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萬花筒中的美夢 第14章、7

  不過仔細想想,這件事做得確實很棒。全國上下現在能有幾個當父母官的,敢在外商面前把腰板挺直了的?不少人還靠著外商和國外財閥給自己送競選經費呢!無論哪個黨的,都有不少差點就跟拉菲特和賽洛斯認干爹的!楊君實能做到今天這一步,也真不容易了。

  稀土這東西到底能干嘛呢?是不是跟造衛星、造火箭、造芯片有關來著?沒記錯的話,十二三年前那場政變,最開始也是因為稀土這玩意。

  “……我因為在與外方財閥談判、維護我們Y省自己的公共與資源利益,而疏忽了對蔡勵晟副省長的問候,在昨天一天內,在Y省以及全國其他地區的各大報紙、電視節目、網絡新聞和線上討論,竟然遭到了諸多的非議、無端揣測和指責,這一點,既讓人覺得無聊、不解,又讓人覺得可笑、無恥!四年前,在紅黨對藍黨選情得到小差距獲勝之后,我和我們Y省黨委的主要領導干部向藍黨主動提出組成聯合省政府的提議,而在過去的四年當中,盡管我們兩黨的政治理念不同、又因為歷史原因有這樣或者那樣的誤解,但在對Y省的建設和維護工作方面,我們的合作可以說是有目共睹的默契、融洽。而在這四年,有不少來自各個方面的勢力,想要對我和蔡勵晟副省長的這種合作進行挑撥、對我和蔡副省長各自的人身安全進行了無數次的威脅,甚至想到了各種低級、齷齪的手段,對我和蔡副省長分別進行了誹謗和嫁禍!這次刺殺事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也是來自某些方面人士的最激進、最為狗急跳墻的表現!在此,我楊君實正告某些方面人士:想用這種低廉、卑賤、鄙陋的方式對我和紅黨,對蔡勵晟副省長和藍黨進行污蔑、陷害、恐嚇和要挾,并白日做夢,覺得自己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來達到自己的某種目的,那我只能告訴你:對不起,你錯了,不要癡心妄想!我不容忍類似昨天發生在紅山文化廣場這樣的行為出現,Y省政府不會容忍,Y省的人民也不會容忍!

  “而鑒于昨天發生的本次刺殺案件,我已經給Y省警察廳的聶廳長和胡副廳長、以及首都安全保衛局總部通過電話,要求他們對此嚴查。四年以來,Y省省內的各個群體事件和公共安全方面的事件層出不窮,這不得不讓我們去思考,對于Y省的治安警察和安保方面,是否還有很多內部問題、是否依舊有很多不盡人意的地方、是否有很多警察系統和安全保衛部門的官僚大員疏忽怠政的問題;我也不得不承認,省政府在對于警察系統和安全保衛部門的監督做的還不到位,對Y省的治安、維安方面問題還不夠重視。我已經要求安全保衛局Y省站站長、F市警察局局長、和Y省警察廳的聶廳長、胡副廳長分別寫一份對本案件的報告,并且對他們下達了積極調查刺客、高度維護社會治安與秩序的命令。同時在此,我也正告那些此時此刻,正在Y省省政府大院、省議會門口、民總醫院門口進行無秩序擾亂社會治安與政府、醫院工作的那些群眾們:請你們立刻離開!你們正在擾亂Y省!

  “——如果今天中午11年之前,此等不從你們正在聚集的地方撤離,Y省警察廳、Y省安保局、以及Y省軍區治安部隊,將會使用非常手段強制維護秩序與治安;妨礙政府辦公、威脅公務人員人身安全者,將與昨日刺殺案之刺客同罪。

  “我的講話到此結束,再次感謝各位花費您寶貴的時間。希望Y省明天會更好。”

  不得不說楊君實的講話,一如既往地機智聰穎又有力度,但這次具體的機智和力度表現在哪,我一瞬間卻想不到——一瞬間腦子突然有點發銹,而且我逐漸感覺到眼皮有點睜不開……

  “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

  楊君實沒有對Y省人民錯過他的良機,那我是不是,也該跟夏雪平攤牌了?

  ——可這一秒我忘了,我的車速正開到60km/h……而且,在我上下眼皮打架的時候,我的右腳還在油門踏板上踩著……

  越想越憤怒,而我越憤怒,就越覺得頭重腳輕……

  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

  這一首歌還沒播完么?

  “好的,感謝楊君實省長,那么根據……等一下……嗯好的……不好意思各位聽眾,我們還需要把信號切換到另一個地點:據本臺了解,現在在民總醫院門口,正在舉行記者招待會,蔡勵晟副省長現在已經辦理了出院手續。據悉蔡勵晟副省長頭部受到了中度腦震蕩,左臂和肩膀也受到了程度很嚴重的損傷,從現場傳回來的畫面上我們可以看到,蔡勵晟副省長現在是頭上圍了一圈繃帶,左臂和肩膀也都打了繃帶和石膏,但是整個人看起來氣色和精神狀態還都不錯……等一下……好,現在蔡勵晟先生已經在藍黨特勤和助理、秘書的陪同下走出了醫院大門,我們看到現在Y省藍黨黨部的秘書長李燦烈等諸多藍黨官僚大佬們,也已經在醫院門口等候,并對蔡副省長進行慰問……好的,蔡副省長好像有話要對大家說,我們把聲軌切換到現場——

  接著,電臺里傳來的蔡勵晟深沉且充滿磁性的聲音:“感謝Y省各界人士的關切與支持,道勤很好——呵呵,沒中彈,但是被襲擊的時候撞到了現場的一些器械,還被掉下來的東西砸了一下,我沒有大事,青山依舊在,哈哈!讓大家費心了。謝謝各位。”

  “蔡副省長請留步!蔡副省長——您覺得此次針對您個人的刺殺,幕后指使大概會是誰呢?”

  “呃……這個問題,還是交由調查部門和警察系統去回答吧。我真的不知道……很有可能是有什么政治目的、或者與我個人有什么意見或誤解,當然也可能對方只是個路過的反社會人格份子也說不定。”

  “請問蔡副省長,您對剛剛兩分鐘前楊君實省長針對您這起刺殺案發表的公開講話有什么看法?”

  “我剛剛兩分鐘前還在辦理出院手續,他的講話我還沒聽到。呵呵,等下在車里,我回家的路上會去聽的。”蔡勵晟說到這,又停頓可以下,接著繼續說道,“我沒聽到內容,但我也感謝老楊對我的關心。”

  “蔡副省長!您覺得此時針對您的幕后主使會不會是紅黨方面人士?會不會就是楊君實?”

  “謝謝關心……謝謝大家……”

  “——來,請大家讓一下,道勤先生剛出院,現在還需要休息靜養,請各位媒體朋友和支持我們藍黨、支持道勤先生的朋友們行個方便!你們的熱情我已經看到了……”

  蔡勵晟無論是語氣和喘息,聽起來都有點那么又急又慌呢……是他說話的問題,還是我身上出了什么毛病?我為什么竟然從電臺里聽到了他說話還自帶著回聲呢?

  眼前的一切東西開始發暗,也開始微微晃動——難道是地震了嗎……

  “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I am not throwing away my shot…”

  Shot!

  “砰!”

  而下一個瞬間,當我想盡全力去把右腳抬起踩到剎車踏板的時候,我的眼前已然一片漆黑……

  “秋巖!”

  我最后聽到的,是在一聲撞擊響聲之后,從車外傳來的夏雪平的一聲呼嚎。

  等我再睜開眼,卻看見又是昨天那間病房的天花板,又是昨天那間病房里的輸液架和隔簾。

  此時此刻,夏雪平正滿眼掛淚,萬般擔憂地看著我,見我睜開眼睛之后,馬上站起身摸了摸的臉頰,也不管拉簾根本沒把我這病床位擋的嚴實,直接撲倒在我身上,緊緊地抱住了我:“你個小臭混蛋!你醒了?”接著她馬上拿起床頭的按鈴器,又怕不趕趟似的,馬上跑出病房,叫來了護士和大夫:“麻煩您二位,幫著看看,他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您別著急,夏警官,稍等我一下。”

  接著護士調試了一下綁在我身上的血壓計、貼在我胸口的心電儀,大夫又拿出手電筆查看了了一下我的眼球,又測試了一下我的四肢、手指、頭部和眼球活動的反應,然后才跟夏雪平說道:“剛才打完半小瓶甘露醇,等他輸完這半瓶電解質溶液和葡萄糖,您就可以帶他出院了。何探員沒什么大礙,就是昨天身上受了傷,剛才發生車禍事故的時候整個人的頭部撞到了蹦開的安全氣囊,撞暈了而已;而且剛剛生理指標紊亂,應該是因為他昨晚沒休息好吧——我看他的眼球上全是血絲,還有這黑眼圈,看樣子應該是沒睡好,而且心理原因或者是情緒影響,再跟事故一并作用下,也可能導致各個指標時常。中午好好吃頓飯,今天晚上讓他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你們這些天天出現場、在前線奮戰的,平身也得多注意調養和休息。”

  “嗯,我知道了,謝謝大夫;也謝謝您。”

  大夫和護士對夏雪平一個欠身之后,便離開了病房。

  “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等醫生走后,夏雪平用手背抹了抹眼淚,凝視著我半天,然后拉了椅子坐到我身邊,“你說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你還讓不讓我活了?你費盡心力讓我覺得,我可以把你當成媽媽生命中的依靠,結果你現在卻有這么不好好對待自己,你告訴我,你這是要干什么?”

  接著,夏雪平便給我講了剛剛發生的事情:原來從外公家打完小院把車子開出之后,夏雪平就看我的車子開在路上的時候一直在來回左晃右晃的“畫龍”,起先她還以為是我方向盤失了靈,便想著把自己的車子開到跟我并排,提醒我先讓我停車,但沒想到她在剛剛準備超過旁邊那條路線上的車子時,正看見我的車子突然開始往右偏移,并且一下子就壓過了甬路,結結實實地撞到了路邊的不銹鋼路燈桿上,但見那車子的車頭瞬間凹陷,引擎蓋下面也馬上冒出了白煙。她只好趕忙停下車,從她自己的車子后備箱里拿出滅火器,先跟著路人一起把我從車子里拖了出來,然后打開引擎蓋,對著發動機噴了好一通氣溶膠,引擎刺鼻的煙才熄滅。

  “隋瓊嵐送你的那輛車,這下算是徹底報廢了。好在你人沒事,只要你沒事,其他的都無所謂了。”夏雪平拉著我的左手,無比溫柔又心有余悸地看著我。

  “車上那些東西呢?”我想了想,對夏雪平問道。

  “我給小丘打電話了,當時他正好在附近,和解路到砂山街那地方。他正好開著車子,把你那輛車上的東西都搬走了。”夏雪平低下頭,邊說著邊用自己帶著硬繭的手指肚搓著我的指骨關節,很艱難地抿著嘴巴咽下了一口苦澀的唾液,然后對我緩緩說道:“唉……你說你干嘛這么折磨自己?我也是沒注意你居然沒睡好——你是一夜沒睡,對吧?也怨我了,自從我被借調到了這個情報局,我也確實在有些事上疏忽你的感受了。我知道你跟美茵從小感情就好,但你自己一個人悶著,自己熬著自己,這又是何苦呢?你要是真的割舍不下美茵,那就想我之前想的,找個時間,你跟美茵就把這個婚給訂了……”

  “我昨天一晚上睡不著,并不是因為美茵!”我看著天花板,小聲說道,說完才又回過頭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語塞了兩三秒鐘,睜大了眼睛,眨了眨眼,不明就里地對我問道:“那,你是因為什么啊?”

  “你不清楚嗎,夏雪平?”

  “我……清楚什么?”夏雪平低下眼瞳,想了想,然后緊張地對我說道,“你該不會還是介意我跟美茵那天晚上……”

  “我睡不著,我心里悶著氣,這件事跟美茵一點關系沒有。”我冷冷地看著夏雪平,“你真的一點都不清楚么?”

  “我……我該清楚什么啊?不是,秋巖,是你應該把話跟我說清楚:是我做錯了什么嗎?”夏雪平緊張地看著我,帶著無比的費解看著我,“不是……秋巖,媽媽知道自己不善于跟別人相處,跟你有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如果是我做錯了什么,或者我忽略了你的什么,你就跟我直接說好不好?你不要這樣,你這樣做既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

  我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依舊輕聲說了一句:“這兒現在人多。等我輸完液,回家路上我在跟你說吧,”

  “……好吧。”夏雪平也深吸了一口氣,對我有些無奈又困惑地應道。

  同樣的病床,同樣的坐姿與躺姿,昨天我和她還那么溫暖甜膩,但在今天,在我倆的中間,卻似乎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墻。世間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情況不過如是:相彼此看著對方,盡力想讓對方清楚自己心里想著什么,可同時卻不知道對方心里在想著什么;滿腹千言萬語,可究竟只剩相顧無言。

  我沉默地在病床上躺了十五分鐘之后,護士前來拔了針頭。我在護士和夏雪平的攙扶下坐直了身子,整個人稍稍暈了一下后,我自己努力地搖了搖頭,定了定神,試探著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幾步之后,我便立刻把夏雪平的手從我的的胳膊上扳開,但仍舊跟她并排走著,中間卻故意與她隔了將近兩拳遠的距離。

  上了車后,夏雪平再也忍不住,對我再次問了一句:“秋巖,你到底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說清楚好么?你能不能別自己把事情憋在心里?我現在知道你心里有事,剛剛又看到你的車子被你自己撞成那樣,看著你在駕駛室里暈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唉……”說著說著,夏雪平竟然脆弱地哽咽了起來,“你知不知道那一瞬間我感覺我的天都快塌了?這是自打差不多十年前,我看到你外婆和你舅媽全家被害之后,這么些年,唯一一次讓我最難受的事情。美茵之前被蘇媚珍給綁架,我心里都沒向這次這么難受、這么擔心,雖然我也很擔心。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后視鏡,又側過頭看著側鏡當中反射出來的我和夏雪平疲憊又困惑、又都很倔強的模樣,不由得閉上眼睛,心臟跟著一口氣朝下一沉。

  “還是不想跟我說是么?你就是像一只讓這么不明不白地難受下去是么?”夏雪平委屈到了極點,接著她又把車子熄了火,“行吧,你不說怎么回事,我也不開車了——要不然我也真怕我太擔心你,結果開車分神,咱倆再把車子撞到哪里去。咱們就在這干坐著吧!等你什么時候想好了要跟我說話,咱倆什么時候再走。”

  我再次深呼吸一下,提起了些許氣力,轉過頭后睜開了眼,又對她伸出了手:“我的手機呢?給我。”

  她見我終于說了話,雖然依舊板著臉,但是臉上表情顯然變得輕松了一些,接著她從車后座下方、一堆書本中的間隙里拿出了自己的那個背包,拉開了拉鏈后,從里面把我的手機翻找了出來——看得出來,她的情緒依然是少有的極其激動的,因而她背包里的那瓶黑棗和那枚“小海豚”跳蛋都從包里溜到了我的眼前,她都沒那么在意,只是把手機遞給我后,才重新整理了一番,又把背包拉上拉鏈,放回到那兩堆書的空隙里:

  “剛才因為太著急叫急救車把你送來醫院,又太著急去病房看你,所以我就隨手把你手機放我包里、又忘在車上了……還好沒丟,反正從外面看起來,這是一車亂七八糟的雜貨什,也不應該會有人偷。”

  “呵呵。”我干笑了一聲,拿著手機解開了屏幕鎖,并同時對她問道:“你啥時候開始背上這么個背包的?無論是小時候、還是在警校里偶爾碰見你、還是九月份我重新來到你身邊之后,我都記得你不愛背背包、手提挎包的。”

  夏雪平抿了抿嘴,轉過頭去對我說道:“我最近去情報調查局之后,東西太多了,就背上了這么個包。可以方便點。”

  “哦。”我本來是準備打開趙嘉霖跟我昨天聊天的對話框的,沒想到打開鎖屏一會兒之后,也不知道手指頭是戳到了哪里,音樂app又突然響起了一陣嘈雜的hip-hop音樂:

  “…Never gon‘be president now

  (再也當不成總統了)/

  Never gon‘be president now

  (再也當不成總統了)/

  Never gon‘be president now

  (再也當不成總統了)/

  That‘s one less thing to worry about

  (少了一件煩心事了)/

  That‘s one less thing to worry about

  (少了一件煩心事了)

  …“

  “吵死了!”我大聲罵了一句,發泄怒氣似的,猛按著手機home鍵,把音樂app上滑關掉。可重新打開微信之后,我又不想就這樣跟夏雪平把昨天的事情跟她直接撕破了扯開了談,于是我忍著氣,試探性地對她問了一句:“昨天晚上你回家之前,到底去哪了?”

  “我昨天晚上去執行任務了,跟周荻一起。”夏雪平倒是很坦蕩地對我說道,又轉過頭看了看我,“怎么了?”

  “哼……在哪執行的任務啊?”

  “在郊區,在……”夏雪平想了想,又對我說道,“不好意思,小混蛋,我很想告訴你,但是咱們專案組的任務,你也知道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我不能再跟你說更多了。”

  ——聽聽她說的話!她自己有沒有意識到這是多可笑的謊言?

  “哦?我說夏雪平女王大人,我也是咱們專案組的成員,不談我倆之間的情感關系,我還是你的兒子。這你也要跟我保密么?”

  “這是沒辦法的。昨天出任務之前,岳凌音特意強調的:這些天的任務跟未參加任務的人員也不能泄露一點消息,昨晚出發之前F市情報局的局長也來了,也跟我們強調了一下這件事——最近不知道為什么,他們的局長總在我們行動之前跑到情報二處的辦公室來強調紀律,總感覺像是在故意敲打誰似的。這是國家情報調查部的紀律,我沒辦法。我能告訴你我和周荻一起、去了郊區,已經算是達到違規紅線了。”

  “就能告訴我,你們去了郊區?去干啥了,不能告訴我。哦……那你們幾點出發的,也不能說了?”

  “當然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