抬起她的身子往床上走去。此刻的我已經沒有任何理智了,我感覺我的陰莖在發燒。把她丟在床上之后,我毫不留情地直接把自己可以把身體烤熟的肉棒塞進了孫筱憐的玉門里,她下體依然是十分溫暖的熟悉感覺,我臉上在不自覺地笑著,然后張開了嘴巴,親吻著她的香舌,然后一路吻到了乳房。

  “啊……對……就這樣……筱憐姐夢到這個場景已經好久了……”孫筱憐浪叫著,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眼睛里居然也流出激動的淚水。

  “騷姐姐……嗯……孫筱憐……壞女人!”我嘴上這麼說著,但是聽到了她淫浪的聲音之后,我卻止不住地心花怒放。

  此時此刻,在我的眼里,她已經不再是什麼壞女人了,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一具充滿了異性荷爾蒙的肉體,僅此而已。我實在忍不住,抓起她的一隻巨乳,抓在手里拼命地揉捏著,而另一隻巨乳也被我抓在手里,我牢牢地捏住她的乳暈,然后用嘴巴吮吸著她的乳頭。在我吮吸她乳房的同時,我腰上的動作開始加快。

  “啊……舒服!好弟弟!好老公!肏我……人家好久都沒被這樣肏過了!”孫筱憐雙手摟著我的頭,欣慰地說道。

  我伸出舌頭舔著她挺立的乳頭,貪婪地嗅著她的乳香,然后移動著右手,沿著她的腹部,往下移動,摸到了她的陰阜,我果斷地伸出大拇指,挑逗著她的陰蒂。

  “好會肏……好會肏……秋巖弟弟……大壞蛋!”

  “壞女人!”“大壞蛋!”

  “壞女人!”“大壞蛋!啊——”

  她果然是久久未經雨露的滋潤,才查了不到五分鐘,她居然先繳了械,我卻并沒閃開,任由她的尿道里的液體噴灑在我的小腹、內褲和西褲上。

  “啊!啊天啊!秋巖弟弟……好弟弟!姐姐愛你……姐姐好久都沒潮吹了……姐姐好喜歡!”

  我的腦子里,此時逐漸化成一團漿糊,因此我一時半會并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

  孫筱憐躺在床上,用雙腿勾著我的屁股,迎合著我的抽插動著自己的雙腿,“肏吧!親愛的……以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好好肏姐姐……以后姐姐就只做你一個人的性奴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愛你,秋巖弟弟……愛死你了……繼續肏我!”

  我也隨著孫筱憐的雙腿,繼續漫無目的地在她濕漉漉的淫穴里坐著活塞運動。雖然我站著,她看似被我壓在身前躺在床上,但這一刻,我似乎有一種自己正在被她姦污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一陣熟悉的音樂把正在無盡欲望深淵里墮落的我給拉到了水面上。我仔細一聽,那是我的手機鈴聲,而我的手機已經掉在了地上。

  我本想直接彎下腰撿拾,但是孫筱憐的雙腿把我的屁股扣得太緊了,我一時之間動不了。情急之下,我把她的身子扶了起來,讓她抱緊我的身體,接著,我承受著她的體重,緩緩往下一蹲,拿起了手機。

  來電號碼:張霽隆。

  他這時候找我干什麼?

  我想都沒多想,直接扳過孫筱憐的頭,親吻著她的嘴巴,讓她鬆開懷抱,之后我伸出手,一手捂著她的嘴巴,一手摁了接聽鍵:“喂……張……呼……霽隆哥,有什麼事麼?”

  “你小子在宿舍麼?趕緊下樓,我的車已經到了。”張霽隆不由分說,直接對我命令道。

  “我……我現在走不開……”我看著床上在孫筱憐身上跳舞的那兩隻巨乳,對張霽隆說道。

  “走不開?你不想救夏雪平了?”張霽隆對我說道。

  我一聽這話,身上迅速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停下了在孫筱憐雙股間的動作:“夏雪平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