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萬花筒中的美夢 第7章

  狂梟的北風,吹得我一整天都直打噴嚏。

  我擦著鼻涕上樓的時候,在心里默默檢查一天的工作流程安排,才發現這一天在局里,除了上午要被找去跟人進行官方正式“扯皮”之外,其實也沒什么太重要的事情。當然,有人就喜歡每天往辦公桌后面一坐然后一趴,頂多再開開會、寫寫總結,明明無所事事,卻演出一副忙碌的樣子,就這樣安穩度過一天;但對我而言,比起無聊懶散,我更喜歡槍林彈雨,雖然危險一些,但至少有意義。

  進辦公室之后,我正看到胡佳期正把雙肘頂在桌面上捂著臉,情緒好像低落得很,我這才發覺大早上的,辦公室里除了胡佳期以外一個人沒有,而她這個現階段已經跟丈夫處理完了離婚事宜,本該跟白浩遠在家中多你儂我儂一會兒的女人,竟然來得比我還早。

  “佳期姐,干嘛呢?”我對胡佳期打了個招呼,把手提包放在桌子上。

  胡佳期顯然被我的問候嚇了一跳,放下雙手抬起了頭,我這時才看到她此時此刻竟掛著滿臉淚水,還頂著兩顆紅腫的眼泡,視線與我的目光對上之后,愣了兩秒,才用手背抹去臉頰還在往外流淌的清淚。

  “哎哎哎!別拿手擦了!”我連忙拿了自己桌上的紙抽盒跟一瓶眼藥水,走到了她的身邊,然后把紙手帕疊成四層,滴了兩滴眼藥水,遞給了她,“這個眼藥殺菌的,用這個。你這都腫得跟桃兒似的……”自從上次在我那間寢室里,見過胡佳期的三百六十度無遮攔的赤裸肉體之后,我跟她之間突然很隱約地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親近感,或許我這家伙真是個大色鬼,可實際上我到現在,跟她相處在一起的時候,卻并沒有任何的淫穢的想法,又或許我對她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共情罷,我挺可憐她的生活與情感中的遭遇的,再加上她人本來就不壞,之前艾立威在的時候,她算是整個重案一組里對我下絆子最少的那個。

  胡佳期連忙接過了紙手帕,委屈地低下了頭繼續啜泣了兩下,又抬起頭看了看我:“真腫了啊?嚴重嗎?”

  “挺嚴重的,你先輕點擦擦吧,待會兒等薛警醫上班了,去醫務室要個敷眼袋冷敷一會兒就好了。咋了?你前夫又來鬧了?”

  胡佳期擦著眼睛,搖了搖頭。

  “那是怎了?你……跟白師兄吵架了?”

  胡佳期的眼淚止住了,咬著牙,用鼻子噴了股氣:“哼!誰跟他吵架啊?”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但很明顯,問題還是出在白浩遠身上。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

  “唉……養他長大那堂伯、堂伯母,和他大姐二姐,昨天都突然從鄉下來家里了。”胡佳期說著,眼睛里的淚水,又瞬間如雨水傾瀉。

  這話一說出來,我便立刻明白了一半的緣由:按照Y省這邊普遍農村的習俗,像白浩遠現在這般年紀,雖然沒到30歲,但在鄉村縣鎮那邊,也差不多該是孩子拎著醬油瓶子滿街跑的時候了,哪怕像我現在才21歲,若是放到鄉下地方,周圍的同齡人里也該有不少成了親的。白浩遠是他家里唯一一個男丁,即便是他爺爺去世之后送到堂伯家的過繼子,到了這個年紀要是還沒個對象,家里人自然要著急。而在白浩遠老家W縣那地方,還有另外兩個規矩:男人討老婆,第一不能找比自己大的,有種說法好像叫什么“妨娘煞”,大致意思是無論兩個人生辰八字多合、性格感情家世多般配,只要娶過門,也會給婆家帶來霉運;第二不能找離過婚、守著寡的,這種禁忌又被稱作“倒家門”,也有叫做“散家楣”的,直接解釋就是:要了這樣的女人、相當于直接把自家房子從地基到屋頂都顛倒了、家里的門楣也得塌,因為離婚女人和未亡人身上,都帶著以前自己丈夫身上的“氣兒”,甩也甩不走——再直接點說,就是講這種女人的陰道和子宮,都被以前男人的精水污潤慣了,身子骨也都臟了、淫了,即便生出來了孩子,身上也流的是過去那些男人的骨血。在他們農村那邊如果平常罵人說誰家“養了個倒家門”的,那簡直比說別人被戴了綠帽子還難聽。

  ——而這兩樣,胡佳期一個人全占了。

  而且,還有我沒猜到的事情是:胡佳期跟自己兒子軍軍曾經有床笫私情的事情,也被白浩遠的爸媽跟倆姐給知道了。經歷了曹氏兄弟老家J縣H鄉的事情,我不知道在W縣那邊的農村會不會有類似的獵奇的事情,但至少這種事如果明著講出來,在那種思想相當封建保守的地方,無異于朝著油鍋里丟上了一枚炮仗。胡佳期又離過婚——且不說就是主要因為白浩遠離的婚,又比白浩遠年齡大,外加跟自己兒子私通的事情還被翻出來了,昨天晚上在白浩遠家里,白家那些本來就沒受過什么高等教育的家人,必然是對胡佳期什么話難聽說什么。

  只是他們應該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會故意無視:因為胡佳期從資歷到警銜都比白浩遠高的緣故,她的工資自然也高,所以白浩遠跟胡佳期在一起之后,大部分的衣食住行,花的都是胡佳期的錢。

  “嗚嗚……唉!”胡佳期嗚咽了一陣,又抽了抽鼻子,狠狠地嘆了口氣,咬著牙,邊啜泣邊小聲感慨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不是正當在一起的,他就走不到一塊去!不管那些個什么快樂甜蜜時候有多好,呵呵,終究是有躲不過去的難關的——我能怨誰呢?只能怨我自己!怨我之前太慣著軍軍那孩子……怨我自己當初沒拒絕得了浩遠……軍軍是我兒子,我本來就溺愛他、寵他,他又一個勁地求我、纏著我,抓包了我有時候自己一個人在家那個……的時候,還有我跟浩遠的事情之后,還要挾我,還拿要自殺嚇唬我,我……我還能怎么辦?沒想到軍軍現在反而也來咬我一口……現在又被浩遠他家人知道了,這一切的一切,本來就是我造的孽!”

  聽到她兒子軍軍當初如何占了胡佳期便宜的過程,我也不禁跟著心虛,因為之前我跟夏雪平真正水乳交融的最初,也是從我自殘開始的。好在我自信我跟夏雪平之間,擁有超越母子血緣的愛情,而那個十幾歲的小淫蟲對自己媽媽胡佳期,只不過是覺得威逼利誘上了親媽這件事很刺激而已罷了。

  “這就打退堂鼓啦!你忘了你跟他之前合伙磕磣我的事情了?而且在舊工廠,他為了保護你,用自己身體擋著火苗和炸彈碎片呢!你們倆是一起浴火重生過的,這咋就遇到這么點困難就承受不住啦?至于你兒子……佳期姐,我也不藏著掖著了,我直接說句丑話:那就是個孽子!他那么拋棄你了,你還這么念叨著他干嘛呢?你就當他是你身上割掉的一條盲腸成了精得了!”我勸導著胡佳期,想了想,好像有什么情況不大對勁:“誒?這里面有問題啊,佳期姐:你看啊,白師兄他全家都在W縣,坐火車來也得五六個小時,山高路遠的,他們是怎么知道你過去那些事情的?”

  “呵呵,還能怎么知道的?他二姐都把事情說漏了嘴:來家里之前,有人請他們吃大餐了……軍軍他爸給一個木材廠當法人,而他們在W縣有個林場。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么?”

  “嘿我操!佳期姐,你這前夫也真夠沒品的啊!”起先我還對那個被白浩遠、自己兒子軍軍、還有順道占便宜的聶心馳戴了三重綠帽子的男人表示哀惋,但后來才知道他自己之前不在家的時候也不干凈,而且畢竟胡佳期已經跟他離了婚,而且還是胡佳期凈身出戶,他還在這樣無所不用其極地鬧著,實在是過于無聊了。

  “還能怎么辦?都是我造的孽……”胡佳期又這樣絕望地說了一句,看她生無可戀的表情,我真有點害怕她別做出來什么想不開的事情。

  “別這么想!那個啥……佳期姐,你要不要,先把你手槍放我這?”

  胡佳期吃著流進嘴里的眼淚哽咽著,聽著我這句話,又噗嗤一聲笑了:“哼……哈哈,咋的,你是怕我干啥啊?”

  “呵呵,你現在這狀態可有點像。”

  “拉倒吧……我不能。”胡佳期想了想,還是把自己那把“黑星”和擺在了我面前,又雙手墊著頭趴在桌子上:“你要拿去也行……我不會干啥的。我就是覺得心累。”

  “那行吧。那你昨晚咋過的?”

  “我本來跟他回家了。一看他家人都那態度的,還要打我,好在他們肯定也打不過我,他也在那攔著,也就怎么都沒怎樣……但我本來跟他商量,讓他帶他家人去外面找賓館住,他說啥也不肯。我只好自己出來了,我是不愿意跟著在他家受著氣!呵呵,跟我相比,還是他家人在他心里更重要呢!”

  “也不能這么說,白師兄能從農村那地方上省會F市這兒上學,挺不容易的;要不是他家供著,一直讓他走到今天,你跟他也遇不見,不是嗎?”我搔了搔頭,把她那把槍和子彈還是揣在了自己兜里,“那你昨晚就擱辦公室里湊合的?”

  “沒有。你寢室的鑰匙不還在我手上么?我去你房間來著,然后打開門之后才發現,你那個鑒定課的女朋友,吳小曦,她正在屋里躺著呢。”

  “啊?她咋進去的?”

  “她說她混進去的,她還有你房間的備用鑰匙?”

  “備用鑰匙?哦……”我這才想起來,之前夏雪平發燒之后,在我房間里養病那段時間里,小C把我寢室門鑰匙拿去配了一把。“那她一個人啊?”

  “對啊,她一個人,我也奇怪她那個黑客男朋友哪去了。但她沒跟我說。后來我就跟她一起聊天來著,聊了半宿,她還點了一堆烤串請我吃。這姑娘性格挺不錯的,而且還挺善解人意。”女人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物種,明明剛才哭得昏天黑地的胡佳期,一談到八卦話題,整個人都突然亮了起來,“秋巖啊,你跟這姑娘,到底咋回事啊?我感覺她挺喜歡你的,而且之前你剛來局里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你倆才是一對兒。你和她,還有她那男朋友,可別是像我和浩遠之前跟王楚惠、聶心馳咱們四個一樣,姐是過來人,奉勸你一句,這樣關系沒好結果的。”

  我看著胡佳期,尷尬地笑了笑,心里卻在想著前天的時候在我寢室里,白浩遠差點拔不出來時,還要求我跟她進行肛交,而那時候的她看著我下體的時的那副淫貓般饞樣,現在卻又跟我說這話……唉,人啊,在欲望面前,真的會有兩副面孔。

  “你想多了,姐,我就算跟小C有點啥,那也都是以前在學校里的事情了。”我連忙把話題岔開,“你也別多想了,說不準白師兄待會兒來了,就跟你負荊請罪呢!……那個啥,咱這大早上的,有啥重要任務、正經事么?”

  “哦,有的,你等會兒。”胡佳期又拿了張紙巾擦了擦眼角,然后開始從自己的檔案夾上翻找起來。

  昨晚有三個案件宣告結案,我來之前,胡師姐已經幫著把那幾位加班的師兄師姐留在我桌上的報告簽上了她自己的名字,并且蓋了章——那幫人挺討厭的,從我代夏雪平的班的這幾天以來,每次交一些報告文書,都不直接給我往內部郵箱里發送電子版,我一質問起來,他們這幫沒比我大多少歲的,就總是推說自己“年紀大了、弄不明白電腦”,或者扯謊自己健忘,問得緊了,他們最后都故意只把電子版發到夏雪平的內部郵箱里,弄得我還要登錄到夏雪平的郵箱里去找。我實在擰不過這幫人的滾刀肉態度,后來索性就都規定他們上交紙質版,大不了我在影印機上多折騰幾下就是。

  我又看了一遍那幾份報告書之后,也簽了名,然后跑到會議室去挨篇掃描了一遍,存成了PDF文件,發給了正副局長、檔案股和省廳檔案室。

  做完了這一切,我本想下樓買一杯咖啡喝,忽然有人從我背后叫了我一聲,我一轉身,恰巧看見大白鶴從我背后急火火地跑了過來。

  “咋了,找我?”

  “出門?”大白鶴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并且還朝著大門口的傳達室和一樓制服大隊的休息室看看。今天我來的時候著實有點早,而此刻大部分人都在食堂吃早餐,院子里和樓里確實沒什么人。

  “嗯,去‘達斯小魔’他那兒買杯熱乎飲料喝點。”我答道。

  “走。”白鐵心迅速地把我拽著出了市局大院,“我跟你說點事。”

  出了門后,他拽著我就朝對著市局警員寢室區域的方向,一通東拐西繞,路過了小吃鋪和居酒屋,眼看都要到了“龍庭”酒店,在半路上又找了個半開放的住宅區,給我拉到了那附近幼兒園旁的一個小胡同里面之后,他才氣喘連連地瞪著眼睛看著我停了下來。

  “不是,你把我拽到這干嘛呀?要揍我啊?”

  “嘿……呼……嘿……呼……我可真想揍你!你害得我覺都沒睡好,你知道么?”白鐵心哈著腰指著我,濃濃白氣從他口鼻中呼出。

  “怎么了?”

  “伸手!”

  我按照他的話,把手一伸。

  他直接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東西,拍在了我手心上——那是一只優盤。

  “這是什么?”

  “問我這是啥……入12月以來,網監處針對你和夏警官的信息和通話往來監控記錄數據。”白鐵心依舊連哈哧帶喘地對我說道。

  “啊?這……”我聽著白鐵心的話、再看看那只U盤,下巴差點脫臼。

  “呵呵,你是想問,之前徐遠不是因為你和夏雪平去執行特殊任務、對你倆照顧,免除監聽監察了,對吧?——你他娘的有煙嗎?給我來一根。”

  “最近抽上煙了?我記得你以前煩煙味的……”

  “少雞巴廢話!趕緊的!哥們兒為了你,搞得現在又累又困,你個小淫蟲,可折磨死哥們兒我了!”

  我連忙拉開大衣拉鏈,把U盤放在最里面襯衫的胸袋里面,然后從羽絨大衣的里懷掏出那包煙來,也沒問大白鶴這家伙從啥時候開始也抽起煙了,直接遞了上去,又幫他點上。他說的沒錯,我和夏雪平在上個月坐上去往外地的高鐵之后,徐遠就親自對網監處下令,永遠解除對我和夏雪平的一切內部監控,當然這也是他給我和夏雪平開出的為他做事的條件,這就是為什么到昨天,我和她還敢在電話里打情罵俏的事情。等大白鶴吸了兩口煙,把呼吸節奏調理均勻,我才問道:“你咋知道我和夏雪平出去執行‘特殊任務’了?”

  “廢話!徐局長一對整個網監處下這個令,當時除了我以外,誰都知道咋回事了,這都是咱們警局的慣例,并且正常來講,解除監控監察的,一般沒有說再查回來的,除非是犯了事;結果你剛當上代理處長那天,沈副局座又讓咱們把你重新放回監控名單中了,還拿了什么文件給了咱們代理處長,說是要對你進行重點監控——我開始還以為你犯啥紀律了呢?”

  “沈量才?他怎么還干這事?”我心中大驚。

  “你以為這事真是他主導?他拿的那文件我瞟到了,沒看全,但是上面可有省廳督察組的印章。秋巖,你和夏雪平得罪誰了啊?”

  “還能是誰?也就胡敬魴唄……”

  “你可真是!得罪誰不好,得罪省廳二號?我服了、服得五體投地!”大白鶴無奈地猛抽了兩口煙,“——不過也真虧省廳虧空,現在沒閑錢,我這藝術品般的‘大千之眼2.0’,暫時沒辦法廣泛應用。咱們局里現在用的那個,是我后來弄的一個簡略版的監控系統和數據云端,儲存量小,后臺代碼我也都能操控;而且,監控你的任務,也主要由我來進行。據我所知,因為你家夏警官現在被國情部借去了,省廳的人不敢對她怎么樣;但你就不一樣了,并且從你身上,還是能查到夏警官的。我跟你講,秋巖,但凡省廳的錢包有一點富余,你和夏警官,可早就毀了。林霜晗和我們處另外兩個,外加咱們處長,他們雖然名義上也針對你,但他們只進行數據核查。我一個人對你的信息記錄操作空間很大。每次我遇到你手機上什么語音消息、通話記錄、文字信息,關于你和你家‘夏女王媽媽老婆大人’的內容,我都提前剪出來碎片文件,雖然是存在云端里的——畢竟他們每次核查信息的時候,大部分情況下只查看云端存儲內存大小。”

  聽著白鐵心說出“夏女王媽媽老婆大人”這么幾個字,我心中不禁涼了半截。

  只聽他繼續說道:“哎,對了,還有你家美茵給你發的消息……我就不說啥消息了,你知我知。”

  “嗯……”要知道美茵發的那幾張自拍照片更可怕,里面還有夏雪平的裸臀。

  “你個小淫蟲也真是牛逼,妹妹搞完了搞媽媽!羨慕死人了……反正我把你這些數據,老早都剪出來了,但今早五點鐘,我們代理處長給我電話,說省廳督察組的人點名問咱們網監處,索要關于你一切的監控信息,讓我早點到班。我他媽撂下電話,臉都沒洗、牙都沒刷,”他說著,又撩起褲腿,“你看,哥們兒連他媽襪子都忘穿了,打個的士我就跑局里來了!我操,還得貓著身子,躲著那幫執勤的女員警、還有二組趙格格的眼睛溜上了樓,偷摸進了辦公室,把你這些東西剪切下來存在了這U盤上,哎我的天,我是一頓操作猛如虎啊!——這他媽也是我自己當初給自己挖了個坑:我給局里設計的數據庫的基礎設置,是軟件中生成的數據和文件,可剪切、復制、粘貼,但不可刪除,有字符鎖的;我現在是鉆了個我自己系統的空子,拿了一些沒有用的對話信息,復制粘貼之后,頂替掉的這些文件。你放心吧,現在系統里關于你的所有東西都是干凈的。我的何大警官,還不趕緊謝謝我?”

  “謝謝,真心的!”我心有余悸的同時,伸手擁抱了一下白鐵心。

  “我夠意思吧!我操……以為你何秋巖哦,我真一大早累得跟狗似的!哎我的天……我這么講義氣,我自己都感動了你知不知道?”

  “夠意思!確實!簡直了!哈哈哈!”我想了想,對他又問道,“咳咳……那什么,我這些東西你沒存備份吧?”

  “我操!我飯都沒吃我就跑來了,我還有那閑心嗎?”被我這么一說,滿身冒著熱氣的大白鶴都快哭了,“你信不過我啊兄弟?行行好可又以嗎!”

  我趕緊笑著說道,還故意捏了捏他的下巴:“哈哈哈!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

  “別鬧!嗷嗚,咬你啊!……我告訴你,你個壞家伙,你可得好好謝謝我!”

  “知道了,知道了,改天我請你吃飯。”

  “你可拉倒吧!你請我?你馬上都要加入情報局那個專案組了,警局和情報局的事情你得兩頭顧,你哪還有功夫請我了?這個人情你就先欠著吧!”

  “怎么,這事兒你也知道?你不是在我身上安裝了監聽器吧?”

  “嘁,我咋那么愛你的!這事兒是林霜晗告訴我的。”白鐵心抽了兩口煙,輕描淡寫地說道,“她爸媽都是在省廳工作的。”

  “哎喲呵!沒看出來,那也是個大小姐啊!”我笑著看了看他。

  “什么大小姐,你別拿我開涮了,”白鐵心略帶驕傲地咧嘴一笑:“她爸媽啊,只是聯絡辦公室的普通警官……”

  我剛笑他,主要是笑他以他的條件,居然在小C之外勾搭了這么個女生,她家世身份的事情,我還真就沒太關心,而且我心里也有數,能在省廳工作的,無論官職高低,那也都是或者本事或者底子特別過硬的主兒;沒想到他剛又追上來這么一番話,我這一聽,心中更加駭然:“我的天!省警察廳聯絡辦公室可是重要機關,這還不是大小姐吶?”白鐵心現在的路子,可真是越來越野了。

  “真不是!嘿嘿……不,再說了,她是不是大小姐,跟我又有啥關系?”白鐵心擺擺手,繼續咧嘴笑著說道。

  “呵呵,你倆真沒有關系?”我分明覺得這小子沒說實話。畢竟那天晚上在網監處的辦公室里,我雖然沒看得真楚,但在我進門的那一刻,他也是把那林霜晗抱在自己腿上的。

  “能有啥關系啊?要說有,純潔的學長學妹關系……說正經的!”說著說著,白鐵心臉還紅了,自己岔過了話題:“說真的,秋巖,你最近真得好好提防一下。最近他們真的在對付你,你可別被這幫人套路了!尤其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可要知道,春節之后地方大選結果一開,這胡副廳座可就要奪了帥印,把聶廳長給拉下馬來,你知道吧?”

  “誰當廳長這事兒,跟我有啥關系?我看胡敬魴也未必能整死我,大不了我就學岳凌音,轉投國情部還不行嗎?”

  “學誰?”白鐵心迷惑地抽著煙看著我。

  “岳凌音……哦,我說的這是國情部駐F市情報調查局的一個中校長官,你可能不認識。不過,我說老白,你咋也研究上政治了?”

  “啥叫研究政治,這叫未雨綢繆!你是夏濤的外孫、夏雪平的兒子,你可以不研究,但我可得多注意啊……”

  我感覺到他越說越變味,語氣中仿佛對我“夏濤的外孫、夏雪平的兒子”這個身份,似乎有莫大的怨氣。

  白鐵心看著我的眼睛,忍不住撓了撓額頭,又低著頭摸了摸鼻子,接著放低了音量:“反正我是覺得,秋巖,你別大意咯。咱哥們兒,也是心里想啥就說啥,而且我也為了你好,就多兩句嘴:胡敬魴轉正當廳長,那是早晚的事情,這個人就喜歡搞誅連!你要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那到時候別說你們家夏警官,我,還有小C,也都跟著玩完!他們搞斗爭那就搞他們的,咱小警察、小老百姓的,真沒必要跟他那么較勁,你說對吧?”

  “嗯,我明白。”我點了點頭,“你這兩天跟小C,最近關系還行?”

  “還行,就那樣吧……挺好的,你別合計這個了。”大白鶴看看表,又不舍地吸了兩口煙,把煙頭丟在雪里踩了,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圍,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得趕緊走了,這時候去食堂,估計還能吃上一口面。保險起見,你先在這多待一兩分鐘,我先走,要不然前后腳出現在市局門口,咱倆都會被人注意到。”

  “行,你先走吧!這事情再次謝謝你了,我……”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這家伙就已經轉身快步走遠了。卻也不知道最近一段時間,他和小C的關系到底是真的合好還是敷衍的好——要是真的“挺好”,那昨晚小C干嘛自己一個人貓到我以前那間寢室里一個人睡呢?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和身上那件幾千塊的紅色派克大衣,我忍不住又摸了摸胸前那只塑料U盤,不禁覺得在我和白鐵心之間,貌似一下子少了點什么。

  站在原地的我,也點上了一顆香煙。

  不過按照他的說法,今天可真是驚險。一直以來,我和夏雪平,似乎真的都有些因為太沉溺于對彼此的愛戀,而有點松懈了對來自其他各個方面的警惕。看來搞不好,我得跟夏雪平勾兌勾兌,跟她發明一套只屬于我倆之間的暗語了。

  至于美茵那小壞丫頭,除了我得為了之前那幾張照片好好收拾她一通之外,我也真想搞清楚她最近的性情變化,究竟是不是因為隋瓊嵐。

  我也忍不住,站在原地點上了一根煙。

  ——嘖,明明昨晚跟夏雪平甜蜜了小半宿,今早雖然冰冷,但我原本也該享受到如沐春風的心情;可這一早,從遇到胡佳期在哭、到剛剛得知自己還在被局里監控,我的心臟簡直是被人鎖進了一座冰冷的鐵籠之中一樣,不爽至極。

  抽完了煙我才去了那家南島風格的茶餐廳,點了一大杯美式,想想樓上胡佳期正一個人坐著,昨晚也應該是沒睡好,也給她點了一中杯焦糖珍珠瑪奇朵。恰在此刻白浩遠滿腦門是汗珠、剛從計程車上下來,我也就順便把那杯飲料和胡佳期的手槍交給了他,讓他好好哄哄胡佳期。可我這邊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個女制服警喚到一旁,說是省廳巡查員叫我立刻去談話。

  我只好跟著上了樓,皺著眉進了局里最大那間會議室——我壓根也沒想給那幫成天閑得蛋疼的巡查員們好臉;而他們,對我大搖大擺、敞著羽絨大衣、舉著咖啡杯走進門的樣子很是不滿,在我自己這以為是灑脫,在他們眼中便是散漫。

  “這什么人?進門之后怎么都不敬禮的!”坐在會議室主席位的那個穿著警服、佩戴三級警監肩章的大腹便便禿頭男人,瞪著眼睛指著我怒道。上次我因為二組那個被艾立威毒死的可憐人魏蜀吳、而被這幫碎催的懷疑然后問責的時候,他并沒有來。

  “咳咳……”旁邊一個戴著眼鏡的短發胖女人拍了拍男人的手腕,壓低了聲音,但依舊用著滿屋子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道:“這是夏雪平她兒子,夏老先生的外孫……”其實“混不吝”這個人設對我而言貌似還挺合適,至少這個胖女人,一起其他的三個參與過上次對我問責、而被我懟得啞口無言的督察組警督們,這一次在我面前表現得收斂了許多。

  “這……何秋巖?”

  “嗯。”

  禿頂男人看著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次談話,竟然還煞有介事地請來了一個穿著一身灰、胸前打了紅領帶的司法調查局的調查官旁聽。這個人從我進門開始就瞇縫著雙眼看著我,在我看來,還有點像是睡著;他也確實一直到我離開會議室,一個字都沒過問,只是用著那雙只張開如棉線一般細的眼縫,默默地盯著我。

  “何秋巖,你這是干嘛呢!見到這些長官,還不趕緊敬禮?”沈量才見了那禿頂男人的窘迫相,馬上給他墊了塊下臺階。

  但現在鬼才想理會沈量才呢!

  這家伙一直以來的試圖拉攏我、想著將來找機會跟他一起對付徐遠的想法,我不是察覺不出來;但這家伙實在是拿我當三歲小孩子哄騙,又要讓我為他效力,又在暗地里讓網監處重啟對我的監控,是不是有點太欺負人了?徐遠讓我和夏雪平給他辦事,畢竟還讓我倆拿了一堆“非官方補助”、吃喝玩樂也用他徐山途的私人賬戶給報了賬,還讓網監處撤銷了我倆的監控令——我今天也才從大白鶴那兒知道,人家徐給的甜棗,還是“永久撤銷”監控;再看看沈量才……操!我他娘的還沒給他沈量才當狗,他就先對我這樣,我要是給他當了狗、吃他發的狗糧,那還不一定多餿呢!

  “哼!長官……”我側著身子冷笑著念叨了一下這個高高在上的尊貴詞匯,舉起咖啡杯繼續喝了一口。

  ——沒錯,我知道我現在的態度的確狂傲跋扈了一些,還十分的不禮貌,但我真的是打心底里就沒把他們這幫“長官”當回事。

  “警號FC1080536,三級警司何秋巖,”半躺著坐在一旁、翹著二郎腿、像和尚敲木魚道士敲玉磬一樣擺弄著打火機的徐遠,這時候也發話了,“守點規矩:開會談話之前,下屬見到上級,要先立正、再敬禮,然后入座——起立!”

  我看了看徐遠,無奈地放下咖啡杯,然后立正站好,對著房間里所有人敬了個標準禮,然后才重新坐下。

  聊的破事,總共四件: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J縣警察局信息技術落后的問題;其二便是前天晚上馬慶旸那幫混球被揍的事情;捎帶著腳,也把我之前跟方岳吵架的事情劃拉了進去;最后,沒想到還追問了我一件關于從我家搜查出一堆監控設備的問題——看了當初重案一組夏雪平親自蓋章簽字的送檢報告,我才知道那些全都是一個多月以前,在美茵被解救出來之后,在那小壞丫頭在自己電腦上指認下,夏雪平帶著總務處設備課的人拆掉的、陳月芳安裝在我家角角落落的微孔攝像頭和“芝麻粒”監聽器——那次夏雪平沒用探測儀器檢測出來,是因為這玩意里面還自帶電磁干擾發射器;從某種程度上說,陳月芳搞到的這一堆竊聽監控裝置比以前既有的東西更先進了,但從另一種角度來講,這相當于表示省廳幾年前給全省每個二級警司以上配備的探測儀已經過時了。

  其實在局里混得稍久一些,便可知道這樣的談話其實毫無意義,因為其實這就是個走過場的環節,好多事情在談話之前,可能省廳就已經做出了最終裁定:涉及資金財務的問題,相互踢皮球而已,省廳的錢袋子里如果有富余,那么沒地方花錢也得把錢花出去,如果沒錢,那么再怎么張口也沒有一滴油水;而對于陳月芳安裝的那些監控設備,司法調查局的那位,則更是莫名其妙對我說著車轱轆話,翻來覆去盤問了我半天,就仿佛想單純通過這些攝像頭和監聽器,從我和夏雪平兩個人身上挖出什么驚天秘密一樣,但卻不去關心關系,這些自帶電磁干擾功能的攝像頭和竊聽器,到底是從哪研究出來的、又有沒有什么地方在交易這種東西。最后這老兄實在上見自己問不出什么來,便也作罷,但還是給我丟下了一句話:好好反省。

  簡直叫人“無語凝噎”……

  呵呵,我被監控,我妹妹被人綁架,我老爸被人陷害進了拘留所,我媽媽差點被人狙殺,讓我反省什么?

  ——不過被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女人,在家潛伏了那么長時間,而且在我第一時間發現她不對勁后,雖然跟她直白地針鋒相對了一番卻沒及時采取任何措施,呃,看來我也確實得好好反省反省。

  但我又突然想起,之前美茵之前窺察我和夏雪平晚上的性愛,她說是從陳月芳連到她電腦上的家里各處的監控上看到的,難道小壞丫頭是故意跟夏雪平那兒留了個心眼兒、沒把所有的攝像頭位置都告訴警方嗎?

  至于跟方岳吵架和秦耀他們與馬慶旸斗毆的事情,上面那群官老爺們也是拉偏架,雖然馬慶旸等人都被記了個“嚴重警告”,但并沒有因此停職,我這個無論哪件事里面都屬于受害者的人,反而因為“與同僚之間不和睦友善”和“越級上報問題”兩個原因,被扣了一頂“留職查看”的帽子——而這個“留職查看”還跟“停職查看”的含義差了十萬八千里,“留職查看”的意思是,我現在可以繼續工作、繼續當這個代理組長、繼續拿薪水補貼跟獎金(當然,如果有補貼和獎金的話),但我從現在這一刻開始到未來某一天結束,這段時間都叫“監督觀察期”。

  呵呵,這不簡直是屁話么!平時正常工作的警員,難道就不被省廳“監督觀察”了么?然而得到這“留職查看”四個字,就是處分,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樣。這就是省廳的那幫官僚們成天想出的文字游戲。

  愿意“查看”我就他媽“查看”吧,又能怎么樣呢?夏雪平的罪名都堆得比F市老城的城墻還高,也沒見省廳這些人把她開除;并且,畢竟徐遠之前在這兩件事上都跟我通過氣,我也不好說什么,也沒權力說什么。

  談話徹底結束后,我捏著拳頭離開了會議室。回到二樓正好看見幾個省廳的督察干事從網監處辦公室里面走出,但每個人卻都是一副垂頭喪氣、一無所獲的表情。我卻也沒那么幸災樂禍,對于這幫本就不該如此瞎忙活的不素之客,我真心不想多看一眼。而就在會低著頭、堵著氣一個勁朝著一組辦公室往回走的時候,我左手手臂,卻擦到了一條極其柔軟纖細的胳膊。

  抬頭一看,正是趙嘉霖。

  “那個……趙師姐?”

  “怎樣?”趙嘉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見了我之后臉色有些微紅,并用右手捂著左臂上剛剛被我撞過的地方。

  “呃……沒。”

  這一刻的我根本沒心情跟任何人聊天,所以也沒就此跟她搭上一兩句,只是朝她點了點頭,茲當作道歉了;

  趙嘉霖嫌棄地瞧了我一眼,撣了撣自己棕色毛呢大衣的衣袖:“莫名其妙!”

  在她走后,我立刻就后悔了,我應該跟她約一下中午飯的,要不然我真不知道還有什么其他的機會可以跟她套套近乎;可轉念一想,就她剛才那種態度,我就算提出了邀請,她也不見得會答應。想跟她交朋友,看來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我今天的午飯依舊是跟一個女人一起吃的。細數起來,只要我在警局食堂里吃飯,對面或者旁邊必然會出現一個女生,粗略統計一下,那個女人75%的時候會是夏雪平,18%會是小C,剩下那7%則會是局里其他部門我不大認識的女警員;

  ——而今天的情況格外尷尬,因為坐我對面吃飯的,是胡佳期……

  而且,還是她在到了中午開飯的時候,主動挽著我的胳膊去的,此刻的我,剛剛重新從頭到尾翻閱了一下羅佳蔓案子的資料,正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結果一下子就被拉了起來,我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并且她還提前補了妝、用粉底霜把臉上的皺紋擬合得極為平整,還修了唇彩,畫了眼線,整個人也比平常看起來更年輕了不少。

  就連重案一組花盆里貓著的野蝸牛和墻角出藏著的蟑螂都知道胡佳期和白浩遠兩人一半齷齪骯臟一半浪漫純潔的愛情史,我跟她之間可真心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但胡佳期于眾目睽睽之下,一把拉起了我的手,嘴上還用著十分甜膩的語調說了一句“秋巖,親愛的,走吧,姐姐餓了,我們去吃飯”,搞得整個重案一組的將近一百人依舊炸了鍋,且因為胡佳期和白浩遠的事情早在局里鬧得風雨滿樓,所以在她挽著我胳膊拽我從走廊里走到食堂去的這一路,幾乎與我擦肩而過的每個人,都會傻傻地駐足,奉上驚詫的目光,然后湊到一塊,開始耳語。

  別說他們了,連我心里都慌了:可別是我早上對她表現得太過關懷溫柔,結果玩脫線了,讓心靈正脆弱的她對我產生了什么想法。

  比我不淡定的,自然是白浩遠,但這家伙表現出來的不是吃醋、憤怒,而是憋屈和心虛,他當然知道胡佳期就這樣拉著我當“工具人”用意何在,而亂他心神的人,除了胡佳期之外,也并非是我,而是他的父母外加他大姐二姐。

  白浩遠先求著王楚惠跑到了我和胡佳期這一桌,筷子還沒動,王楚惠那話癆似的嘴巴便把面前飯菜的香味都說淡了,而實際上因為這一天,F市看起來歌舞升平、一片祥和,重案一組也沒什么案子,王楚惠已經廢了一上午的口舌幫著白浩遠哄勸胡佳期,但一直沒什么用。

  王楚惠最后只能看看我,試著用開玩笑的腔調侃道:“嘿嘿,這要是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和咱們秋巖在一起了呢!”

  “想跟我在一起的人多了呢!你說是吧,秋巖?”好半天,胡佳期總算是蹦出來這么兩句。

  我抬頭看了看王楚惠,對她連忙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意思想告訴我她,別來添亂了,但我嘴上真不敢多說一個字。王楚惠大概也是會意了,聳了聳肩膀,端著餐盤離開了。

  “佳期,來,我這多給你買了一只香辣羊肉砂鍋,你最愛吃的。”白浩遠端著托盤走到了胡佳期和我身邊,姿態倒是放得很低,“走吧,咱倆別桌吃去,別打擾秋巖……”

  “你起開!你不是嫌棄我嗎?你不是把我看的比你那些從小都不咋管你的家人都重要嗎?”胡佳期的說話聲倒是不大,只是黑著臉、低著頭,畢竟也是四十出頭的女人了,就算再怎么耍脾氣,也不可能像小姑娘一樣,上來就把盤子筷子都掀翻了,再朝著男人張牙舞爪;不過那凄厲又哀怨的語調聽起來讓人動容的同時,也能讓人體會到以往溫柔和善的胡佳期,此刻的確不是鬧著玩的。

  “別這樣,佳期……我知道錯了,好不好?有什么事咱們慢慢談唄?”

  白浩遠顯然也是被胡佳期這樣子弄怕了,而且看著他此刻整個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我也能感受得到他應該知道自己錯了,至少昨晚在胡佳期負氣出門的時候就應該攔住她勸勸。

  不過,白浩遠這家伙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從我剛認識他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兄弟最喜歡要面子;要不是因為這個,他也不會在當初認定了艾立威將來會當重案一組組長之后、死心塌地地跟著艾立威屁股后面混,更不會為了這件事主動來惡心我、然后跟風紀處那幫人干架。

  在此時此刻,他好面子的毛病也犯了,于是在環視了周圍一圈人的目光之后,又對胡佳期補上了這么一句:“走吧,昂,大家都看著呢……”

  果然,胡佳期立刻對著白浩遠瞪起了眼睛:“怕看是吧?你還怕看?你跟我在一起你怕別人看是吧?怪不得你昨天在你家人面前對我這樣!”

  “我……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佳期!我哪能是這樣的人……”白浩遠真是一時間百口莫辯,他剛剛那句話明明是想哄胡佳期的;但他剛才話音一落的時候,我就知道至少到今天晚上,白浩遠是別想著能跟胡佳期和好了,因為這樣一句話對很多女人都是無效的,有的時候還會火上澆油。

  胡佳期此刻滿腹的委屈也被點著了,緊接著,她又說出了這么一番話:“你要是這么在意別人怎么想的,你就趁早躲我躲得遠遠的!我告訴你:我從今往后,一日三餐就都跟一起秋巖吃了!晚上我也去秋巖他的屋里睡!你以后少管!”

  本來聽到“都跟一起秋巖吃”的時候,正在默默低頭碰著大海碗、悄咪咪地吃著越南牛河湯粉的我,直接沒注意,順著清湯往嘴里送的時候捎帶著送了一小粒蔥末,正巧后面又聽見“去秋巖他屋里睡”,結果我一著急,那粒蔥末我壓根都忘了嚼碎,就吞到了嗓子眼里,與此同時加了是拉差蒜蓉辣醬和青檸檬汁的肉湯,也順著往嗓子眼里灌,這一瞬間嗆得我差點沒上來氣……實際上她這話說得也沒毛病:因為“去秋巖他屋里睡”,也可以指去我那個已經不住了的寢室里,但這句話也著實容易讓人誤會。

  我在一邊正猛咳嗽著,白浩遠也被胡佳期氣得吁吁之喘,但最終他什么話都沒說出口,只是把那鍋香辣羊肉放在胡佳期面前,自己回到座位上披上大衣出了食堂。

  可即便給白浩遠氣跑了,胡佳期也沒饒了我,她突然夾起一塊羊肉,擺到了我面前:“來,秋巖,張嘴:啊——”

  “我……不用了,呵呵。”我連連搖了搖頭。

  “唔嗚!不行!嘗一口!來:啊——”

  “胡師姐,我……我真不用,我快吃飽了。”我連忙捧起大海碗,快速地吃著碗里的湯粉。

  胡佳琪也不含糊,見我不配合,就直接把羊肉丟進了我的碗里;一連丟了三塊,直到我抬頭不耐煩地對她說:“行了,姐!你這么整,我這碗里都竄了味兒啦!你也是的,白師兄都示弱了,你還拿我氣他?咱差不多得了吧!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倆不過了,能不能給我一條活路啊?”

  我說完這幾句話之后,胡佳期才作罷,抿了抿嘴,然后把那盞砂鍋擺到了自己面前,就著白飯扒拉了起來。吃了兩口,她總算是恢復了正常,羞赧地對我說道:“抱歉啊,秋巖……”

  “唉,跟我有啥可抱歉的……”我又把那幾塊羊肉夾回到了她面前那壇小砂鍋里,拿起勺子舀著河粉湯喝,邊喝邊對胡佳期說道,“怎么著,我也算是從來一組,就看著你和白師兄慢慢在一起的。你倆這事兒是有點不道德,但都走到這一步了,你倆還確實彼此相愛,能到現在不容易!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別管當初是怎么在一起的,畢竟還擁有那么多快樂甜蜜呢,遇到一點坎坷困難,就認準跟對方繼續不下去了,姐,你不覺得可惜么?”

  我沒想到自己居然是這么能白話的一個人,而且就白話了這么幾句,胡佳期居然被我給白話得眼淚直流。她端起碗來,沒再說一個字,也沒再對我故意做出任何曖昧的舉動,只是就著自己的眼淚,吃著面前那鍋香辣羊肉。

  從食堂里出來,我便立刻回了辦公室,我就打算趁著今天沒事外出一趟,而辦公室里代管整組的事務的人選,我原本打算交給胡佳期的,但經歷過中午這件事,我臨時改成讓白浩遠來。當我把工作日志擺到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生悶氣的白浩遠面前的時候,我也把放在懷里的那卷熏肉大餅放到了辦公桌上——我就猜到這家伙必然是一個人郁悶、跟自己賭氣,所以最后到底是沒吃午飯;而我也是真有點害怕他真的對我產生誤會,為了讓他消氣,我特意讓食堂師傅卷了兩份肉、兩份豆腐皮。起初白浩遠還在故作矜持,但等到卷餅里甜面醬與蒜蓉辣醬的醬汁香味從錫紙包中飄散而出的時候,這家伙便也顧不上面子了,蔥花、肉屑、餅酥、豆皮渣、黃瓜絲,一時間吃得滿臉都是。

  不過這大中午一個人生悶氣,倒也不是沒有所得:白浩遠告訴我他已經下定決心,如果家人還不能包容胡佳期,他就跟家里斷絕關系。我不評價他這決定到底是否正確,實際上我也想過類似的事情,而且不止一次,夏雪平也問過我這樣的問題,而且也不止一次:如果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都沒被殺,都活到了現在的話,他們如果不同意我和夏雪平的情事,我很可能會帶著夏雪平遠走高飛。

  “行啦,我下午很可能不回來了,有什么要事,給我打電話吧。”

  “欸?那晚上那頓飯怎么辦?”

  白浩遠滿嘴塞得都是卷餅,因此他的話我最初還有點沒聽清:“啥?什么‘飯’?”

  他猛咽下一口,對我說道:“不是原定今晚,咱們的人去跟風紀處一起吃頓飯么?剛才我回樓里的時候,看見沈副局了,他還問我這事兒來著。”

  我仔細想了想,閉上眼睛對白浩遠搖了搖頭:“這事兒就算了吧。你好好哄哄佳期姐,然后晚上你帶著所有參與偵破羅佳蔓一案的師兄師姐,咱們一組自己去搓一頓吧。”

  “也是,有你和秦耀、楊沅沅那幾個毛頭小子、黃毛丫頭跟那個什么方岳、馬慶旸的事情在先,這飯沒法吃。”白浩遠不由得嘆了口氣,“其實這事兒也怨我,要不是倆月多以前,我非得上趕著幫著姓曹的寒磣風紀處的人,或許今天他們跟咱們相處得也不會是這樣……”

  “算了,都過去了。”

  但在我上車之后,這件事情,我還是在心里琢磨了好長一會兒。

  馬慶旸企圖對我偷襲,并且打傷了秦耀楊沅沅,這件事無論怎么說,都是風紀處的不對,但是按照中午從警務醫院回來的許常諾和王楚惠的說法,除了丁精武是這兩天有私事請了假,李曉妍跟莫陽雖然也去了警務醫院,但只是去看了馬慶旸他們,而秦耀他們的病房里,這二位連面都沒露;盡管,我在昨天從霽虹大廈開車回家之前,在地下停車場里接到了他們三位分別打來的電話,在電話中我還請求他們能去病房看看那幾個新入行的實習學警。

  而我對莫陽用著已經進步很大、但仍不清晰的口齒對我說的那句話:“秋巖,對我而言,你是你,他們是他們,這不一樣。”

  ——在這一刻,我僅僅意識到莫陽的這句話代表著一種不可縫合的撕裂,卻還不知道,在這句話的背后,正預示著一場噩夢。

  這一下午,我最先去的地方,是鄭耀祖前妻和女兒的家樓下,我想從鄭耀祖的前妻那里套出一些關于鄭耀祖和羅佳蔓的事情,順便看看這位前妻到底是否清楚自己前夫這么一個名人,會因為什么被脅迫到臨時起意去殺人。鄭耀祖在萬念俱灰之前還去了一趟前妻家,之后被我們抓捕未成而自殺,我一直覺得這不見得是巧合,而是他早就想好了死;這樣一來,那么鄭耀祖的前妻必然會知道一些東西。

  但我站在走廊里敲了半天門,也不見有人應答。

  “干啥呢,孩子?”可能是我敲門聲太大,驚擾了鄰居滿頭華發、穿著深藍碎花襖的老婦人。

  “哦,奶奶,抱歉了!那個……我是城建銀行的,定期來給金卡客戶做回訪,請問……”我這么說,是因為鄭耀祖自殺前的遺言,他一口咬定如果自己被捕必然也活不成,所以我既怕引起他前妻家里人和周圍鄰居的反感,又怕萬一真的警察系統內部有問題,這樣會打草驚蛇。

  “你找她家啊?搬走了。”

  “搬走了?”

  “對,前天晚上十點鐘找人搬走的家俱,還把一些米啊、面啊、蔬菜五谷雜糧什么的都送給了我。我自個一人兒住,跟她家關系也算親近。”老太太說著輕嘆了口氣,“唉,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以前的男人自殺了,跑來一幫記者天天不厭其煩地敲門,誰受得了啊?你說那男的也是,都那么有名的演員了,掙多少錢算多啊?偏要幫著別人搞什么轉賬外匯的事情,唉,那玩意我弄不懂,我也沒聽說過,但就不是啥好事,搞得那么貪干嘛……”

  “轉賬”?“外匯”?

  “您是說‘洗錢’吧?”我腦子一轉,對老太太問道。

  “哦,對對!洗錢……這詞兒你說說,錢還能洗……”

  洗錢,多么熟悉的字眼兒——

  “我聽局里保衛處和經偵處那幫人聊天說,差不多有十年時間,咱們Y省方面,有人一直在讓南港的黑社會,幫著通過英資背景的銀行進行洗錢,數額差不多得有五個億。”

  “五個億!這事兒有準兒么?”

  “英國的情報機構查出來的東西,你說有準兒沒準兒?”

  ……

  “那她們母女搬到哪去了,您知道么?”我又問道。

  “這我還真不知道,人家也沒告訴我……”老太太話說到這,突然十分防備地看著我,“小伙子,你問這么多干嘛啊?你到底是不是銀行的?……哦,你該不會是那個娛樂節目、小報的記者吧!告訴你,別來煩我啊!我最煩記者,好人壞人的事兒,你們這幫人就愛亂寫一通,專門不讓人省心!”

  我連忙擺擺手,對老人家解釋道:“不不不,我真是銀行的,我不是什么娛樂記者。”但一看這意思,就算解釋了,也不見得還能從老太太嘴里問出什么來,于是我趕忙對她鞠躬道別。

  晚上十點鐘,一般這個時間是休息入睡的時間,鄭耀祖的前妻選擇在這個時候搬走,說明她的確是從自己前夫那里得到了什么情況;而她離開這公寓的時候,又是找了人幫忙搬的家具,那就說明她還沒有去外地,至少現在還住在F市或者周圍。不過,盡管說這女人有點“跑了和尚不離廟”的意思,可若是真找起來又談何容易?二人當初從結婚到離婚都是在首都辦的,查鄭耀祖這位前妻的檔案,不但要跨省,還要從警察系統跨到民政系統,如果真的查起來,搞不好會驚動鄭耀祖害怕的警察內部那些神秘人士。

  唉,慢慢找吧,只要這女人不出F市,早晚都會找得到。

  接下來的目的地,便是城西的大西監獄,已經被提交訴訟但還未參與庭審的康維麟正被關押在這里。

  “來干什么?”

  “探視親屬,”我對監獄管教員微笑道,“他是我一個遠房叔叔。”

  “證件拿出來給我看一下。”

  我老老實實地上一張身份證,監獄管教故意睜著一雙懷疑的眼睛,比對著我和身份證上的照片,看了半天之后,他接著拿出了一張表格放在我的面前:“簽下字。”

  于是我熟練地用著行楷在表格上簽下了“龍宇鍇”三個大字——沒錯,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有意,徐遠發給我和夏雪平各自的偽造身份證和磨了編號的手槍,他并沒有要回去,所以今天就被我拿來鉆了個空子。我選擇這樣跟康維麟見面,也是因為怕直接利用我自己的警察身份見面會被人注意,而且,親屬探視區的通話話筒里,是沒有監聽器的。

  “我還在想我哪來的遠方侄子,誰知道居然是你。你找我來,是要干嘛啊?”僅僅兩天不見,原本見誰都是高傲神氣的康維麟,整個人顯然萎靡了不少:本來就滿是皺紋的臉上更干枯了幾許,而頭上的白發,居然變得有些稀稀拉拉;當然,如果我知道自己即將不久于世,我也會陷入這種狀態的。

  只是他對我的到來,似乎并不意外。

  “找你問點問題,‘老叔’。”

  “呵呵,我該說的都跟你和你們局里那些小警察說了。還有什么要問的?”

  “我看過你的審訊記錄了,你對羅佳蔓是怎么威脅那五個人的那部分,說得極其含糊:比如你說羅佳蔓威脅鄭耀祖,你說只是‘隱約’聽到了他們倆提及了鄭耀祖吸毒的事情,但是從鄭耀祖的尸檢報告上來看,這個人并沒有藥物濫用的歷史,而且他還有糖尿病。我到羅佳蔓的別墅第一天,就注意到了整棟別墅的內部隔音并不好,在那間客房里關上門,客廳里的談話也能聽得一清二楚;你當時人在樓上,如果你把房門留下一條縫隙的話,羅佳蔓跟鄭耀祖他們說的話,你聽得應該也不會差……”

  “哈哈哈,你倒是真的很開門見山,我的好侄子!但我已經告訴你了,我該說的,已經說過了,剩下這些問題,我不想告訴你——楊珊是我的,美娟禍水東引的計劃我是主謀,你這案子已經結案了。剩下的,我不想告訴你。”

  “哦,原來如此——果然還有剩下的!”我緊握著話筒,瞇著眼睛盯著康維麟,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和亢奮,“你在隱瞞什么,康醫生?你還是有些事情,沒跟我們講。”

  “那又怎么樣!”康維麟突然有些憤懣,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一條待宰的魚,“反正我已經這樣了,還有什么……這個那個的,講不講,還有啥用?”

  結果一時間,我卻被他釣得有些急了:“我現在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康醫生,我不想跟你浪費時間……”

  “我都已經沒幾天活頭了,而你未來的的日子還很長——一個小時對你來說,又算得了什么呢?呵呵!”康維麟開始耍起無賴來,“我愿意就這樣跟你一起大眼瞪小眼,啥也不說,就在這干坐著!”

  看著他挑釁的目光和賤笑的表情,我很想砸了手中的話筒;但我同時意識到,康維麟這家伙,此刻應該是很怕死,僅僅兩天,在重刑犯監獄里的時光,就把他之前為了羅佳蔓、為了愛情而被捕時候那種凜然與決絕磨光了,而他身上那種求生欲,讓他依舊在緊緊地握著手中的話筒沒掛斷。

  只要一個人怕了,那他就是有弱點的。

  冷靜片刻之后,我另起了一個話題:

  “既然你談到了生死,我就跟你說說這個:你知道我一直在意的事情,就是我第一次見到你那天晚上,在豪龍酒店1015號房間,明明受了那么多刀傷的你,居然沒有一刀致命。我問過我那兩個同事白浩遠和許常諾,從你身上的刀傷看,我們都推測這個殺手用的是208系的警用匕首,如果能在你身上算時間內刺了那么多刀還不致命,那么這個人可真是個老手啊,用刀的準確性要超過你康醫生教過的所有學生,也超過你自己。如此明確地下刀,讓我有了一種想法:這個殺手是不是故意不想你死在他手上,卻只是讓你遭受一些皮肉之傷?”

  “你想說什么呢,小朋友?你認為這個殺手,是我找來演的一場戲么?我且問你,這個殺手跟整個事情有什么關系嗎?我至于如此畫蛇添足?難道他不是練勇毅找來的嗎呵呵,現在的孩子啊,想象力可真是豐富!”康維麟對我嘲諷道。

  “那個殺手跟練勇毅有關系,但并不是他請的。”我說道,“我重新查過了,那天晚上你聯系完白浩遠之后,你沒有馬上離開你的房間,而是一直在房間里等著按照你的描述,那名殺手已經被通緝,而我今天,恰巧在當時的監控錄像上看到,我和白浩遠許常諾趕到酒店的時候,在酒店大門口,出現了那人的蹤影,恰巧與我們擦肩而過——從我們市局到豪龍酒店,足足用了十八分鐘,這中間足夠你逃跑的,可你卻沒有。而在那之前,你接到了一個不明來電,查不到號碼、查不到歸屬地和來電時的位置、甚至在通訊公司查不到當時的通話記錄,只是在你的來電顯示上面留下了一個‘*E5801#’的奇怪字符串;而同樣,在這通電話于你手機上留下記錄之前五分鐘,也在練勇毅的手機上留下了‘*E5801#’的來顯,也就是說同樣的電話也給練勇毅打過,換而言之,是殺手找的練勇毅,而不是練勇毅狗急跳墻,為了滅口殺你而找的殺手。”我深吸了一口氣,追問道,“康維麟醫生,你是被什么人威脅了吧?”

  “威脅不威脅又怎么樣?我這幾天總算是想明白了:我必然是活不成的,我不如順水推舟,幫一些人一點小忙。”

  我猛地一拍案臺:“你要幫哪些人?如果那些人干的是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哈哈,那我管不著!只要法庭一宣判,我馬上就會離開這個世界了,什么天理,與我何干?”

  我知道自己又有些著急,問錯了話,對于他現在這樣的心態,跟他唱高調是沒有用的,于是我穩了穩自己的思路,又問道:“那你幫這樣的勢力,幫他們避免了許多麻煩,他們幫你什么了嗎——比如,他們怎么不幫著你減刑,至少留你一條性命?”

  沒想到我的一番話,卻讓一直無精打采的康維麟,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突然坐直了身子,他警惕地看了看正在他那側探視區門口打折瞌睡的站崗獄警,又看了看身邊其他正和親朋交流的犯人,臉色陰沉、目光中充滿了強烈探求欲,小聲對我說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看著面前的康維麟,我心想反正他已經是一個圍墻之中的將死之人,他已經一無所有了,我對他來說反而是棵救命稻草,于是我也壓低了聲音說道:“鄭耀祖在自殺之前,曾經說過自己如果被捕,死得也會很難看,莫不如從橋上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我今天剛得知的消息:鄭耀祖利用過自己在南港的便利,給‘某些人’做過洗錢的事情;而在逮捕你的那天稍早些時間,市長成山在從一輛轎車上西下來以后,在警局門口自殺,他承認了自己收受賄賂的事實,再聯系起之前他兒子,三少爺成曉非的死,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人害怕成山的一些事情,被羅佳蔓通過三少爺知道了,于是有人逼迫三少爺自殺?然而沒想到,三少爺用自己的命也沒保住自己的爹,顯然是那些人不信任成市長。而能夠同時做到這些事情、并且對你派出殺手、并能夠要挾到你這樣一個有地位、高收入人士的,只有一個群體:那就是‘天網’!康醫生,你還有你妻子羅佳蔓的案子,雖然表面上是你們二位的一場復仇,但實際上,從這場復仇的開始,你們兩個就觸碰到了逆鱗。說得難聽點:我猜測,假如你沒有在最后被我發現逮捕、假如羅佳蔓不是因為得了絕癥,一定會有人來解決掉你們兩個,你信么?”

  聽到“天網”二字,那一瞬間康維麟仿佛被雷擊一般全身一震,接著他的目光又變得呆滯了起來,眼神里帶著幾許茫然,隨即又恐懼、又不甘心地緊緊閉上眼睛,張開嘴巴,努力地喘了一大口氣。

  “你這小子還真是聰明,要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當了什么代理組長。我這幾天想明白的,就是你說的這些事情:我和美娟,不是被人欺負,就是被人利用,到頭來也只不過是兩只螻蟻罷了。”康維麟疲憊地說道,“我已經沒別的路可走了,你還跟我說這些干嘛呢?”

  “如果我告訴你,你還有條活路呢?”

  康維麟的眼睛頓時一亮,嘴角卻向下撇了撇,驚訝到稍稍有些憤怒:“你在騙我么?”

  “我沒騙你。沒錯,誠然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你難逃死刑,想給你翻案更是無稽之談;但是,如果是參與‘跨案件調查’呢?”

  “跨案件調查?”

  “對。我可以告訴你康維麟:國家情報調查部,現正在調查關于‘天網’的事情。你的第一次庭審要等到下周,但是從明天開始,F市情報局就會跟全省警察系統成立一個專案組,如果你有這個意愿,我會在明天立即通過專案組向情報局申請,把你從這監獄里移送出來,讓你作為證人配合調查——情報局什么情況,你應該清楚的。如果那些操控你的人能夠被解決,那么你不就是單純的自首、單純配合執法,而是‘立功’;到時候別說免除死刑,就是給你減刑讓你不用在牢里度過余生,那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我一邊說著,一邊緊抓著話筒,另一只手則放在衣服口袋里,緊攥著大衣的里子,手心里的汗水,在流淌出來之后,甚至都有可能立刻結霜;我能從左下頜出的一條動脈血管那里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同時連呼吸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的顫抖——我又一次地對自己毫不確定的事情孤注一擲,而這種手腳冰涼、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似乎又有些讓人上癮。

  康維麟摘下眼鏡,揉著自己的睛明穴,緩了口氣后,對我壓低了聲音,幾句話一嘆息地說道:“‘天網’的傳說我聽過,事實上我相信在這個城市里,能混到跟我同樣位置的人們,都多少會聽過關于他們的種種傳說……唉,但我并不相信那些事情,我甚至都懷疑這個組織根本就跟‘共濟會’一樣,是編故事、是陰謀論……呼……可我確實被人找上過,就在你所說的,我被殺手襲擊的那天。”

  接著,康維麟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吐給了我:

  事情還要回到那天晚上,在設計師Spring Chen和演藝經紀人林夢萌在F市被捕后。康維麟當天晚上在酒店里,看到了電視上對沈量才的臨時記者招待會直播,康維麟知道,如果陳春和林夢萌被捕,那么很快警方就會推論出下一個嫌疑人就是自己的學生練勇毅,那么他的整個計劃就徹底圓滿了。按照計劃,他本來就在那一刻就準備離開F市,并且已經準備好了渠道,先坐大巴去Q市,然后從Q市乘車到金阿林,再從金阿林乘國際列車去莫斯科,從醫并執教這么多年,他在俄國和東歐、北歐都有不少的朋友,他自己的俄語和芬蘭語也不錯。

  可就在他剛準備動身的時候,他接到了那個來顯為“*E5801#”的電話,電話那頭的人還用了變聲器:

  “康維麟醫生,想走是吧?”

  “你是誰?你看得到我?”康維麟問道。他知道自己被人監視了。

  但那人并不回答,而是自顧自地對他說道:“你的復仇計劃很高明,我們也很同情你妻子羅美娟的遭遇。只是,你和你的亡妻,真的惹錯了人。”

  “你們想怎么樣?”

  “當然是按照我說的做:等下我掛斷電話之后,你立刻打電話給現在偵辦你亡妻案件的那位白警官,他的電話號碼,應該在你手提電腦包最外層的名片袋里。你把電話打給他后,你就說有人要殺你——如果你不這么做,那我可以保證,你沒辦法活過今晚。”

  “誰要殺我?”

  “你別著急,再等等殺手就到了,他現在在路上,”那個聲音輕蔑地說道,“當然,是我們派過去的。”

  “你們……”

  “不過你放心,他是受到過專業訓練的,他不會真的殺了你,只是讓你受點皮肉傷、出點血、再昏迷一會兒,配合我們演一出戲——做了這么多年的醫生,你該不會怕疼吧?”

  康維麟悶了口氣:“然后呢?”

  “然后,你應該就會被送到醫院搶救、輸點血、睡一覺;等你醒了,警方會找你問話,到時候你就把所有的事情,完全都往你的好學生練勇毅身上引,當然,如果他們已經開始懷疑練勇毅了,你就順著他們的話往上說,他們怎么問,你就怎么說,明白嗎?在那之后,你愿意去哪就去哪,我們不會再干涉。”

  康維麟在這個時候,不禁猶豫了,因為在他的本來設計中,如果再次遭遇警察的話,他應該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刻意地把所有事情都往練勇毅身上推,反而可能引起警方的懷疑——在我聽來也的確,如果他那時候表現得無辜一些、無知一些,我還真興許不會懷疑到他。

  “按照你所說的去做,如果我暴露了自己怎么辦?”康維麟留了個心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也會保全你的性命的,算是你對這次合作的獎勵;但有三個前提:第一,你必須按照我剛才說的去做;第二,你不可以把這通電話透露給別人,更不能透露給警方;第三,你亡妻羅佳蔓跟你說過的,關于被她威脅、被你栽贓的那些人的事情,你要爛在肚子里,一個字都不許跟別人提!你能做到,那么即便是你將來被人抓了、要被正法,我們也可以幫你免去一死;但是,如果你不遵守規則,別說你會死得很難看,你的亡妻也會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康醫生,你可想好了。”

  聽了這番恐嚇,康維麟不得不答應;但就在自己準備答應的時候,電話那邊卻主動掛了。康維麟不敢懈怠,立刻給白浩遠打了電話——沒錯,之前白浩遠給康維麟留的電話號碼,正好放在手提電腦包的名片袋里。只不過,他在給白浩遠打完電話之后,內心就陷入了掙扎,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正被人關注著,對方對自己的恐嚇言猶在耳,另一方面,求生的欲望卻想讓他嘗試一下,看看自己究竟會不會跑掉,尤其是這種讓自己等著被人宰割的煎熬,實在讓他度日如年。

  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逃跑,但就在他打開房門的那一刻,那名殺手也正巧剛剛走到他的房門前。

  “康醫生是吧?得罪了。”

  隨即那人推著自己的身體往套房里進,到了窗邊,便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過的確,就像神秘電話里那個聲音說的,刺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刀,都是有一定預判和測量的,康維麟不敢吭聲,也就只好任其在自己身上擺弄著刀刃。

  “還真就得是知識分子,康醫生,你是我遇到過的最配合的。打攪了。”那名殺手在康維麟的身上捅了一遍之后,還禮貌地對他道了個別,然后抬手照著康維麟的后腦,便將他打暈。

  后來,康維麟便按照那個神秘電話的吩咐做了那些事,但他發現,自己仍然被警方懷疑、還被安排了幾個制服警看守在病房周圍,因此,他便立刻找了個機會逃離,但隨即他便意識到,自己以當時的狀態想逃也逃不了多遠,而且就算是真的能走,一想起羅佳蔓來,他又對這座城市萬般地不舍。那天晚上,他確實很茫然也很灰心,無奈之下,只好逃到了羅佳蔓的別墅里,坐等被捕。

  再后來,他又想起那個神秘電話對自己說的,“他們的人”會保全自己性命,于是他又燃起了一絲對生的渴望,只不過兩天過去,康維麟從市局的拘留室到現在的大西監獄,康維麟并沒有發現任何有人要保全營救自己的蛛絲馬跡,短短兩天,康維麟卻在監獄里,卻沒少受到那些牢頭獄霸的欺負。

  在這些欺負和絕望里,康維麟慢慢地想到了一件事:那個神秘電話要求自己把所有事情都往練勇毅身上推,會不會是那神秘電話是故意要自己暴露在警方面前呢?

  旋即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而之后,康維麟終于明白自己被耍了:

  他知道自己學生現在在為隆達集團投資的私立醫院工作,他也當然清楚練勇毅曾經為富家人妻千金整容、結果出了人命的事情,而在這之間的那些日子,練勇毅的狀態經常是見首不見尾,但其中的某一年,正好趕上醫科大學的整十周年校慶,那天康維麟做東請了自己的那些學生聚會,那次練勇毅也去了。席間大家都喝醉了,在酒桌上,康維麟借著酒勁,說了一番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惡俗玩笑的話:

  “告訴你們這幫大老爺們兒,你們一個個的少他媽跟我面前裝逼扯犢子!都在我面前牛逼啥啊?去年那個曹廣曜牛逼不牛逼?嘿嘿,被我弄成人妖了哈哈哈,現在那身材、那騷樣、那胸那屁股,他現在比女人還美……告你們,給哥們兒惹急眼了,我把你們全都隆胸整臉、打上雌激素,讓你們去給別人嗦楞雞巴賣屁股去!敬愛的女同學們,你們也聽好啊,你們家老公園、男朋友的,要是不聽話的、你看不順眼的,也給我發過來,呵呵,正他媽缺貨呢!”

  后來那天晚上,練勇毅喝得酩酊大醉,走起路來離棱歪斜的,卻還說要帶著所有人、無論男女,都去“喜無岸”享受“酒池肉林”,但當時還是被其他人背上車送回了家。再那之后,每次康維麟或者其他當初的同學問起練勇毅,他怎么去給人做變性手術的事情,他總否認說自己那天說了胡話。

  ——一直到羅佳蔓后來,在練勇毅的家里,無意間發現了一個檔案夾:那上面,全都是練勇毅曾經參與過的幫人做變性手術和準變性手術的資料,并且那些人還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弄到了某個類似俱樂部的地方,培訓洗腦成了性奴。羅佳蔓連忙用自己的手機拍下了幾頁,然后查了那些人的姓名,對比了一下照片,才發現,那些被實施了準變性手術的患者,竟然全都是外省有前科的殺人犯、毒販……

  我覺得我一時間都忘了呼吸,但隨后還是咽了口唾沫:“所以,羅佳蔓用以威脅練勇毅的,不是他當年意欲迷奸、結果搞出人命的事情?”

  “我的小何警官,與這個事情相關的東西,應該早就被銷毀了。美娟即便知道,也只是從練勇毅的日記、相片或者其他渠道得知的,可能會具有法律效力,但是用來要挾他,可能都撓不到他一點皮毛。只有這種要命的事情,才會讓我那好學生知道疼。”

  “所以,羅佳蔓發現的那些資料中,也有陳春的?”

  “對。陳春原名叫陳立雄,R省L縣人,高中時候,因為跟同學發生口角,于是晚上翻墻到了對方家里,殺了對方一家五口,還強奸了他同學的妹妹,并且對其母進行了奸尸;后半夜又去了那同學的女友家里,同樣是先奸后殺的套路——這些也都是我在網上查到的新聞,只不過新聞上說,陳立雄已經被執行了死刑。”

  那照這樣說來,“喜無岸”的背后,很可能就是這個“天網”了——因為也只有這樣的組織這樣的力量,才能把那些命案累累的殺手們、殺人犯和毒販們歸攏到一起,采用各種極端的手段,把他們從男人調教成女人,并為這個組織斂財。

  而羅佳蔓用以要挾逼迫陳春的東西,自然也是她的真實身份。只是我又些在一起,檢察院的蕭叡齡在那天非要把她帶走,還說她是自己的線人——難不成,蕭叡齡他們的偵查監督處也在調查“天網”?公子啊,你究竟是敵是友?

  至于林夢萌,她其實也沒完全說了真話,事實上據康維麟所知,南港洪興會的那三位,駱先生、范先生和現任龍頭“青城佬”,他們每一個,在原先那位溫先生在世的時候,都偷偷上過林夢萌的床,幫規是幫規,但是面對溫香軟玉、媚肉生香,他們不見得會對林夢萌怎樣;真正要她命的,是她當初和鄭耀祖曾經幫著Y省的高官做了一件事:簡單來說,就是以鄭耀祖的名義在南港注冊一個房產中介公司,然后以中介公司的名義,買入林夢萌那些“一次性”模特演藝公司的股權,并馬上轉手買給與Y省高官有聯系的小型金融公司;再然后,鄭耀祖拿著售賣股權賺來的這些錢去投資南港的房地產,用從房地產投資中賺到的錢,再從Y省那些小型金融公司手中贖回那些股權——這樣一來,林夢萌的經紀公司水漲船高,剩下的兩方又都有錢賺。

  “那位高官是誰?”

  當然,在我心里還有很多疑問:比如成山在其中又參與了多少;那個“Y省高官”又是誰;這件事情,又跟“天網”有多少聯系。

  然而,就在這時,探視的規定時間到了。

  我意猶未盡地看了看墻上的時間,又看了看走到了康維麟身后的那名獄警。

  康維麟也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手中的話筒,皺著眉頭咬著牙對我說道:“你放心,如果你能盡快做到你該努力的事情的話,我相信有些想要的東西,你早晚會得到的。我在里面會等著你的,‘侄子’。”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老叔。別跟別人說你見過我。”

  “我心里有數。”

  從監獄中離開后,我立刻給白浩遠打了個電話,只跟他反映了一下康維麟在監獄里被牢頭獄霸欺負的事情,要求他以市局重案一組的名義通知大西監獄,暫時給康維麟關押到禁閉間,但提供最好的硬件設施,并保障其健康與安全。

  雖說聯合專案組明天才會正式成立,但我把車子開在高速路上的時候,我越想越覺得事不宜遲。此刻已經是4:53,我便連忙把車子直朝著情報局的門口開了過去。

  從大西監獄開車到情報局正好一個小時,到了樓門口,我便立刻拿起手機給夏雪平打電話,正巧看見她跟周荻一前一后地從樓里出來,我心中剛微微生出一種怪誕的思緒,夏雪平正好拿起手機撥通了我的電話,那種思緒便隨著用梁靜茹那首溫婉的《絲路》設置電話鈴聲,還有在夏雪平一抬頭看到了我的車子之后那種喜出望外的笑容,而瞬間消失了。

  于是,我也趕忙下了車,對她招了招手。

  此刻的周荻,正好朝著情報局對面的那家羅森,走到我的身邊。他一見我下了車,先是一愣,然后對我點點頭,招了招手,動了動僵硬的臉部肌肉對我微笑著打了聲招呼:“秋巖,來了啊。”

  看他先對我打了聲招呼,而昨天夏雪平又幫著他帶話說他為之前對我的態度表示抱歉、明天還要請我吃飯,當著夏雪平、以及身后不斷走出來的情報處、調查課的同事的面前,我也不能太不懂事,于是我也沖他點了點頭:“嗯。聽雪平說,明天你要帶嫂子來,一起請我倆?”

  “嗯。”他聽到“嫂子”這個詞后,有些勉強地笑了出來,“其實她一直說想單獨請一下雪……請一下夏警官,正好你之前也提議,正好就一起了。”

  “哦,那挺好啊。地方定在哪呢?”

  “‘盛世皇朝’怎么樣?地方有格調,味道也不錯;我家那位,嘴巴也挑,還比較喜歡吃傳統一點的菜。”說起后半句,關于“我家那位”的時候,周荻的眼中明顯透著一股無奈的勁兒——提起自己老婆的時候就這眼神的,這對于一個剛結婚的男人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我并不在意那個,我依舊對他半諷半侃地說道:“行啊,‘盛世皇朝’,好地方!京城風味、東北燉,山珍海味、八大碗!反正你周師兄做東,去哪吃還不是得你定么?就算你帶我和雪平去路邊攤吃五毛錢三根的麻辣串,呵呵,我也得認不是么?”

  “聊吃的吶?。”夏雪平走到了我身邊,看著我笑了笑,接著又轉向對著周荻說道:“你不是買吃的么,趕緊去吧。我跟秋巖說幾句話。”

  “那行,我先去排隊,幫你占個位置。”周荻說完轉身就走了。

  我詫異地看了看夏雪平:“怎么?你讓他給你買晚餐?你不回家跟我吃嗎……”

  “唉,臨時加班,估計十二點以前是回不去咯!怎么,又要吃醋呀?”接著夏雪平推了推我的肩膀,“上車跟你說吧。”

  于是我幫她拉開副駕駛的門,等她上了車后我又從另一側坐進車里,等我坐好之后,她立刻把我的手拉到她的手里,放在操控桿出與我十指緊扣。從大樓里走出來的探員不少,但我倆牽著的手卻并不會被他們看到。夏雪平微笑著沒說話,安靜地歇了一會兒,她握著我的手,勞累地把身體靠在座椅上,我又幫著她調低了椅背,升高了座椅溫度。

  休息了片刻,夏雪平才開口:“都是因為要成立這個聯合專案組,今晚才要連夜加班。剛才從中央警察部和國家情報調查部的特派員都已經到了,稍等一會,咱們省廳的聶仕銘廳長也要來,等一下會集體開個準備會議,然后要做的準備工作還很多。”夏雪平又擔心地看了看我,攥緊了我的手,“另外,我隱約聽到岳凌音跟那兩個特派員商量事情的時候說的話:好像明后天,專案組剛成立就會有個大任務,貌似好像是因為怕國情部這邊泄密的事情,需要有F市本地警察系統的人執行,搞不好,這事兒得攤你身上。”

  “攤我身上就攤我身上,我不怕。國情部對付的人,還能是什么樣?天網的人又能是什么樣?大家不都一個腦袋、四條腿么?還能是三頭六臂怎的?”

  夏雪平看著我,忍俊不禁:“得了吧,那個人能長四條腿啊?我看也就你長了四條腿吧!”

  “你不也是么,冷血孤狼?嘿嘿!我是小狼崽,當然長了四條腿呀!”我故意逗她笑道。

  “沒正經!你是白癡嗎!反正你不許掉以輕心,不許出事兒,知道不知道?”

  “哎呀,知道啦!‘F市第一女刑警’最擔心的那個人就是我何秋巖!——嘻嘻,好久都沒聽你叫我‘白癡’了!”

  “哼!罵你你還嘚瑟!”

  “嘿嘿,聽你罵我我開心唄!”我笑了笑,又疑惑地想起另一個人,然后對夏雪平問道:“話說,這次開會,聶仕銘會出席,那胡敬魴那個老家伙呢,他不來么?”

  “胡敬魴和聶仕銘,他們是分派系的,你知道吧?”

  我點了點頭。

  夏雪平繼續解釋道:“這次首都那邊牽頭策劃這個聯合專案組的人,也是聶仕銘這邊的。”

  “呵呵,他喵的!又是‘考學派’和‘警專幫’的那點破事兒!”我笑罵道。

  “不僅如此,還有紅藍二黨的競爭,這群人也在參與。”

  “呵呵,對哦。這幫人給咱們立規矩,不能參與政治活動;可他們呢,一個個的比誰參與的都歡。”

  “抱怨這個沒有用,現狀就是這樣,上面的那群‘考學派’也好、‘警專幫’也罷,他們都得靠著這種方式才能生存。咱們不想參與這種黨爭,討論它也沒意義。不過,胡敬魴在Y省的所作所為,上面也都清楚。我不愿意跟他時時刻刻都錙銖必較,就是因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會有人治他。”

  說到這,她又用手指像彈琴一樣在我手背上的血管與骨骼棱角上面輕輕撫弄著:“專案組組長是岳凌音,我和周荻都是副組長,從今晚開始,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小混蛋,從明天起周荻也是你的上司了,媽媽知道你因為我對他有什么誤會,但我還是希望你,能顧全大局、為了共同對付我們那些敵人,能盡量跟他和睦相處,好不好?”

  “嗯……我知道了,類似的話你最近天天說。本來咱倆之間就該是你說什么我聽什么,我難道還能違背女王大人的命令不成?”我無奈地嘆著氣,酸溜溜地說道:“誰讓我的女王大人是個大美女、有這么杰出優秀呢?我吃醋那不是正常么?”

  “喲喲喲!損別人的時候還變著法的夸自己女朋友呢,你這跟誰學的?”夏雪平看了看我,輕笑著伸出食指,在我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又對我說道:“你要是真看他不順眼,那你以后就別去理他、不跟他一般見識不就好了?”

  我側目看著她,情難自已地嘴角上揚,并對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沒什么事情,我就去買晚餐了。你和美茵要好好吃飯。”

  “你等一下,”我連忙拉住了夏雪平的手,“我還有個正事兒要跟你說……”緊接著,我便把自己從康維麟那里得知的所有消息告訴了夏雪平,并對她說道:“……這個康維麟那兒,我已經以咱們市局重案一組的名義,要求大西監獄把他關到禁閉室里保護起來了,但問題是如果天網這幫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么多死刑犯從外地搞出來,給他們變性、再調教成性工具,那搞不好在咱們F市這邊更是如此,他們想去監獄里弄走一個人、或者弄死一個人,那都是探囊取物一樣方便。而且我已經答應康維麟,如果他配合的話,給他按照‘立功’情節處理,所以我就在想,你能不能馬上把這件事告訴岳凌音,讓情報調查局的人立刻把這康醫生轉移?就現在這種條件,讓這幫探員們找地方把他看起來,甚至送到軍隊、軍事監獄去,都比在大西監獄安全。”

  “他說的東西如果屬實又準確,那我們現在真的需要有這么個人來配合調查……”夏雪平一時間也有點苦惱,她對解釋道,“可你要知道情報調查局想從警察工作口這兒把人轉出去,這里面的文件手續什么的麻煩得很……嘖,這就是情報局不如安保局的地方。”

  “不是中央警察部和情報調查部的特派員都來了嗎?你跟岳大嬸能不能在他們這兒想想辦法?”

  夏雪平來不及多想,連忙點了點頭:“這倒是個門路!行,我不跟你多說了,事關重大,我得馬上去跟凌音商量。你快回家吧!”

  “嗯。還有個事,我電話又被網監處監聽了。徐遠之前一直沒讓他們恢復監聽,但前一段時間沈量才那家伙又挑的事情,他好像還拿了一紙公文。”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夏雪平緊張地皺起眉毛,“沈量才這一段時間,好像有點不正常。”

  “呵呵,他可不是不正常么!而且人家是拿著一紙公文去的網監處,你覺能是怎么回事?至少在咱們重案一組,不少人已經心里明鏡似的,清楚咱們這位沈副局座已經儼然成了胡敬魴的心腹愛將,咱們倆呀,你跟他姓胡的、姓沈的有宿怨,我讓人家二位長官屢屢掉臉,人家給咱們挖坑、算計咱們,也是無可厚非。反正你放心,目前看,之前咱倆的通話和信息記錄什么的,問題還算不大,這事兒是我那個朋友白鐵心告訴我的,他幫著我倆銷毀了不少記錄。只是以后咱倆有些事情,不能打電話說了。”

  “我知道了。其實我最近也一直在擔心這件事。”夏雪平難受地長吁一氣,然后轉過頭溫柔地看著我,再次緊緊握住我的手,“沒關系,我跟小混蛋在一起,又不差這幾通電話,對吧?”

  我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晚上如果我能早點忙完,我會趕回去的;但如果我回不去的話,你別忘了明天帶上你的警服。”

  “我知道了,不會忘的;你也……欸?”我正說著,她開了門就匆忙地下了車,我都來不及跟她道別。

  我正無奈地低頭嘆氣,副駕駛側的車門又打開了,她前后左右看看,猛地捧起我的臉頰,對著我的嘴巴用力吻了一口,并伸出舌頭在我的口腔與舌尖處刮了一圈,接著溫柔地沖我笑了笑,才再次下車離開,直接朝著樓上跑去。

  我陷入了幾秒鐘甜蜜,又突然反應過來她并沒去買晚飯,我只好調頭開到那家羅森找周荻去,然而,這家伙的身影我也沒看到,——沒想到我當初如此崇拜的一個人,居然也挺不著調的。不過我倒是被一個岳凌音手下的一個少校認了出來,我只好排隊幫著夏雪平買了一份醬油湯底的魔芋面和兩份芹菜牛肉包,讓那名少校幫著給夏雪平帶了回去,自己又一口氣買了五份便當,兩份歸我,一份歸美茵,剩下留兩份當做我和小壞丫頭晚上嘴饞時候的宵夜。

  從店里出來上車的時候,在街角我看到了一輛熟悉的Mini-Cooper,車子里面,似乎有一個很熟悉的倩影,在與另一個如木石一般無動于衷的男人說笑,并給他嘴里喂著吃的。

  我卻也并沒在意,只準備去接美茵那丫頭回家;但是車開到半路,美茵又給我打了電話:果不其然,她又被隋瓊嵐叫出去吃飯了,所以也不用我去接她。據她講,本來作陪的還有狄家那父子倆,但被美茵一鬧騰,狄家爺倆只能撤退。我知道,隋瓊嵐這么安排,就是想讓美茵去和那個狄瑞珅談戀愛,其實我現在還挺希望美茵能夠找個好男生,并且可以趁早解決她的終身大事,畢竟就我、夏雪平,跟她,外加現在在外地的老爸,咱們四個現在這種古希臘悲劇式的關系,在一起相處必然會覺得尷尬,可美茵畢竟是我的妹妹,還是自從夏雪平走后,在這十年間每天晚上跟她光著身子、探尋青春期男女身體奧秘、摟在一起睡出來的感情,想著要她嫁出去,我還真有些不舍。

  何況那個狄家父子的形象,越想越不像好人……

  仔細回想一下那天晚上從那餐廳離開時候的場面,我這姨媽似乎跟這爺倆的關系,好像也不大一般;倒也有可能是西歐那邊人開放,在一起相處時候的禮儀比較熱情,但是隋瓊嵐對那狄瑞珅的態度,是不是有點太熱情了呢?

  關鍵是,這小子看夏雪平時候的眼神也不正常!——去他媽的,我真是越想越覺得,不能讓美茵與這個公子哥發生什么關系,否則可真不知道,萬一讓這么個山中狼相外露的臭小子當了我的妹夫,這個家會出現什么問題——我早晚得找機會,跟隋瓊嵐好好聊一聊!

  不過那至少也是明天之后的事情了,今天這無聊又忙碌的一天,總算過去了。

  回到家中吃了飯,又看了一會兒電視:這一時間段內全國的電視節目都讓人心煩,因為全國上下的省級電視臺,都在滾動播出著自己省內第一輪競選辯論,對于政治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我,覺得這樣的直播冗長而乏味,于是我只看了一會兒,便關了電視。想起夏雪平的房里或許還有那種“米粒”攝像頭和監控器,我便立刻進了一樓臥室,從電腦桌里拿出家里的高光探照手電筒、還有老爸的放大鏡,對應著這雙人床的位置觀察這四周的角度,然后一邊用手電筒照、一邊用放大鏡看——沒一會兒的功夫,我便在衣柜頂部與天花板的夾層處、洗手間門的門軸處、還有床頭的燈罩上頭各發現了一只竊聽器、兩顆攝像頭——平時要不仔細觀察,真就會以為,那這玩意只是某個零件的螺絲、或者未長成的蟑螂、螞蟻之類的蟲子……不過如此看來,用這種拿手電反光來探測的土辦法,反而更有效。

  把那幾個攝像頭和竊聽器,還有大白鶴給我的U盤存放在樓上自己房間抽屜之后的我,發現自己也弄了一身臭汗,我休息了片刻便準備洗澡。就在我拿換洗衣服的時候,我看到衣柜里正擺放著一支手機自拍三腳架,一股邪淫與玩樂之意瞬間躥上心頭:嘿嘿!干嘛不利用這個機會,給夏雪平錄一點“有意思”的東西呢?

  之前夏雪平跟我承認過一件事:她自己獨居的這幾年,偶爾在晚上也會幻想,我手淫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她對其他男人的手淫模樣并沒有任何興趣,但平時在局里的時候,每次路過或者坐在食堂里吃飯,偶爾會聽到那些上了歲數、家里又有兒子的女人們聊自家孩子“青春期躁動”的種種故事,而在聽過那些碎嘴的女人的談話之后,她理所當然地認為,現在的小男孩,都會在剛剛發育的時候偷媽媽的內衣內來褻玩,并套在陰莖上自瀆,于是她也順理成章地會去猜想,我在這個她已經離開的家里,會不會偷用美茵的內衣內褲;如果她沒離開的話,那么我會不會在她的貼身衣物上留下痕跡——畢竟,在我更小一點的時候剛剛會遺精的那陣子,每天晚上都纏著她睡的我,已經用那清澈的初精在她的手臂和肚皮上做了不少記號。起初她也覺得,自己會突然產生這種想法實在是不可容忍、不可原諒,但久而久之,這種羞恥的想法卻成了對我的掛念與愧疚,她甚至在心底逐漸產生了一種“身為媽媽,沒給秋巖機會讓他在我胸罩和三角褲上坐那種‘小臟事兒’,真是對不起他”的念頭,她把這種每一個其他的家庭中母親避之不及的齷齪,當成了自己內心的缺失、生命中的遺憾;久而久之,這種念頭,又隨著她被段捷暗地里下了“生死果”,以及與我的重逢,成為了一種讓她每天都在理智與情欲之中掙扎的催情劑。

  因此在上個月那段甜蜜的時光里,我每天都會手淫給她看,她也會很渴望又很溫柔地幫著我動手擼,她會覺得,眼前這個自己生養出的、與自己有直接血緣關系的小男孩,自慰時候的樣子很美妙;而每次在看過那一滴滴乳白色的液體如同熔巖一般噴涌而出之后,她的神秘寶穴,都會濕成一片汪洋。在這個時候,如果我再乖巧地叫她一聲“媽媽”,她必然會意亂情迷到話都說不出來、唯有以濕吻報還。

  于是,我決定用自己的手機,給她錄下一段洗澡時候的自慰視頻,并找機會通過電腦轉存到她的手機上;而今天我也決定,就在她的臥室里面那個衛生間里洗,這樣也方便我從衣柜里翻出她的內衣。

  我把洗澡水在浴缸中放好,然后把手機鏡頭調好角度,然后故意在鏡頭前錄了一段脫衣舞,同時口中也一遍遍地誘惑著呢喃著她的名字和我對她的愛稱:“嗯……媽媽……夏雪平……媽媽老婆……喜歡我的身體嗎?……嗯哼!兒子的腹肌還可以吧?嘿嘿!……胸肌呢?一天天還總是埋怨我喜歡擺弄你的乳房……就是喜歡玩媽媽老婆的奶子!你吃兒子乳頭的時候也不少啊……兒子的屁股怎么樣?在男生里算結實的吧?每天晚上,小混蛋我就是抬著這樣的屁股,用力在媽媽你的雙腿之間用力肏夏雪平大人的美屄的!嘿嘿,夏雪平大人的美騷屄……嘻嘻……聽了這個詞是不是又想打我了呀?——嘻嘻!媽媽的美騷屄……就是喜歡媽媽的美騷屄……媽媽老婆聽到這個詞,不是覺得難聽,而是因為小穴流水了吧?嘿嘿……看看兒子的陰莖……或者說,兒子的雞巴!嘿嘿嘿!反正你現在不在家,我就要說這個詞——怎么樣,兒子老公的雞巴大不大呀?是不是紅得像一條燒火鐵棍一樣呀?嘻嘻,媽媽老婆夏雪平大人,小混蛋就是要逗你!”

  錄完這一通十三招,我立刻趁著情緒,馬上跑出衛生間去,打開了夏雪平的衣柜通翻找,正巧一下子找到了那一套熟悉的紫羅蘭蕾絲三角褲與貝殼杯內衣,一著急,還把她平時穿的兩雙灰色棉襪從衣堆里帶了出來,掉在了地上,我連忙蹲下去撿。

  這一蹲下,原本精蟲上腦、淫欲熾熱的我,情緒瞬間被打斷了,因為我在床下看到了兩樣東西:

  其中一個,是放在防塵套中的一只飛機杯,而且還是有減噪功能的、可以在內部自動抽插扭動的電動飛機杯,杯底還鐫刻著型號:“005-熟女徐娘型”。

  ——我只能說,夏雪平大人,你對你自己的身體還真是不了解,她難道就不知道在她的蜜穴深處,有一條會充血的、如同舌頭一樣的海綿體肉芽么?看來她真的沒騙我,她真的不太會自慰,就算有需要了,也真的只不過是刺激陰蒂和夾腿而已;而且她也還真是有些自卑啊……我知道這個情趣品牌,甚至在專二實習的時候,在D港參與過成人博覽會的秩序維持工作,因此摸過這家廠商生產的飛機杯的所有型號的倒膜樣品,如果非要說哪個型號跟夏雪平的膣腔相當,那也是“002號-青春淑女型”、至少也得是“003號-少婦白領型”才對。

  而另一個,則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它是一只粉紅色黑金屬框的皮箱子,上面還帶著金屬密碼鎖。

  我立刻把箱子拎起來,聽著里面呤呤啷啷的聲響,說明里面是放著東西的,而且還不少。只是這只皮箱子,我之前沒在夏雪平的單身公寓里見過,不大像夏雪平的東西;看它的顏色和造型,應該是屬于小女生的東西,曾經在這住過的陳月芳也被排除了;只是看這質地,應該不像是新物件,所以我猜,這皮箱子也不是美茵的……

  ——不對,難道是夏雪平剛從老宅里帶回來的?

  ——是啦!我想起來,她跟我說過自己小時候的好多東西還留在老宅里,這應該是她上警校之前的東西!

  那她為什么跟我說,自己跟岳凌音從老宅里什么都沒帶出來呢?她為什么要對我說謊?

  在看看上面的密碼鎖就更厲害了,我之前還真沒見過這種:在密碼鎖撥號處的下方,還帶著一個被金屬片隔著的鎖孔。我隨便撥動了一下撥號輪,隨著撥號輪的轉動,鎖孔里面遮擋的那個金屬片,也在跟著轉動——看樣子,應該是中間還有一個軸承和齒輪在隨著撥號輪的運動,擰動金屬片,而只有密碼正確的時候,鑰匙孔才會被展露出來,換句話說,就算知道了密碼,沒有鑰匙,這只包了鐵皮的皮箱子也沒辦法打開。

  難道這里面藏著她小時候的什么秘密嗎?

  我想了想,試著用她之前住單身公寓時候的門鎖密碼,轉了一下撥號輪:817……

  然而擋著匙孔的金屬片雖然也在轉動,但并沒有把匙孔通開;

  我又拿她的生日試了一下:111……當然如果拿她的生日當密碼,也是有點過于簡單了哈。

  果然,111也不行……

  那密碼會是什么呢?

  “哈咻!”

  冷不防一個噴嚏,打得我頭昏眼花,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光著身子,在臥室里站了二十多分鐘。反正一時半刻猜不到箱子的密碼,手上也沒有鑰匙,我也就不在這上浪費時間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撥號輪轉回到“000”的狀態,然后提著夏雪平的那一套內衣進了浴室。

  第二天早上,我還是在赤裸著上半身的夏雪平的懷里醒來、按掉鬧鐘的。夏雪平大概是半夜兩點半才到家的。

  她聽到了鬧鐘的聲音也揉了揉眼睛,然后在我的側腰上猛掐了一通,弄得我又痛又癢,我本想叫停,她卻不給我任何說話的機會,瞪圓了眼睛在我的癢癢肉上繼續連戳帶掐,一個勁地呢喃著:“小混蛋、臭小混蛋,錯沒錯?錯沒錯!”我便立刻明白,她顯然是看到了洗手盆中,那套沾滿了我精液的深紫色文胸內褲;我并不會就此投降,又在床上跟她相互對戳著各自的敏感區和癢癢肉鬧了一陣,但最終還是我敗下陣來,畢竟我身上容易覺得癢的地方比較多。

  鬧夠了也笑夠了,我倆便一起洗漱、一起換了衣服,一起從臥室里走出、正準備到廚房一起弄點早餐,且還沒來得及決定誰去叫美茵起床的時候,全身穿戴好的美茵已經打開了家門——而隋瓊嵐跟自己的那個女司機兼助理,正站在我家門口。在開門的一剎那,我和夏雪平一起從一間臥室里走出來的情形,被她看了個完全。

  “美茵,這么早就去學校?吃飯了嗎?”我完全陷入了被動的尷尬,一個字也沒說出口;而夏雪平卻果斷地對美茵問道,并且目光中帶著幾許防備地看著隋瓊嵐。

  “媽媽早安,臭哥哥早安……”站在夏雪平與隋瓊嵐之間的美茵,顯得有點萎靡不振,郁郁寡歡。

  “哦,你們早!”與夏雪平和何美茵的嗓音比起來,隋瓊嵐的說話聲則亮堂多了,而且欣喜中帶著一種很理直氣壯的架勢,“我昨晚就跟美茵說好的,我要帶她去吃粵州早茶——呵呵,沒想到在F市這地方,還有‘鳳翊樓’這么高級的南粵茶樓,這也真是不容易!”說著,隋瓊嵐很親昵地拉起美茵的小手,“走吧,姑媽帶你去吃好吃的,那兒的蟹粉湯包和海參云吞味道最好了;卻也不知道在Y省這地方,能不能吃到正宗的……”朝著外面走了兩步,隋瓊嵐才又回過頭看了看我和夏雪平,猶豫片刻方才問道:“夏警官,何警官,要不要一起啊?這陣子澳角的名廚伍司徒正巧在‘鳳翊樓’,我跟他很熟的!在F市這種地方可能一輩子都吃不到他做的南港風味和葡國料理,一起過來嘗一嘗啊?”

  夏雪平聽到隋瓊嵐把話說到一半,就進了廚房,我看得出來她也不是很喜歡這個女人,于是我對夏雪平問都沒問,就對隋瓊嵐說道:“謝謝姑媽了,您帶美茵去吧,我和我媽吃點粗茶淡飯就好,咱們倆馬上還有事,著急去上班。等有時間的,我想約您好好聊聊。”

  我說完最后一句話,美茵立刻睜大了眼睛,期待中又帶著一絲驚惶無措;隋瓊嵐瞥了一眼美茵的臉龐,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又對我笑了笑:“好說,我不是給過你我的名片了么?等有機會,你給我打電話就好。”

  于是早餐又只剩下我和夏雪平,不過我倒也樂得自在;只是似乎是因為隋瓊嵐的緣故,吃飯的時候,夏雪平偶然間會流露出稍顯失落的情緒,但我在問起來以后,她卻僅僅是對我微笑著,搖了搖頭,但并不加以解釋。

  吃過早飯,我又跟夏雪平分別坐上自己的車子去上班——我要是有一把可以控制時間的遙控器該多好?我是真的舍不得夏雪平,我是真的想快點略過這無聊的一上午,直接快進到中午飯后,我坐到情報局情報一處的辦公室里開會的時間,我甚至摟著她的胳膊,胡亂掰扯出一個餿主意:用拖掛鏈把她的車子連到我的車子后面,我拖著她的車先送她到情報局,然后我再去市警察局上班。她笑著捏捏我的鼻子,在我耳邊輕咬著兩下,笑著怨了一句“這小混蛋還真是個粘人精”,又拽著我的手,讓我伸進衣領中,隔著胸罩撫摸了一會兒她的雙峰,同時又送上了一個差不多三分鐘的濕吻,才把我哄得心滿意足。

  我的車子前腳剛開進市局大院,后腳這邊正看到白浩遠牽著胡佳期的手,甜蜜地并肩走進大樓。兩個人看見我在停車,還透著前擋玻璃往車里沖我打著招呼。看樣子,這倆人算是沒事了。

  而在大樓的西側角落處,小C正在跟那個林霜晗正談論著什么。第一次看見林霜晗的時候,因為網監處沒有開燈,所以我并沒有注意到她的身高,但沒想到站在這陽光明媚的室外之后,我才發現這女孩可能身高將就著不過160,在差不多170-172的吳小曦面前,她就像一只面對著孔雀的麻雀幼雛,又想站在柳樹身前隨風飄搖的小野菊,在旁人看來,怎么看怎么都會覺得,小C會隨時把這個相貌清秀、長著一雙如星星般的眼睛的小蘿莉給欺負哭。但就在我停車、并收拾著自己隨身物品的這一會兒,我卻從那雙小蘿莉的星光眼睛之中,看到了咄咄逼人,她笑起來的時候,也是十分得意又不屑的;小C雖然一直在說話,但她的姿態中看上去盡管歇斯底里,但舉手投足間,卻帶著一股無可奈何的抓狂,并且還有些乞求的意思。

  果不其然,最終還是那個林霜晗沖著小C點了點頭,明顯是她做了什么施舍般的妥協一樣,然后大搖大擺地從小C身邊走開,留下小C一個人靠著墻低著頭。

  今天這林霜晗,依舊穿著那條從小腹下方順著襠部、一直到尾椎骨出都隱藏著一條拉鏈的那種褲子。

  等那個小蘿莉上了樓,我才下了車,走到了小C身邊:“你還好么?”

  “秋巖……你能抱我一會兒么?”說出這句話前,小C特意朝著樓前樓后看了一眼,又把我拽到樓側更往里面一點的地方,然后卑微地補充道:“放心,我不要求你做甚別的事情,我就想讓你抱我一會,可以么?”

  我想都沒想,直接拉開了自己羽絨大衣的拉鏈,然后一把將小C摟在懷里,并用自己的大衣從兩邊包住了她的身子。

  在她跌進我懷里的那一刻,她“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但似乎又怕被人聽到,所以又在竭力地用我的肩膀擋住自己的嘴巴。

  我很想親親她的額頭,但對于已經擁有了夏雪平的我來說,此刻就這么簡單的一個擁抱都是過分的。我只好用輕拍著她的后背的方式,來表示自己對她的撫慰。

  “讓我猜猜,是不是最近老白欺負你了?他跟那個姓林的女生在一起然后……”

  “別……嗚嗚……秋巖,什么都別說……嗚嗚嗚……也什么都別問……你就這么樣抱著我抱一會兒……嗚嗚……讓我安靜一會兒好嗎?我心好累……”

  “好。”

  一時間,我便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吹進我胸膛的陣陣的冷風,還有小C貼在我身上留下暖熱體溫,還有那甜絲絲的發香,以及她的嗚咽輕嚀。

  片刻以后,抽啜著的她,小聲念叨了一句:“如果小時候,我從鄉下跑出來之后,要是撿到我的那個人是夏警官,那該多好。”

  “什么?”我明明已經聽清了她的這句話,但我不知道為何,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事……”小C從我的懷中離開,自己用手套背面擦了擦眼睛,然后努力地撇著嘴巴眨了眨眼,看著我道:“行啦,我沒事了。能被現在的你這么抱一會兒,我這已經是過節了。你趕緊忙去吧。”

  我仍然擔心地看著她:“你,真的沒事了?你跟大白鶴最近……”

  “我真的沒事兒了……別的事你也先別管了。你趕緊走吧,我到樓后繞一圈再進去,別被別人看到,要不然夏雪平會吃醋的。”

  說著,小C還對我擺了擺手,然后自己便朝著樓后走了過去。

  我不安地看著她,卻什么都不能做。

  我也不知道她和大白鶴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同他倆各自的含糊其辭說的那樣,哪怕過的湊合也好;然而,在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里,局里的人都發現,鑒定課的那個肌肉美女吳小曦開始常常形單影只,而以前那個經常戴一副厚重鏡片、穿著土味十足的IT宅男白鐵心,開始和網監處的一個小蘿莉實習警出雙入對,還換上了名牌大衣、奢派皮鞋、換了發型,并且摘掉了眼鏡改戴隱形月拋。

  轉眼就到了午飯的時間,我提前把手頭的工作交接給了王楚惠——沒辦法,最近這幾天我一直在使喚白浩遠胡佳期兩個人,按照之前說好的輪流制,今天這次怎么著都該輪到王楚惠了,我也不想讓她覺得我對她過于懷疑;而且,我這邊其實不情愿把工作交給她,她那邊也好像不太情愿來管事,自從上次她想套路我的事情露了餡以后,她在辦公室里成天表現得,就是一副磨洋工的樣子。但是反正我已經提前跟徐遠沈量才兩個打好招呼了,匯報了今天由王楚惠帶班,她敢再搞什么小九九,那必然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把所有材料都交付到了王楚惠的手里以后,我立刻找了更衣室換上了警服,然后亟不可待地跑下了樓,開車到了耿哥的餐廳,取了提前訂的一份辣椒白菜小炒肉蓋飯,一份胡蘿卜菠菜芙蓉蝦仁蓋飯,渴驥奔泉一般,在超速的邊緣繞著近路開車到了情報局樓下。我拎著兩個餐盒就準備往樓里進,一不留神,差點沒讓門口兩個穿著西裝、戴著墨鏡,各自手上端著一把uzi沖鋒槍的保衛人員給攔了個呲溜滑。

  “干什么的!”其中一個保衛員。面色嚴肅而凝重地看著我。

  “我……我是市警察局重案一組的代理組長何秋巖,也是馬上要參加咱們局跟情報局組織的聯合專案組的成員。我還是被借調到你們這情報一處的夏雪平警官的兒子,我……”本來一路上飛馳加飛奔過來的我,此刻就有點連呼哧帶喘,而面對兩個人門神一般的面目,我想把所有事情解釋清楚又有點費力。

  “警察局的都這么啰嗦么?”另一個人也用著同樣嚴肅的如科幻片中機器人的態度對我問道,拿出了一把環形金屬探測器,在我的身上掃了一圈之后,然后從懷里拿出了一只手機,按了幾下,然后對著我的臉照了一張照片,然后又摁手機幾下,只聽沒多一會,便從手機中傳來一則語音:“面部識別匹配度:百分之——一百,確認身份!”

  聽到這聲語音之后,我本覺得這下應該沒什么問題了,結果其中一個直接搶過了我手中的餐盒。

  “欸,你干什么?”

  “何警官,我們情報局的規定,拿進這大樓里面的所有東西,都需要檢查一下。”

  “那你也別用搶的啊!有話不會好好說?我之前也來過這里,又不是不知道你們有這規矩?”

  我這邊整跟那名提走我餐盒的保衛員理論著,另一名保衛員已經在拽著我的袖子,然后攤了攤手:“何警官,你是我們聯合專案組的成員,你需要先在一樓登下記,我們會給你生成一個通行證:請吧。”他一邊對我說這話,另一邊右手上的那把uzi的槍口還在一直指著我,于是他的話,像極了一種令人喘不過氣的威脅。

  “能不能別用槍指著我?怪嚇人的!”我不滿地說了一聲,然后朝著他伸手指著的方向走著。

  “哦,你提醒了我:你的配槍也需要留一下。”

  “我還有對手銬是不是也要留下?”我不耐煩地看著保衛員。

  “沒錯。”

  “真沒想到你們這兒這么麻煩!”我咬了咬牙,憤懣地拿出了手槍、身上的兩只備用彈夾和手銬,砸在了保衛員的手里。如果不是為了能跟夏雪平在一起工作,我才不愿意受這個氣。

  我在上交了隨身的武裝之后,便被又一個保衛員帶到了一樓東側右手邊中間處的一個小房間里,那里面還有個更大的里間;一打開門,我正發現里面早有人在一排椅子拿著手機無聊地閱讀著,她一見我,本來也是一張不耐煩的臉上,立刻狠狠地嘆了口氣,還翻了個白眼——這女人正是見誰都一副臭臉的“冰格格”趙嘉霖。

  “怎么什么人都來……”我剛坐下后,趙嘉霖就這樣小聲念叨了一句,她嘟囔的聲音極小,但還是被我聽到了。

  “呵呵,我怎么不能來?好歹我也是剛去市局工作倆月就得到嘉獎令的警察了,”我故意用著尋釁的目光看著仍然一副高高在上樣子的她,“再說了,你這么個滿遺貴胄都能來,我干嘛不能來呢?”

  “伊擦屈—歸尼!阿伯西—付如(討厭鬼!真是可惡)!”趙嘉霖瞪了我一眼,扭頭小聲說了一句滿洲話,我根本也聽不懂她說的是啥,但我大概能明白她必然是在罵我,我本來想拗出來點英文回罵過去,但仔細一想,畢竟張霽隆還要我跟她套近乎、搞好關系,而且就現在這狀況,很可能整個專案組里從F市警察局來的,就我和她,我倆萬一吵起來,會被人看笑話,因此我假裝沒聽見,故意跟她隔了兩個位置,安靜地坐下。

  趙嘉霖見我沒理她,輕蔑地笑了一聲,然后又對那個送我進來的保衛員白了一眼,然后問道:“報告一下——請問這位長官,我想去洗手間可以么?”

  我也不以為然地抽了抽鼻子,拿出了手機給夏雪平留了條信息,接著也翻起新聞來看——呵呵,我剛進來她就要去洗手間?這是在故意給我臉色看吧!

  “抱歉,趙警官。請您在稍等片刻,等給您制作完通行證,你就可以隨意出入這棟大樓了。”

  “哼,我十分鐘分鐘前客客氣氣地問你們,你們就這樣告訴我的,現在你們還這么說?情報局養的這都什么人?”趙嘉霖生氣地看著眼前這個保衛員。

  但眼前的保衛員,卻拿出一副老好人的態度,微笑著看著趙嘉霖的眼睛:“請您再等等。再等等就好。”說完,保衛員就關門而去了。

  “額聶-瓦卡(他媽的)!”趙嘉霖捶著自己的大腿又罵了一句,然后紅著臉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捂著小腹,撇著嘴巴看著手機。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左手三根手指抵著的地方,正好應該在恥骨與肚臍之間,大概于氣海穴位的上下,根據我多年以來對女生的觀察,一般會擺出這種姿勢,估計真的怕是她的膀胱容量已滿、真的需要去下洗手間了。看她臉紅著咬著牙、冷汗已經從額頭開始冒出的樣子,我立刻捂著嘴繃著嘴唇,由內而外地竊笑了一陣,并決定捉弄她一翻。

  ——接著,我用著脆亮的口哨,吹起了一首《荷塘月色》。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皺起眉頭,左手還握成了拳頭,頂在自己小腹處的位置,然后閉上了眼睛。

  呵呵,還能忍是吧——我想了想,停下了口哨,兩秒之后,又開始哼唱起了另一首歌:“嘩啦啦啦啦天在下雨/嘩啦啦啦啦云在哭泣/嘩啦啦啦啦滴入我的心……躲在我的屋檐下面哦/睡在我的被單里面哦/聽著細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趙嘉霖氣得咬牙切齒,揣起手機猛地站起身,直接一腳踹開了門……

  然后我便聽到了從門口傳來的一陣暴躁怒吼:“我不隨意出入大樓,我去自己找個地方行了吧!”

  接著我便站起身踩著椅子,透過這房間又高又小的玻璃窗,看著趙嘉霖朝著另一個街區的美食街一路狂奔,一溜煙一直闖進那家羅森便利店中。于是滿屋子里每一個角落,都被我的笑聲占據了。我一邊笑一邊觀察著那家羅森的門口,差不多足足五分鐘之后,趙嘉霖才從便利店里走了出來,一面看著路一面整理著褲沿,接著一臉輕松地拉好自己大衣的拉鏈;在我正想著等她從外面回來之后,如何加足馬力開始對她進行嘲弄的時候,卻見她走到了大樓靠門的停車位旁,打開了一輛藍色Mini Cooper的車門。

  從車牌號來看,這輛Mini Cooper,正是我昨天在這附近遇到的那輛——我說怎么怪眼熟的,原來是她的車。

  天吶……

  有一種很可怕的猜想,在我的腦海中竄出。這猜想簡直荒謬,因為在之前我沒有發現任何的相關性存在,但仔細地把之前我聽說過的那些事情串聯在一起,那么這個猜想則越發地真實。

  “怎么著?還要再查我一遍?拜托!我剛才是出去方便了!……不是你們不讓我在這樓里亂走的嘛!我的手槍和手銬都在你們那兒,我還能帶什么東西進來!”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房間的門又被她用手肘撞開:“麻煩死了!”

  我特意看了一眼她的右手無名指,主要是觀察了一下她手上那枚鉑金戒指;但后來我才想到,我根本沒看清過我懷疑的那個人的那枚戒指長什么樣,所以她這枚,我看了也白看。

  她又瞪了我一眼,這次她漢話滿洲話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安靜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沒一會兒,這房間的里間門突然打開了,一個身材肥碩、一身軍裝的女軍官拿著一臺平板電腦走了出來,此女長得還真是特別像那個說相聲演喜劇的賈玲,但她的眼神里,可比常人多了一種經歷過無數次生死和戰斗霸氣;我看了一眼她的肩章,發現她還是個中校,跟岳凌音是平級的。

  “見著長官,不知道起身立正啊?”沒想到這女人身材肥胖,聲音倒是十分清甜,但她的語氣又不像開玩笑。

  于是我立刻占了起身,立正站好。

  而剛對大自然釋放一通之后的趙嘉霖,整個人似乎有點懵,她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看著這位女中校,一點反應都沒有。

  “怎么著?你是懷疑還是不服氣?中校軍銜等同于二級警督,你們倆二級警司充其量與中尉平級,你難道不應該對我立正站好嗎?市警察局的年輕警察,現在難道都這素質的?”

  趙嘉霖看著胖中校霸氣的目光,縱使如她冰格格,也立刻戰戰兢兢地起立站好。

  “這才像話!趙嘉霖和何秋巖,對吧?”

  “是!”“是!”

  此刻的趙嘉霖,也跟著老老實實地立正抬頭挺胸,應了一聲號令。

  “進來吧。”

  趙嘉霖遲疑地轉頭看了看我,我便對她抬手示意女士優先,我又跟在她身后走了進去。

  里間除了那個女中校之外,還有個一名坐在操作室的穿著軍裝的男上尉,我和趙嘉霖進了里間之后,那人也沒抬頭,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整個F市情報調查局,到現在我見過的人里面,似乎除了岳凌音的情報處之外,剩下的每個人的表情,全都跟舌頭雕刻出來的一樣不茍言笑。我瞥了一眼那操作室,里面簡單地陳設著兩張沙發椅,兩組電腦桌,一張辦公桌和一臺衣架,墻上還掛著兩挺QBZ-97步槍。

  而我和趙嘉霖站的地方,中間擺放著兩臺差不多兩米多高的儀器,看起來就像兩臺進長途站、過海關時候要走過的安檢門,但邊沿要比安檢門稍稍寬一點,而且門框兩邊的底部,還各連著一個半環形的金屬扁桿;底部還各配有一個腳印形狀的金屬墊;在正對著里面操作臺的部位,還連著三臺儀器,其中一個應該是攝像頭,另外一個應該是把手放到上面錄下掌紋用的儀器,還有一個像是老舊盒式萊卡相機的東西,我實在是搞不懂是用來干嘛的。

  正在我琢磨這兩臺儀器的時候,女中校便對我和趙嘉霖下了又一道命令:“你們兩個,把衣服脫了,然后站到那上面去。”

  于是我倆便都脫了外套,放到了儀器旁邊的衣柜上,然后脫了鞋。

  等我剛準備踩到那腳印形狀的金屬墊上時,那個剛才一直沉默的男上尉突然大叫了一聲:“哎哎哎!你們倆干嘛?不是讓你們脫衣服再上去嗎?一副脫了嗎就往上踩!”

  此言一出,我和趙嘉霖都愣住了。

  于是那名女胖中校又從操作間里走了出來,拉著臉看著我和趙嘉霖:“下來,到我面前,快點。”

  我和趙嘉霖便都從儀器后面繞過去,走到了胖中校的面前——我倆似乎都知道我倆接下來應該做什么,于是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我倒是沒什么,可趙嘉霖的臉頰上,突然撲上兩朵紅暈。

  “你們倆都頭一次見到這儀器,對吧?”

  “是。”“沒錯……”

  胖中校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兩臺儀器是用來錄入你們兩個的生理指標的,你們就這么穿著衣服上去,影響生理指標錄入不說,還會弄壞上面的電磁感應與激光掃描設施。一臺機器就幾百萬,你們倆賠得起么?”說到這,胖中校又特意看了看趙嘉霖:“就算賠得起,你們還會被以‘破壞國防軍用設施罪’,被送到軍事法庭上去,這個責任,你們倆誰能擔得起?”

  “那……現在就脫啊?”趙嘉霖紅著臉對胖中校問道。

  “你還有什么問題么,趙警官?”

  趙嘉霖向自己那邊側過了一步,然后又用左手指著我,對胖中校問道,“那長官,能不能讓何秋巖先出去,我先錄入……”

  我低著頭嘆了口氣,我知道趙嘉霖本來就討厭我,而且現在這情況確實也很尷尬,我要是出去回避一下也無可厚非。于是我沒等趙嘉霖把話說完,剛準備朝著外屋的門口邁步出去,結果胖中校直接打斷了趙嘉霖的話:“你讓他出去,哦,你是覺得他是異性,對吧?里面那位操作員也是男性,你要不要也讓他出去?趙嘉霖警官,我知道你是個‘格格’,你們家人在新政府建立之前,為國家和民族做出了巨大貢獻,而且你們伊爾根覺羅家的明昌國際,在整個Y省、整個北方都樹大根深,我還聽說,你加入這個聯合專案組是你自己自愿,而且還通過家里人走了后門來的——那你是不是覺得,你來了之后,我們情報調查局所有人都得聽你調遣?”

  趙嘉霖就算平時在不進人間煙火、再高高在上,也能明白胖中校這話里有話,她老老實實地深吸一口氣,對胖中校答道:“不,我沒這個意思。”

  “我告訴你,在情報調查局沒有外面那么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只有上級和下級,還有命令;我也告訴你,你們這個聯合專案組我不參與,但是在我管轄范圍內,你必須遵守我的命令!還給你單獨創造私密空間、讓別人避諱,你怎么不說找人把這儀器抬回家里去、讓你在家把通行證辦了呢?”

  胖中校的一番話,說得趙嘉霖啞口無言。

  “你們兩個,先在聽我命令:馬上去脫衣服,把衣服都跟我掛好;脫完了之后,到我面前立正站好。”

  “可是……”趙嘉霖又紅著臉說了一聲。

  “沒有可是!”

  我倆只能各自回到各自的大衣旁邊。我倒是無所謂了,先把襪子脫下,團成個球之后放到了自己的短皮靴里,然后坐到了長木椅上脫著警褲;但趙嘉霖則十分忸怩地背過身去,一直在低著頭,慢吞吞地解開這自己警服上的扣子。

  我三下五除二就把外面的衣服都脫掉了,遲疑片刻,也掀開了自己的背心,并用一只手指勾著內褲的邊沿。

  “內衣不用……嘖……”胖中校無奈地看著我,又擺了擺手:“行了,你把背心脫掉就脫掉吧,褲衩不用了。”又看了看半天還沒把警褲和襯衫脫掉的趙嘉霖,那眼神就像在看著兩個低能兒一樣,“趙嘉霖,你也是,內衣不用……還在警服上弄了一身‘暖寶貼’,年輕人都這么的嗎?”

  我把衣服都掛在衣柜上,然后光著腳走到了胖中校的面前站好。胖中校不以為然地看了看我身上的那幾處槍傷,接著又轉過頭等著趙嘉霖:“能不能快點,趙警官?脫個衣服都這么費事……要不然我幫你脫?”

  “不用……”

  緊接著,從我身后趙嘉霖那邊的聲音聽來,她脫衣服的動作也應該加快了。差不多四十個數之后,她才姍姍來遲地站到了我身邊,我挺胸抬頭并沒準備看她一眼,沒想到她站好了之后,卻先對我小聲嫌棄地來了一句:“真土。”

  “你說什么?”胖中校繃著臉對趙嘉霖問道。

  “沒什么……”

  “沒什么就把手放下立正,擋在身體前面,待會兒怎么測生理指標?”

  我知道她必然是在說我的內褲。當然,我的平角內褲是超市里那種三十五塊錢兩條的低端貨,她一個貴胄格格肯定會嫌棄,我猜她給她老公穿的,肯定是那些商場專賣店里動輒八九十、甚至一百多一條的什么CK、LV之流,我一介草民,怎么能穿得起呢。

  心中負氣之時,我便也不由自主地朝她身上瞟了一眼,沒想到這一看,我瞬間感覺天旋地轉……

  但我還是忍住了自己的情緒,故意對她嘲諷了一聲:“哼,真小!”

  這“真小”二字,真是說得違心又不實。我沒想到,平常看起來身材苗條纖細得栓根繩就能把她當成風箏放飛的趙嘉霖,竟然是個“隱藏巨乳”。

  她的胸部看起來其實并不算很大,實際上都不見得能跟美茵的拼上一拼,但對于身高差不多只有166cm的她來說,那真是挺拔傲人胸圍,并且在她的乳罩承托之下,那條乳溝顯得特別深邃;而且雙峰的底盤又圓又擴,目測估計,在她這種身材比例之下,她所使用的應該差不多有E罩杯,雖說換算在別人身上可能不過38C,但她的身材線條真的可媲美天仙;

  其次,她穿的內衣,居然是鏤空的……

  上下兩件都是黑色為主,白色鑲邊,在鏤空處都有黑色薄紗遮擋,可那層薄紗恰如蟬翼一般,就算是再上一層黑漆,也會把她的肉體看的通透;只是上圍好歹在關鍵的兩顆果實那里,又兩朵鏤空的芙蓉圖案遮擋,而她的內褲真的讓我渾身熱血翻涌,因為整條三角褲除了有一塊帆布材質蓋住了整條陰縫,但是在她雙胯關節那一圈,全都是用那種賽過蟬翼的薄紗籠罩的,所以我只是一低頭,那一叢郁郁森森的陰毛,那小巧高翹的屁股與那神秘的屁股縫,被我盡收眼底;當然,她的小腹那里還是有些微微凸起,可能平時她在辦公室和警局大樓的大廳坐著的時間太長,養出了小肚子,但在那里的內褲白色邊沿上,還扎了一朵粉紅色蝴蝶結。

  她的陰毛居然又黑又濃密,真的很難不讓人好奇在她的神秘禁地那里會長成什么樣子;而且她的體重看起來可能也就八十多斤左右,如果是我的話,真的很輕松地就把她一把摟在懷里、舉過頭頂,讓她騎在我肩膀……

  老天爺的,我他娘的在想什么……

  “你!”趙嘉霖在聽到了我的一句“太小”之后,明顯有些惱羞成怒,但礙于胖中校在跟前,她也不好發作。

  “就你話多!難不成你的大?”胖中校此刻也瞪著眼睛,向著趙嘉霖對我質問道。

  趙嘉霖聽了,一時間又羞又想笑。

  “好了,聽我命令:上到自己那邊的儀器上面去吧。為了保持最真實的數據,這屋沒辦法開暖氣,覺得冷的話就先忍忍。”

  我倆便對著臉轉過身,然后我沒忍住又瞧了一眼趙嘉霖又白嫩又飽滿的兩顆肉珠,接著又跟她的犀利眼神對在了一起,她憤怒的臉上,更加的紅了,卻不禁也朝著我的腹肌處掃了一眼。

  我倆各自站好后,按照胖中校的命令,抬起了胳膊,保持著深呼吸的狀態,然后那兩條半環形的扁桿便各自繞著我和她的身體上下掃描了一圈,一時間,紅色的激光從我的身體周圍環繞著,由足底籠罩到脖子下面,然后又重新掃描到了腳趾,接著又往復了一遍;之后,我和趙嘉霖才各自伸出手,錄下了掌紋,并且在快結束的時候,在右手食指的部位,我還感覺到了一瞬的吃痛,趙嘉霖那邊也大叫了一聲:原來是那臺收集掌紋的儀器上,還有血液采樣的功能,食指那里在用刀片割開一個小口之后,用導管收集了血樣,然后從那個指孔內又自動地噴射出了一些酒精噴霧和止血膠;接著,那個長得像盒式萊卡相機的儀器,又在我的臉上掃描了兩邊,并且聽到了眼睛處后,還錄入了眼瞳數據;做完這一切,在我的背后才出現了一個白色遮光板,那個攝像頭又給我照了一張證件照。

  我這時候才總算明白了,為什么夏雪平在專職來這里那天早上特意穿了那套高腰、寬沿的黑色內衣,原來是為了應對這個。

  不過那她第一次來這里與情報局合作的那次呢?這還是她告訴我的“第一次”,如果按照桂霜晴的說法,那么抓捕恐怖分子那次應該是第二次,那么更早的時候呢?她在錄入她的生理指標數據、制作她那張通行證的時候,周荻那家伙,會不會在一旁看到她的身體?

  媽的,我一想到這個,便突然煩躁了起來。

  但這種煩躁情緒,瞬間又被趙嘉霖身上如桃花與柚子味道的體香打斷了……我倆各自從儀器上走下來的時候,趙嘉霖本來搶了一步,結果一不留神還踩到了我的腳趾,她自己一著急卻差點摔倒,因此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還扶住了她的腰。

  她驚恐地微張著那如同果凍一般的嘴唇,那臉色簡直如同剛從紅色酒曲杠中撈出來的一樣,她直勾勾地看著我,似想叫喊、似欲謾罵,一時間那些話卻全被羞怯這種情緒卡在嗓子里而說不出來。我也立刻松開了手,低著頭不敢再看她,低聲說了一句:“抱歉。”

  她眨了眨眼,含著下頜,喘著粗氣,才勉強回應道:“沒事。”隨即匆匆轉過身去,迅速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而在我穿褲子的同時,徹底管不住自己雙眼,坐在趙嘉霖的對面看著她急促的動作,還有那在胸罩下面和隔紗內褲里面、馬上就要被掩藏住的乍泄春光,我知道現在我的目光并不是對她的戲弄,我也知道我不該這樣。

  奈何綾羅關不住,奈何襟扣似柴扉。

  拿到了通行證后,我和趙嘉霖前后腳地來到了大門,此刻大門處的保衛員多了起來,從門外進來的陌生面孔也聚集了一堆。起先拿走我餐盒的那個保衛員,現在對我露出友善的微笑,把我點的兩份蓋澆飯重新奉上,我一摸那餐盒,居然還是熱乎的——后來才知道大樓里本來就有微波爐,檢驗過了我的餐盒之后,他們就拿去重新加熱了。

  而趙嘉霖也提著兩個被歸還到自己手上餐盒,她在拿到了手槍之后,轉頭望了我一眼,便直接打開了消防通道的門,走樓梯朝著樓上走去,可明明此刻電梯間已經打開。

  我也不管那些麻煩事了,在電梯里我竭力逼著自己忘記剛才眼前看到的東西,來到了情報一處的辦公室。恰好,換了一身墨綠軍裝的岳凌音和換了警察制服的夏雪平,還有后面一大堆各個課室的探員們,剛從會議室里走出。

  “喲,瞧你家秋巖多好?還給你來送餐!一天天的,真是嫉妒死我了!”

  “哼哼,岳中校,你嫉妒也沒辦法呀!”夏雪平故意對岳凌音說道。

  岳凌音張開嘴巴用下唇兜著嘴巴撇著嘴、做了個夸張的失望表情,然后又感嘆道:“唉,我就是沒這個福氣啊!話說小橙今天沒找你啊?”

  “沒,她今天到現在也沒給我打電話。她也不可能天天都找我吧?”

  “這倒也是……行啦,我還得去陪兩個特派員和你們的聶廳長,去軍區指揮部的餐廳吃午飯,你倆趕緊吃吧!”

  我和夏雪平笑著看岳凌音離開,然后進了辦公室,放下了餐盒、洗了洗手,我又故意挪過周荻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哎,你挪個別地方的椅子唄?干嘛非得搬他的?”夏雪平對我指了指門口擺著的一大堆黑色折椅。

  “我就坐一下怎么了,這個比那些坐著舒服……”

  “秋巖,換一把吧!你這樣不好……”夏雪平又對我勸道。

  “我借個椅子坐坐有什么啦?”說著,我打開了餐盒,取了筷子直接吃了起來。

  “哎……隨你吧,小倔混蛋!”夏雪平用筷子敲了敲我的后腦勺,然后也打開筷子的包裝和餐盒蓋,“我看看我家小倔混蛋給我買了什么好吃的……嗯,還挺香的!”

  恰巧這時候,走廊里傳來了周荻的聲音:“你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唉,我不是告訴你不用了么……你總干這些沒必要的事情……行我知道了,你來都來了……走吧,我帶你去三號會議室……你為什么一定要我帶你去辦公室里吃?……我想在安靜一點的地方歇會兒,行不行?走吧……”

  我假裝沒聽到這些話,只是低頭吃著飯,并把所有肉片都往夏雪平的餐盒里夾。

  夏雪平則不停地,用無可奈何的目光朝著走廊里望去,又轉頭看了看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