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說著,趙嘉霖還晃了晃手中手機:

  「喏,我剛查的。」

  徐遠擺了擺手,微微一笑:

  「你們年輕人,其實什么都不懂——那是因為山口哲夫被CIA利用而殺了『憲民黨』最大派閥『阿部派』首腦阿部晉介的事情,被日本工農黨在國會上爆料出來造成的后果:

  阿部晉介借口身體抱恙退休之后,『憲民黨』的實質權力也并沒交給后續的黨內接班人、『帝大學會』的黑田文孝;

  『民政黨』對于阿部在民間的影響力也一直很頭疼。

  等到阿部退休了,他還一直在跟『兩黨和解』之后的咱們這邊、以及『南北和談』之后的朝韓尋求合作,然后擺脫美國的控制。

  至于日本自衛隊的走私、內部霸凌,什么『幸福天堂教派』的詐騙跟日本政客之間的勾當,那都是這個故事中的配料了。

  只不過恐怕就連美國人都沒想到,這些東西竟然全被日本工農黨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全給掌握了。

  否則,這件事就是一場自導自演的集體謀殺,如果沒有日本工農黨的摻和,搞不好現在的日本首相,應該是黑田文孝的。」

  「所以,您認為這是紅黨自導自演的?」

  徐遠深吸一口氣,看了看我:

  「關起門來說話,我這也就是一個推測而已。

  意圖刺殺楊君實的那個人,按照紅黨保衛處、安保局和『雄輝集團』聯合公布的公告上說的,是雄輝第一車間的一個退休工人。

  他們指控說這個人常年支持苗東坡的學說,我上午剛拿到網監處你朋友白鐵心給我的調查搜索報告,那個人確實常年在網上發布一些支持『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言論。

  但就因為這個就去刺殺省長、刺殺紅黨的首腦?

  這個犯罪動機,至少在我這看起來很不合邏輯。」

  「可就算真是他們自己演的一出戲,那紅黨能從這件事里頭得到什么呢?」

  「你這幾天真的一點新聞都沒看么,秋巖?

  因為這件事,全國的地方大選選期都已經被推遲到二月份了!

  雖然說最高議會還沒拍板定下來、還在開會……唉,咱們東北現在真的是出了名,F市,現在真的是出了名——

  就因為這點事兒,曾經大家都信奉的普世價值、都信奉的改革后的體制,現在已經快成了一場巨大的鬧劇了!丟人啊!」

  「可是先前藍黨不也發生過一次這樣的事情么?」

  我詫異而又突然有些莫名不忿地看著徐遠說道:

  「而且那次蔡勵晟也沒受傷,受傷的只不過從陸冬青教授,換成了我和趙嘉霖,當然,雖說我倆都是輕傷,并且我身上的大部分傷,還都是被藍黨特勤局那幫人給揍的……」

  「秋巖,」

  我剛要繼續再說些什么,但是一臉沉重又有些難以置信的徐遠卻打斷了我的話。

  「你今天是怎么了?

  你為什么今天突然會幫著紅黨他們說這么多的話?

  即便你沒見識過紅黨曾經的腐敗時代,韜勤先生終究是你女朋友的父親。

  盡管咱們這些公務、警務人員不應該過度參與政治活動,但是這畢竟是個立場問題。你明白么?」

  看著徐遠,坐在沙發上的我,不禁撓了撓頭。

  其實按說我從來都沒有任何的立場或者態度,比起藍黨還是紅黨哪個更好,我其實更樂意去討論到底是周杰倫的歌更好聽、還是華晨宇的歌更好聽這樣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我,好像的確幫著紅黨說了太多的話,但是一連好幾天里。

  除了我擔心趙嘉霖會不會真的就那樣自殺、倒在我家二樓的衛生間、死在我的懷里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場景,在我腦海中久久不能忘懷。

  ——那就是那天晚上,在「知魚樂」

  的三樓辦公室里,在那群被「知魚樂」那幫人挖出來的近些時日潛入其中的臥底里面,那被閹割之后、下體還被惡犬咬爛的兩個紅黨保衛處的保衛員。

  在最終被「知魚樂」

  里那幫混蛋們處死之前,其他的人,包括我和趙嘉霖在內,不是早就被嚇破了膽、掉了魂,就是已經陷入半昏迷當中然后認命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但唯獨那兩個人,我甚至都已經急不得他們的名字,卻從他們兩個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種無畏的勇敢。

  哪怕下陰處早已血肉模糊,哪怕自己的男性象征已經被剝離、當作了牲畜的飼料,可他們的眼神依然堅定,依然對眼前的那幫混蛋們輕蔑且無所畏懼。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讀到過紅黨專政時代那些紅色寫手所寫的紀實文學和報告,讀過的也不止一本。

  若是在看到那兩個人之前,我僅僅不過是把那些紀實文學和報告當作完全虛構的文學作品來讀而看個熱鬧。

  而在政治里,到底有沒有所謂的陰謀,抑或有沒有所謂的「你不知道的真相」

  ?

  無論是我,還是網上那些無論支持紅藍橙三方的、任何的覺得自己最清楚一切、還要教育別人「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一點都沒有政治素養」的大聰明們,還是眼前對自己所信奉的東西深信不疑、繼而其實今天有那么一兩刻我都覺得他有些失態了的徐遠。

  哪怕是處在事件旋風眼中的楊君實和蔡勵晟,或者高高在上的首都的易瑞明和南島的葉九昇、莊立文、汪啟程。

  他們對一切的一切,也不見得完全都清楚,每個人都只能看到自己眼前所發生的事情。

  而作為這個混亂時代的一粒沙,我想我本來應該做的,只是不去輕易地隨風飄搖。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也只是說了我想說的而已。

  我倒真不覺得誰的刺殺,就是誰家的自導自演……」

  「你還是太年輕了,秋巖。」

  徐遠卻皺著眉,語重心長地說道:

  「第一,你還不太會看事情;

  第二,做人,你站在了一個位置上頭,有些話必須說出來,有些話不得不說出來;

  有些話你只能挑著說,而有些話,無論如何你都不能說。

  這兩條,我也是混了快三十年,才學會做的事情。

  你雖然現在年紀輕輕就擔當了重任,但你需要學的東西,還有太多。」

  「或許吧……您教訓的是。」

  我給了徐遠一個下臺階,也給了自己一個下臺階,話鋒一轉我便問道:

  「那么,短期內全國的大選真就要推遲了?」

  「嗯。

  紅、藍、橙三方高層現在正在跟美、英、法、俄派來的觀察團在滬港開會,首都的最高議會也沒討論個所以然。

  根據我這邊的朋友的推斷,快則推遲到二月中旬,慢則有可能到二月末或者三月初。」

  徐遠繼續甩弄著手中的打火機說道。

  「那么各個黨派看起來,倒還挺平和的。

  怎么就『準戒嚴』了?」我追問道。

  「哎……要不是趕上了前兩個事情,第三件事兒的影響力,我估計也沒那么大——全F市、全Y省,乃至全國,現在好些人都瘋了。

  圣誕節到元旦前后的一大堆事你也看到了,紅藍兩黨的人都在保持克制,但是兩幫支持者們全都沒了理性,說打起來就打起來。

  楊君實和陸冬青遇刺的事情傳出來之后,就有人在鬧,但是對于這種苗頭,我和量才副局長,跟安保局方面已經緊急做了預案。

  并且讓各個街道的派出所都幫忙增加了人手,所以本來好幾起小打小鬧的事情都已經被摁住了。

  好死不死,就在這個時候,那場搖滾演出卻搞出了事情。」

  「您說的是『露梁騎士團』的演出?」

  坐在一旁的趙嘉霖接茬問道。

  「對。

  就是他們,當然,也不止他們一家樂隊——哼呀!性工作者、搖滾歌手、律師、房地產商,這四類人,到底是咱們警察的天敵、是這個社會的攪屎棍子!」

  徐遠有些沒好氣地說道。

  其實就在從圣誕節后到元旦這段日子里,全國各地支持紅藍兩黨的民眾們沖突不斷的同時,其實也有一群人在想著希望彌合不斷被撕裂的社會。

  那就是國內一幫即便在「兩黨和解」之后也沒有全盤商業化的、徐遠口中「警察的天敵」之一的搖滾樂隊們。

  他們希望用自己的歌聲和樂隊隊員們的各自魅力,重新團結起紅藍兩黨的支持者們,希望他們能夠「和平相處、化解恩仇」。

  ——諷刺的是,早在二十年前,甚至是更早的四十年前,帶領一大幫反對紅黨的、或者出現在暴亂人群里彈著吉他加油助威的、聲稱「支持紅黨的就是大眾與時代的敵人」的,也是這群搖滾樂隊里面的很大一部分人。

  誠然,那些已經都是往事,在聽徐遠講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我自己也倒是愿意相信,涉及到這「第三件大事」里面的所有樂手們,他們的出發點是好的:

  他們首先在首都的體育公園搞了一場主題為「愛與和平」的「紫羅蘭音樂會」。

  一共十個樂隊,其中之一便是「露梁騎士團」,音樂會當天共來了一萬多人,而且氣氛也十分地融洽;

  大概是見到了當時的美好氛圍,音樂會后。

  「露梁騎士團」的主唱崔佑東便提議,應該將這次的「紫羅蘭音樂會」擴大成一場全國范圍內的音樂節,他覺得音樂的力量,可以撫平人們心中對相互之間的敵意、誤解與不滿——

  而當下全國的所有亂局的根源,在于前些日子蔡勵晟在紅山文化廣場的遇刺之后所帶來的各種謠言和相互謾罵。

  所以他將這次「紫羅蘭音樂節」的起點,就頂在了F市的紅山文化廣場;

  并且,如果可以的話,他認為這場音樂節應該為大家免費獻唱,以求用音樂來感染更多的人,消除更多潛在的相互敵對,為社會帶來更美好的和平。

  其他九個樂隊當即同意了崔佑東的想法。

  然而,他們背后與他們合作、或者與他們簽約的音樂傳媒公司,卻沒有一個支持這件事的,尤其是聽說接下來的每場演出都是免費免門票表演。

  最后的最后,為了讓此次音樂節成型。

  「露梁騎士團」便擔任起了此次音樂節的所有組織和策劃工作——他們迅速聯系了F市市政廳、聯系了不少贊助企業。

  并且在短短一周之內就找活動策劃公司搭建好了演出場地,并且由于天氣寒冷,他們還在本地聯系了兩家酒廠和幾家餐飲公司。

  在現場為樂手跟前來觀看演出的觀眾們提供酒水與燒烤、煮炸物之類的食品為大家驅寒……

  事情到此看起來還很順利,只是全國各地的搖滾迷們,在聽說了這次音樂節活動之后,就立刻動身前來F市。

  而截至在大前天的時候,紅山文化廣場上,就已經有不少人在那里扎起了帳篷、鋪上了睡袋和行軍床。

  從廣場上頭看去,一時間皚皚白雪覆蓋著的紅山廣場上,仿佛被人灑了好幾把密密麻麻的黑芝麻一般。

  根據在場的派出所員警的判斷,到大前天的夜里23:30,在場的人數至少應該高達兩萬余人,而且隨著演出的臨近,這個數目還在不停地增加。

  就在這時候,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的崔佑東才突然那想起來一件事——為了將贊助商提供的資金開源節流來布置場地、提供飲食、做足宣傳,自己這邊的十個樂隊,卻沒有一個人想著去尋找保安人員維持秩序。

  當然,最開始在他們的心底里,也從來沒想過雇傭保安維持秩序,所謂「維持秩序」四個字,在他們的心里仿佛比金錢更加糞土;

  可現在不一樣了,當他們沒有了傳媒公司的配合、安排和保護,讓他們面對眼前將近三萬名觀眾,這三萬人對他們而言,已經不再是三萬個熱愛音樂的可愛歌迷了。

  而是三萬個實實在在的麻煩:在演出開始之前的這個晚上里的每一時每一分,在每個帳篷里都進出著不同的男男女女和LGBT人士;

  人們開始圍在一起酗酒、抽煙,甚至抽大麻、嗑搖頭丸、吸白粉;

  屎尿和嘔吐物伴隨著謾罵聲、玻璃瓶與鋼管撞擊在一起的聲音還有異性或者同性之間交合的呻吟聲,在一夜之間遍布整個廣場。

  這群人造成的污染和噪音,根本不是廣場周圍的三個派出所加一個警局分局能管得過來的。

  而同時演出還沒開始,市政廳就已經給樂隊送去了差不多總計五千塊錢的罰單。

  再這樣下去,恐怕難以收場——崔佑東也意識到了這樣的情況,然而繳了罰款之后,十個樂隊手中就只剩下了一萬塊錢,根本不夠請去保鏢公司請保安人員的。

  就在這時候。

  「露梁騎士團」里的韓國籍鼓手禹烈,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我好像認識一個人,就在F市的,是個朝族,他是開物流公司的,同時也承接保安生意。

  都是同胞,咱們要不要試試聯系聯系?」

  「是么……那就試試吧?」

  于是,崔佑東和禹烈,親自給那個名叫高忠源的老板打了個電話。

  高忠源一開始聽說盡量能免費幫忙,其實也很為難,但是崔佑東一尋思,要不允許高忠源所在公司的保安。

  在為這場音樂節工作的同時,無限暢飲各種啤酒白酒,并且場地內的食物也允許他們隨便吃。

  希望以這些條件換保安們的志愿工作,高忠源覺得有了滿足吃喝的兩個條件,至少面子上說得過去,又看在同是同胞的份兒上,便說道:

  「這么著吧……我跟我老大商量一下。

  他說同意,就沒問題。」

  緊接著,高忠源又打了個電話給自己的老大。

  那位老大聽后,覺得雖然從這筆生意上賺不到錢,但是畢竟「露梁騎士團」的人也是自己的同胞,更何況他們還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樂隊。

  如果能幫著他們把這個活兒給攬下來,自己的企業和幫派也能打出名聲,于是就點頭同意了,并且還親自給崔佑東回了個電話:

  「沒事,佑東啊,我也特別喜歡你們的歌!在F市,根本沒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擺平的!????????????????.???,??????????????????!???????!

  (有什么問題盡管提出來,兄弟,我能幫的肯定幫!你放心就行了!)這次就當跟你們叫個朋友!以后我們就是『親故』了!祝你們演出順利!」

  「哦!能有您這句話真是太好了!您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啊!那就拜托啦!『康薩哈米達!』」

  ——那位老大,名叫車炫重;

  高忠源所在的「白山物流保全公司」,正是「太極會」旗下的企業。

  對于國內的朝鮮族也好,半島北邊的朝鮮人也好、南邊的韓國人也好,我都認為他們雖然有些過于自負又過度開朗,但同時也是彬彬有禮又熱心腸的。

  我在警專和警院里有不少同學都是朝鮮族,還有幾個是南北半島過來學習鑒定學的留學生,自然而然。

  我也跟不少朝族和半島來的姑娘都睡過、也跟不少朝族和半島小伙們一起睡過別的女孩。

  不過,那些鮮族或者南北韓的黑道份子,在我心中則是例外——那些黑道份子的身上,貌似就只剩下過于自負了。

  并且,在那幫流氓們的身上,還多了一份肆無忌憚的野蠻和不要臉。

  而太極會轄下的諸多保全公司,其實大部分根本沒持有「安保人員從業資格證」,即便是有證的,也都是太極會給他們做的假證。

  說白了,全都是從太極會的那些朝鮮族聚居區的街面上抓來之后、直接套了一身西裝的街頭混混。

  他們所謂維護秩序的「保全」方式,除了打之外,還是打。

  結果可想而知:在太極會入場之后的紅山文化廣場上,不僅那些濫交、吸毒、酗酒的麻煩其實并沒有得到解決的同時,這種情況還更加愈演愈烈,因為太極會的人也參與到了濫交、吸毒和酗酒當中;

  只是演出舞臺周圍根本看不出來——演出的當天,太極會的這幫「保全人員」出動了將近五十輛哈雷重型摩托,故意把舞臺周圍用摩托車圍了兩層,而且不允許現場任何的樂迷觸碰。

  演出剛開始倒還好,但隨著演出的進行、樂迷觀眾的情緒高漲,觀眾們便會自動朝著舞臺圍涌上去。

  但是只要一碰到太極會這幫人的摩托,太極會的「保全」便會對已經喝醉了酒、嗑嗨了藥物或者抽嗨了大麻而產生幻覺的樂迷們進行推搡。

  于是,就在「露梁騎士團」準備開唱最后一首自己成名曲《何樂而不為》、并且其他九個樂隊還沒有登臺的時候。

  舞臺下其中一個與太極會成員發生爭執的二十歲男子,被太極會的兩名保鏢同時拔出匕首,一刀一刀地捅死在了人群之中。

  一瞬間,廣場上立刻發生了劇烈的騷亂和嚴重的踩踏事件。

  十五分鐘之后,市警察局和安保局的人終于到場,把現場包括太極會的「保全人員」和十個樂隊在內的所有人全部帶走之后,對現場進行了清場。

  本來被前兩件事鬧得一個頭兩個大的徐遠,到了現場之后大概查明了情況后,是準備按照普通的刑事案件走正常案件調查和司法程序的,并且在過后的尸檢當中還發現死者生前正處于醉酒狀態;

  可結果就在案發過去四個小時之后,網上卻突然有人爆料,被太極會的成員殺害的那個二十歲的樂迷觀眾,居然是F市師范大學紅黨青年團支部大學二年級的副團支書、Y省紅黨青年團的青年旗手唐欣波。

  ——這下,本來是基于好意的一場文藝娛樂活動,反倒是把紅藍兩黨之間的梁子做得更加瓷實了。

  至少在F市,就連小孩都知道,太極會在車炫重接管成為頭把交椅之后,這種有過參與政變前科的他,全都是倚仗同是朝鮮族的藍黨Y省黨部秘書長李燦烈,才把太極會重新做大做強的。

  現在藍黨地方秘書長庇護下的黑社會組織當眾殺了人,殺的還是恰巧就是紅黨青年團地方支部的青年旗手,說這件事跟紅藍兩黨的斗爭無關,誰能相信?

  所以那天晚上十點鐘開始,在F市的幾個不夜鬧市街的街頭,就有好幾幫人打起了群架,而且是大混戰——

  藍黨的支持者里有人認為是紅黨的人故意找茬,也有人認為是太極會的人故意給藍黨蒙羞。

  所以他們不管是遇見紅黨的黨員或者支持者,還是遇見太極會的,哪怕是朝鮮族開的小吃宵夜攤子、或者說朝鮮語、聽韓語歌的,不由分說上去就打;

  紅黨則認為藍黨和太極會的人故意挑釁,于是也跟藍黨及其支持者,跟太極會或是朝鮮族、南北半島居住在F市的且半夜不睡覺上街的人打將起來;

  至于太極會,那天晚上更是不管不顧,只要是遇到有人奔著自己來,哪管是不是同胞、是不是自己人,看不順眼或者覺著對方要害自己,上去就揍。

  好在先前沒看住紅山廣場音樂節的徐遠早就覺察事情可能會沖著不好的方向發展。

  于是提前跟省廳打了報告,讓全市的各級分局、分隊和派出所全部出動,很快就將那些混戰械斗在二十分鐘之內全部撲滅。

  但事情已經發生到了這個階段,輕易撤回警力的話,有可能會讓事態重新失控,甚至可能使得情況升級。

  于是索性徐遠聯合安保局跟省政府、省警察廳、中央警察部、首都安保局總局打了幾份報告。

  并且在特警隊、安保局和情報局的協助之下,對F市乃至整個Y省實施了「準戒嚴」,一直到今天早上。

  「準戒嚴」才宣布結束——而且,也就是因為這「準戒嚴」的狀況,導致中央警察部勒令Y省方面必須趕快恢復治安、壓制一切混亂。

  所以先前一直要被調查、甚至會被彈劾的廳長聶仕明,還暫時被中央警察部給恢復了職權。

  聽完這第三件事,我簡直覺得可笑:

  「誒不對啊,徐局?

  將近三萬人的音樂節,怎么咱們局里,不派去防暴隊進行現場維安?

  他們那幫搖滾歌手豬油蒙了心,找了車炫重的人當保全,但您就真信得過他們,覺得太極會能把現場秩序給維護好嘍?」

  ——我知道,苗東坡被虐待成重傷、其保鏢被一刀封喉的案子,再加上他想要協助調查楊君實和陸冬青遇襲的事情很讓他頭疼;

  但是在過去,至少是從我去年來到市局到現在,徐遠做事大多滴水不漏且未雨綢繆。

  他都清楚「露梁騎士團」要在本市舉辦音樂節,在這樣一個風口浪尖的時候,身為本市的警察局長,他怎么能不做任何的預案?

  怎么可能允許人死了之后近十幾、二十分鐘,才終于派人過去?

  徐遠聽了,立刻抬頭瞪著我,手里的打火機也不再把玩。

  瞪了我兩眼之后,他又低下了頭,但卻一個字都沒說。

  「咳咳……秋巖啊,你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事兒發生得這么突然,咱們市局就算再大,局里人手到底有限、顧不過來不是么?」

  在這個時候,坐在我身旁的趙嘉霖卻站起身來,把身子擋到了我和徐遠的中間,對我連連使了兩個眼神之后,還拽了拽我的袖子,示意我往旁邊撤一撤,隨后坐到了我原先的位置上,轉頭對徐遠說道:

  「徐局,那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和秋巖這兩天一個抱病、一個受傷,又都沒趕上。

  今天您著急忙慌地把我倆叫來了,您看看,我倆還能幫著局里做點什么呢?」

  徐遠聽了趙嘉霖的話,眼神才算緩和了一些,他想了想,又接著把玩了一會兒自己的打火機,并且掀開防風蓋又合上的頻率也加快了,把手里的打火機擺弄得像只啄木鳥似的,讓我在一旁聽得簡直好不心煩。

  「就像你說的,事兒都已經出了……其實把你倆趕緊叫過來,也是杯水車薪。

  但是這兩天,一組二組的事情已經忙得亂套了,」說著徐遠對著趙嘉霖朝我這邊揚了揚下巴。

  「他們一組那邊還湊合,胡佳期和白浩遠一直幫著這小子做事兒,一組目前也算是忙中有序;

  但你們二組這邊這幾天就徹底亂套了,一個個除了手頭的案子之外,也都正加班加點兒忙著查太極會這幫人的事情——

  平時我告訴你們重案二組,如果沒啥大事兒,對咱F市內以及周邊縣市郊區的大小幫派可以得過且過,但這次『白山物流保全』捅了簍子,就算是有人為他們說話,也必須把他們往根兒上查……

  待會兒你回去辦公室之后,你去問問柳組長,看看你能幫著干點兒啥就幫著干點兒啥吧——不

  過可別影響聯合專案組的工作,我跟胡佳期還有柳毅添都安排過了,小趙你先做點文書檔案整理工作,至于這小子,我沒記錯,一組有一大堆報告等著他簽字呢。

  據我所知,聯合專案組好像也在找你倆、貌似是有什么任務要交給你們,該過去還是得過去。

  另外還有,因為最近這三件破事兒,我也真覺得一組和二組人手都不太夠。

  我和量才副局長商量了,準備繼續從警院和各個分局、派出所擴招點兒人,然后將一組和二組都分別設立倆副組長:

  一組的副組長,就先讓白浩遠和胡佳期擔任,等雪平回來了,過后的人事任命再另行安排;

  二組的副組長人選,除了我看最近姜國璋表現不錯之外,小趙,我還準備讓你擔任副組長。」

  「我?我……能行嗎?」

  趙嘉霖聽了徐遠的安排,先是眼前一亮,但緊接著,比起受寵若驚,她臉上浮現的更多是無比的緊張和擔憂。

  「別說什么能不能的。

  你能力也算挺強,而且咱們市局現在的女干部不多,再加上你們二組本來就是以反黑工作為主的。

  道上那幫家伙們如果知道你是副組長,就算不沖你、沖著你家你父親和你那幾個叔叔,他們也得給個面子、配合配合咱們警方的工作吧。

  你爸爸你一直托人給我帶話,希望我別把你置于危險的境地,所以如果你當了副組長,職務和名號都打出去了。

  這樣一來,你反而會更安全——這是出于你阿瑪的角度考慮的。

  如果站在你自己的立場上來講,你不是一直也想當個警界的女中豪杰么,有了重案二組副組長的職位和權限,你想建功立業的話,它會給你更大的幫助的——

  比起每天晚上當個在局里義務值班的女警察、獨自等著長年在外不歸家的丈夫下班的小媳婦,你的作用,本來就應該更大!」

  徐遠的話既然說到這份兒上,我估計趙嘉霖也根本沒什么拒絕的道理。

  于是趙嘉霖先是站起身來,依舊惶恐地看著徐遠,但卻先鞠了一躬:

  「那我就謝謝您的照顧了……」

  然后立正站好,甚至有些目含熱淚地對著徐遠敬了個禮:

  「警員趙嘉霖,服從一切決定!」

  「行啊,服從就好!咱們市局,之所以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么如此不堪這一步。

  哼,不是因為缺乏戰斗力、缺乏效率,就是因為沒大沒小、自以為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太多了!」

  徐遠先是對趙嘉霖點了點頭,然后又看著我說了這么兩句——傻子也能聽出來他這是再給我遞話。

  我嘴里銜著一句話,一時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一吐為快,一抬頭,又見到趙嘉霖轉過頭來看著我,并且微微對我搖了搖頭。

  我又心說徐遠無論如何到底是我和夏雪平的上司,之前也確實一直都挺照顧我,于是這會兒我便沒有逞那一時的口舌之快。

  于是我也只好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并走到了趙嘉霖身后,一言不發。

  「那么,局長,您還有什么吩咐么?

  您找我倆來,就為說這些么?」

  趙嘉霖想了想,又有些不安地對徐遠問道。

  「沒有了、沒有了。

  這些事兒已經夠我受的了……可別再出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徐遠連連擺手道,可他眼睛一斜,想了想,旋即又抬起頭看了看趙嘉霖:

  「我怎么聽你這意思,好像你倆是有點事兒么?」

  這下別說是趙嘉霖了,就連正跟徐遠相頂著氣的我都有些慌了。

  「沒有啊……」

  我下意識趕緊搖了搖頭,并朝著另外的方向遠離趙嘉霖邁了半步。

  「那個……不是……您……您說什么?

  哈哈,我倆能有啥事情啊?」

  盡管趙嘉霖故作輕松地笑著,但是一瞬間,她的額頭上已經見了水光。

  「沒事?

  沒事你能在這小子他家門口遇襲?

  沒事你倆從你一進我辦公室門,你倆就在下面下動作不斷?

  這世界上就沒有能藏得住的事情。

  你倆要是有啥事情,趕緊說,要不然,越往后越是個病灶。」

  「沒事沒事,局長,我倆真沒事。」

  趙嘉霖繼續笑著搖頭否認道。

  「真沒事?」徐遠又看了看我。

  我也趕緊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