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醉生夢死的茶 (4)、九

  這天正好我和趙嘉霖都穿了一套黑色西裝,外面套了一身黑色毛呢大衣,還都戴了墨鏡,我當即計從心來,直接讓她把車子開到了云端巴比倫那里。

  車停下之后,我又立即把電話打給了王楚惠,給她安排了重案一組和總務處,一大堆核對警員裝備外加開銷賬冊的活,而且我還特意告訴她。

  這是沈量才和徐遠安排的,并讓她帶著鄭睿安一起上樓找個空的羈押室,倆人一起核對賬冊;

  我還打電話給制服大隊,因為總務處賬冊涉及邵劍英之要案。

  所以需要他們配合著看著王楚惠跟鄭睿安,并且把她們倆的手機都暫時收繳了,有吃喝需要讓他們跑腿,要是想去如廁就讓其他女警陪著——

  鄭睿安因為先前被她的教官差點拉下水,省廳在這幾天正好也沒少前來問話,她正想著趕緊戴罪立功,所以她對我的安排是基本上沒什么牢騷的;

  而王楚惠則是萬般不愿意,但在我拿出徐遠和沈量才一對兒王炸,外加她這期間本身就在總務處幫著干活,在我的好勸歹勸之下,總算作罷。

  ——在她一通抱怨的時候,嘴里還不停地重復著嘟囔:

  「今晚我還有要緊事兒呢……」

  等這些都做完了,我便跟趙嘉霖下了車,根據傅穹羽跟我倆發來的信息,我先假裝自己是送空調機安裝上門的,在大廈一樓對著五樓的對講門鈴按了一圈。

  結果這個時間,整個樓層就509一間有人在,而且那小子一說話,我就把他的聲音辨認了出來。

  隨后,我便帶著趙嘉霖直接泡在了,云端巴比倫C座對面的星巴克里。

  然后又是我連唬帶詐,讓趙嘉霖買了兩杯美式咖啡、兩份三明治還有一只KFC的烤翅翅桶,找了兩個正對著落地窗的座位,一邊吃著雞翅一邊盯著對面大樓——

  沒辦法,這棟住宅就是這樣,如果我和趙嘉霖要是硬往里進,那只能對大樓物業方出示警官證,而且我倆還必須以警察的身份出現在那小子面前。

  而這一來就可能會導致那家伙的抗拒,我倆想要從他手上拿到「知魚樂」的請柬也就會相當的費勁兒,說不定還會引起知魚樂溫泉山莊方面的注意。

  所以,此刻,我倆也只能守株待兔。而根據傅穹羽對趙嘉霖的報告,那小子昨晚出去嗨了一夜,又帶回去了一個姑娘去折騰。

  再加上我剛才摁對講鈴少說摁了五次他才接通通話、接通后那不耐煩的語氣加上污言穢語,很能說明這小子這會兒正在補覺。

  至于說他能睡到幾點去,我也不知道,因此,我和趙嘉霖只能在咖啡廳里泡著,就當是給咱倆自己放了一天假。

  而這小子也是這能睡,這一天下來天都黑了,我和趙嘉霖坐在椅子上都快睡著的時候,這小子總算下了樓。

  我立刻拍拍剛準備打盹的趙嘉霖的胳膊肘,扔下其實還剩了幾對兒雞翅的翅桶以及早就喝光了咖啡,被我倆兌了好幾輪熱水的咖啡杯,站起身披上外套后,對著她迅速說了一句。

  「等下你別急著說話,你看我怎么說,你見機行事」

  之后,我便立刻推開門,沖出咖啡廳,奔著那小子五脊六獸的背影就跑了過去。

  趙嘉霖的速度和反應也很快,本來她還打著瞌睡,一見我站起身后。

  她也立刻行動了起來,跟我之間就差了兩步的距離,在我一把從后面扣住那小子的手腕的時候,趙嘉霖也迅速地奔了上來。

  等那小子還晃著神的時候,趙嘉霖也從另一邊抓著他的手腕,并且擰著他的胳膊就壓住了他的后背。

  「唉、唉!你……你們是誰啊?」

  那小子很明顯是個十足的酒色之徒,再加上比我們這幫刑警還違反常人的作息,渾身上下一點肌肉都沒有,也沒有一點力氣。

  很容易地就被我和趙嘉霖帶上了車,論他怎么掙扎都沒用,簡直比抓一只兔子還要容易。

  但等到上了車之后,這小子明顯還想跑,我便立刻掏出手槍來,對準了他,這下這小子才老實。

  我又揚了揚頭,示意趙嘉霖坐到駕駛位置上,趙嘉霖立刻照做,并立刻鎖上了車門,然后也拿出了手槍把槍口對準了他。

  「不是……大哥、大姐,兩位!你們是干啥的啊?你們找錯了人吧?」

  「你小子,可真行啊,真他媽的能睡哈?我倆等了你一天了,等你等得好苦啊!」

  我故意擰著眉毛,罵著臟話對他說道。

  這小子也是個機靈鬼,一聽我的說話聲,也認出了我就是白天的時候按響他的對講鈴的人:

  「哦,原來是你!」

  「嗯?」

  我立刻瞪著眼睛用槍指著他。這小子立刻又慫了:

  「不是,兩位……我到底……你們到底是干啥的?你們是警察嗎?還是……那家的老大派來的?」

  「操!我倆要是條子,上午就進你屋里去了,還用等到現在這大下晚黑的?」

  我故意用手上正戴著的手套擦了擦槍管,故意把口吻放得很冷很緩,「隆達集團的」花豹「大哥,讓我跟你問好。」

  「我的天!隆達的……花……花豹大哥?」

  這小子一聽到「花豹」的綽號,冷汗都從腦門上滾下來了,但接下來緩了一口氣后,這小子又突然笑了笑。

  「你們唬人的吧?我根本不認識什么」花豹「、什么」隆達集團「的?你們倆可別是兩個騙子!」

  但無論是我,還是趙嘉霖,都聽出來了,這小子明顯是在說謊詐牌,于是趙嘉霖也立刻跟了一句:

  「呵呵,你認不認識不要緊,你覺著我倆是不是騙子也不要緊。」

  「反正花豹雇我倆來,就說讓我們從你身上取點東西回去交差——你是知道的,大凡簽了隆達集團的錢的人,都沒什么好下場——」

  「至于我倆是從你這拿到錢也好啊,還是拿點什么心肝脾肺腎啥的,或者直接拿了你的小命回去,花豹說了,也全憑我倆心情。」

  「至于你是真的認識還是不認識他,你跟隆達集團有沒有什么交集,跟我們無關,我倆反正干完這一單就拿錢走人。」

  畢竟是反黑組的警察,而張霽隆又跟她阿瑪是至交,趙嘉霖對隆達集團的事情,肯定也算得上知根知底。

  而趙嘉霖這一番話,外加她擺出漫不經心,加上故意把聲音夾得又甜膩又尖細的腔調,聽起來真是相當的嚇人,而這話一說出來。

  旁邊這個冷汗冒了滿腦門的家伙,也立刻被嚇得渾身發抖。

  這一刻我都有點害怕,眼前這個應該是稍微有點腎虛的小瘦干兒會當即尿褲子。

  他牙齒打著顫,做出舉手投降狀,并慌張地看著我倆:

  「我錯了……二位!我……我認識豹哥,但……我說你們二位是不是找錯了人了啊?你們再去跟豹哥確認一下唄,行不?」

  「我……我叫范秀寧,我爸是范澈漣,城東文化路的」清泳泳裝公司「就是我家的產業——」

  「按說先前我問豹哥他們借的十萬塊錢,倆月之前,豹哥就派了小六哥和武勝哥給我送到我爸辦公室去,讓我管我爸要的錢…」

  「…為此,我還挨了一頓打……但是,那之后,我應該是連本帶利都還清了啊!」

  這小子果然中計了,還沒怎么著他就把家底給禿嚕了出來——

  合著這么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小混混,竟然是X縣泳裝大王范澈漣的兒子,這也怪不得無論是王楚惠還是孫筱憐,都要往他的身上貼;

  但他到底是沒有多少城府,被嚇唬兩下,就能把家底一股腦地吐出來,看來從他身上訛詐來那兩張請柬這事兒有門。

  「還清了怎么了?還清了,就不可能再欠了……」

  趙嘉霖這姑娘一看也是真沒欺負過人,我耳聽得她這話一說出口,可能會引起姓范的這小子的反應,我便立刻擺了擺手。

  這小子果然也問了一句「我怎么可能還欠……」

  結果我扭頭瞪了他一眼之后,他便立刻噤了聲。我繼續悠閑地擺弄著手里的手槍,慢悠悠地說道:

  「老妹兒,咱別嚇唬他。這小子看著雖然揚愣二怔的,但是心眼可多著呢——」

  「這可是個到處在夜店、酒吧忽悠有男朋友、有丈夫的馬子跟自己上床的主,鬼主意多著呢!你這么說,他能認么?」

  「不是……你們這都知道?」

  姓范這小子一聽我這么說,登時慌了。

  「屁話!我們找你之前,不好好查查你的底兒,我們能隨便找上你么?」

  我立刻沖著他兇狠地說道,「還他媽的讓我們再去跟花豹確認一番?你把我們倆當成三歲小孩耍我們的?把我們倆手里的家伙事當成玩具呢?是吧!」

  「不敢不敢……大哥大姐,我錯了……我真沒有!」

  「再者,」我繼續說道。

  「你說你跟花豹把賬連本帶利的還清了,那你就真的還清了?記在你頭上的賬,那就不算賬啦?」

  「不是……我就管他們借了十萬塊錢!那陣子,我……我勾了我爸辦公室的秘書,結果被我爸發現了、氣得不行,我爸都不管我死活了,」

  「我更沒有零花錢了,到現在我爸都不給我錢花!我為了吃飯、為了交這樓上的水電費,我只能問豹哥他們的地下錢莊借了……」

  「但是到現在,我就借過這么一筆錢呀!」

  「那跟你有關的人、利用你的名義做的擔保問隆達借的錢,也跟你沒關系么?」

  實際上這句話我問出來之后,我自己都有點虧心:我是真的不知道,問地下錢莊借錢,還能不能像真正借貸機構或者銀行那樣需要找擔保人。

  但很顯然,這個叫范秀寧的小子也不知道,他聽完之后頓時有點懵;

  「不是……大哥,誰用我的名義借錢了啊?」

  我看了一眼此刻也有點緊張的趙嘉霖,就坡下驢對范秀寧問道:

  「市警察局重案一組,有個叫王楚惠的」母條子「,她應該是你的相好吧?就是她,以你的名義問花豹他們借了三十萬塊錢。」

  「啊?扯呢么這不是!」

  范秀寧的眼睛頓時發直了起來,他想了想,索性脖子一梗:

  「我……我不認識這個婊子!她欠的錢,憑啥我還吶!我是冤大頭啊我是!我……你們要是要賬的話,你們去市警察局找她要去好啦!我沒錢!」

  「娘希匹!」我還真有點生氣地把手槍往他的胸口上頂,對他厲聲叱道:

  「你說你不認識你就不認識啦?你不認識她,你咋知道那母條子是個婊子?」

  「而且你明知我倆是干啥的,還讓我們去衙門口問她要賬?我看你小子今天不見血,是不會老實了哈?」

  「不是……大哥……我真沒有!」

  「哦,你有屌操她,沒屌認她欠的賬,是吧?你先前在她身上開心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會有今天呢?我這暴脾氣……」

  這下我也有點懵了……因為剛才這句話,竟然是平時待人高傲、氣質冷若冰霜的趙嘉霖罵出來的。

  趁著范秀寧驚恐地看著趙嘉霖的時候,我又笑了笑,繼續說道:

  「而且你說你沒錢,我就信了?你小子最近從別家買了一大堆的藥片、針管、杜冷丁,你買這玩意有錢,給你的馬子還債你沒錢了?哼,你可真行!」

  「大哥……大姐啊!你們倆也得講道理啊!」

  范秀寧一開口,就這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對我和趙嘉霖嚎著:

  「那畢竟不是我問花豹哥借的錢啊……王楚惠那個老屄咋能這么坑我呢?我知道你們是給豹哥拿錢辦事兒的,但是您二位也得講講理不是……」

  「誰他媽的跟你講理?呵呵,你知道我倆是拿錢辦事兒的,還要我們給你講理?」

  我繼續用槍口戳了戳那小子的肋巴扇,然后說道。

  「時候也不早了,我倆也懶得跟你多廢話,給你兩條路,要么,你把錢拿來——」

  「哦,你身上要是有啥金貴兒的東西能頂賬的也行,要么,你就把命拿來,然后我倆再去找那個母條子要錢去。」

  「不是……那本來就是那老屄婆子欠的錢,你們直接問她要好了,干啥還得捎上我的命啊!」

  「廢話,不殺了你,我倆怎么跟花豹交差?」

  「快點!」

  趙嘉霖也假裝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對他說道,「給你三個數,你快點選!你不選,我倆就默認你同意開槍了啊!三、二、一——」

  「好好好!大哥大姐、我認了!我認了!我拿錢行不?」

  他一說出這句話,我反而把腦子里的弦繃得更緊了——

  倘若這時候換作我是他這小子,肯定會找個借口說,我得上樓拿錢去,這樣的話我就會把要挾我得這兩個人往車外頭引,而只要是出了車外。

  無論是在街上還是在云端巴比倫的樓里,我都有辦法跑;

  為了不讓這些小子逃跑,我還真準備從腰間摸出隨身攜帶的手銬,準備把這小子銬上;但沒想到,這小子開口卻說道:

  「只是,大哥,我有的錢真不多……我現在兜里就兩千塊錢現金,我這還有一張卡,里頭有七萬塊錢,沒密碼……」

  「你們要的話,都拿去……我……我這懷里還有一盒藥丸和幾支杜冷丁,這些也都能賣個好價錢!我實在是沒錢了,我拿這些頂賬行不?」

  我和趙嘉霖對視了一眼,我又裝作自己真是來要錢的,故意拿手槍槍把砸了那小子的額頭一下:

  「裝!跟我倆裝!你他媽的住這么好的公寓樓,你還能差得了錢么?你樓上屋里就沒錢啦?」

  那小子立刻變得六神無主了起來,故意把自己縮成了一團之后,眼睛賊溜溜地轉了好幾圈,才說道:

  「那……我平時帶回來不少姑娘回家……那幫姑娘里頭,也是殺人都有啊!我為了防賊防鴿子,也不敢擱家里放錢!」

  「再說了……我……我自個也嗑藥扎麻古呢,我要是真有錢,我早就去花錢嗨去了……我這樣的人,哪還留得住錢了?」

  說著,還立刻從衣服口袋褲子兜里,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東西,包括現金和銀行卡、包括那一盒生死果和杜冷丁注射液都拿了出來。

  放在了我的膝蓋上,生怕我不要似的連忙把我的膝蓋往我的另一條腿那邊推:

  「大哥,我這些給你,都給你!放了我行不?我真是沒錢了!」

  一邊推的時候,他一邊還掃了那銀行卡一眼,我估計這小子等下要是能脫身之后,肯定得馬上給銀行打電話把銀行卡給報掛失,這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隨后我假意看了一眼膝蓋上的東西,隨后算了算,說道:

  「一盒這也不知道是啥的藥片……還有四支杜冷丁,外加七萬塊錢一張卡和兩千塊錢的現金,你這也不夠啊!」

  「王楚惠借的錢,連本帶利都骨碌到塊五十萬了!你這點東西連個零頭都沒有!」

  說著,我又立刻端穩了槍,連那盒杜冷丁和生死果掉了下去,我都沒管。

  那小子見我像是要殺他,更是眼淚狂飆,但隨即一聽我的問話,他又不禁睜大了眼睛:

  「我說你身上,就沒啥更值錢的東西了嗎?」

  「啊?」

  「你電話啥樣的?拿出來我看看?」

  「不是……大哥……」

  「少他媽廢話!」

  范秀寧只得乖乖地把手機拿了出來——竟然還是一款全新款的iPhone。

  「還有別的么?就你現在把手機交出來,也不值幾個錢!」

  那小子咬了咬牙,又跟過了電似的,立刻從上衣口袋里掏出兩張卡片:

  「有!大哥、大姐!有!這個……這個你倆拿去。」

  我接過了卡片,看了一眼,那張卡片做得也算是相當的精致:黑色的外皮,上面用燙金的工法繡刻著一條大魚和一只蝴蝶,打開里面一看,里面印的是簡簡單單的八個楷體字:

  「知魚之樂,天道酬勤」

  再仔細看看,八個字的下面,更有一只趴在一張銀灰色蛛網上的淺粉色的蜘蛛。

  ——應該就是這了。

  但我還是故意不把這兩張卡片當回事,并對著副駕駛的位置抬手一甩,繼續拿槍指著范秀寧說道:

  「你他媽的又拿我當小孩唬我呢?就這么兩張破卡片,能值幾個錢?買糖葫蘆現在都不夠吧!」

  「別!別開槍大哥!這兩張可不是一般的卡片啊——您是道上的人,那您肯定也聽過咱們市,有在全國都數一數二的三個大歡場,」

  「喜無岸、香青苑、跟知魚樂吧?這就是」知魚樂「的請柬,或者說是入場券!值錢!可值大了錢了!」

  「」知魚樂「?」我故作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副駕駛上的那兩張卡片,繼續對范秀寧問道:

  「不就是個窯子么?又有啥特殊的?而且你還說他值大錢?我倒是問問你,這玩意能值什么打錢啊?」

  「怎么,您真不知道?三大歡場里頭,」香青苑「因為仇家,被人血洗了;」喜無岸「被條子端了,他背后的老板、咱們F市前任市長成山也自殺了,」

  「現在就剩下一個」知魚樂「,物以稀為貴,您說能不值錢么?而且,這」知魚樂「里頭,那可是什么樂子都有啊,吃的是玉盤珍羞,」

  「喝的是瓊漿玉液,82年的拉菲在里面,那就跟咱們在外面喝可樂似的,隨處可見,您說這還不值錢?」

  「更何況,去里面的男男女女,那都不是一般人兒!那都是咱們F市、Y省,甚至還有外地的達官顯貴跟貴婦名媛!」

  「就這么說吧,一般人別說花錢想買這兩張券都買不著,就我父親那身份的,想問人要都要不到呢!」

  ——什么?合著「喜無岸」的幕后老板,竟然是已經死去的成山?且不說死無對證,這小子又是從哪聽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