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婆婆最近心情很復雜。兒子的身體依然沒有起色,兒媳婦又因為經濟困難,不得不去舞廳那種地方賺錢養家。

  鄰居幾個老太太閑嚼舌頭時她偶然聽說了這個消息,同時也聽說現在的舞廳烏煙瘴氣,里面男人和女人摟在一起不干正經事。

  她氣憤過,但后來也想通了,兒媳婦大可以帶著孫女一走了之,甚至可以自己走。但她寧愿去糟踐自己,也不拋棄這個已經千瘡百孔的家,自己還有什么理由去質問和責難她。

  退一步來說,就算她端起婆婆的架子,刁難走了兒媳,這個家也就散了。時局艱難啊!所以當李秀玲在她懷里痛哭的時候,她只有滿腹的辛酸和對兒媳婦的歉意。

  另一面,老趙大哥對自己的態度,她看在眼里,也看進了心里。她明白他需要什么,也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更明白這個只有老弱婦孺的家缺少什么。

  但她不敢,她怕誤會了老趙的意思,也怕旁人會談論是非。兒媳婦這關反而是最好過的,她隱隱覺得,李秀玲絕不會在這件事上從中作梗,當然,這并不是以她無視李秀玲去陪舞為代價。

  兒媳婦是為了全家人的生活。自己呢?

  上午她又遇到了老趙。老頭樂呵呵的,每天都像約好了似的,在公園等她,然后倆人坐在長椅上,一人一邊,中間放著菜筐。

  老頭噓寒問暖,和她聊家人,聊自己的人生經歷,開解她的心結,偶爾也聊聊新聞。她懂得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是老頭在說,但句句都是暖人心的話。好幾次她都看見老頭抬起手想向她伸過來,猶豫了很久又輕輕放下。

  喪偶都不容易,她懂。有時候晚上她能聽見兒媳婦偷偷摸摸的進衛生間,然后就會傳出一些讓她臉紅的聲音。大壯這個身體啊……真是難為秀玲了……她也很為難,當初大壯他爹剛去世的那幾年,夜深人靜,她也會像兒媳婦那樣,發泄那些揮之不去的欲望。

  這些年漸漸淡忘了,她以為自己已經心止如水。可是大壯這一倒下,兒媳婦晚上聊以自慰的舉動,又隱隱勾起了她心中久違的那團火。

  她不敢聲張,自己畢竟是婆婆。但人欲就是天理,壓制只能治表,卻無法除根,反而更加助長了那團火的威力。

  有時候她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就是大壯他爹的臉,有時候也是老趙大哥的。衛生間里兒媳婦低沉的呻吟著,她不敢發出聲響,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開始趴在門縫后聽,甚至還有一次,鬼使神差的把手伸進了褲襠,結果兒媳婦開門驚醒了她。

  她匆忙掩好門靠在墻上,心砰砰的跳,滿手的濕滑粘膩。

  老趙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外套,里面是整齊的白襯衫。老年人的身體不如青年,雖然此時不過九月初,白天的太陽依然燥熱,但早晚的氣溫卻已經不高了。

  看見她來,老頭大步迎了上來。天陰沉著,她和他的臉上卻都藏不住溫暖的微笑。倆人照例找了個人少,但絕不偏僻的地方,在長椅上坐下。

  老頭一邊幫她擇菜,一邊和她隨意說著話。公園里綠柳如茵,彌漫著不知名的花兒傳來的香氣。不大一會,一陣雨點竟然撒了下來。

  天氣預報不準,本來說是中午才會下的。她倆急忙跑到公園里的唯一一座涼亭前,卻發現這里已經擠滿了人。

  “向紅,要不……你去我家避避吧,這雨看著要下大啊……”老趙結結巴巴的說。婆婆就是向紅,全名周向紅。她出生那個年代,國慶建軍衛紅忠紅簡直遍地都是,一抓一大把。她看了看他有點期待的臉,又感覺了一下雨滴的大小,猶豫著點了點頭。

  老趙家確實離公園不遠,但雨也急了起來。倆人小跑進樓道,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順著頭發直滴水。

  上了樓,老趙開房門把周向紅讓進屋,自己轉身去拿毛巾。周向紅有點喘,心也跳的很快,自己竟然就這么跟著老趙回了家。當然,這絕不是因為上個月老趙給她拿了三千元錢的緣故。

  她喜歡老趙,這個男人給了她許久未曾有過的依賴感。老趙拿著毛巾回來了,他也有點喘,心跳的挺快——周向紅的衣服被雨水打濕,有些地方正緊貼著她的身體,隱隱露出胸罩的輪廓。

  “擦擦吧……著涼容易感冒……”他把毛巾遞給她,周向紅接過來,說了聲謝謝,歪著頭開始抹頭發上的水,老趙的心跳得更快了——周向紅對著他露出半邊脖頸和下面的鎖骨,皮膚不算白,卻線條柔和優美。

  周向紅轉過頭來抹另一邊,正好看見老趙傻愣愣的看著她。她噗嗤一笑,才反應過來他剛才目光落在什么地方。

  老趙尷尬的手都不知該放哪里好了,他扭著頭不去看周向紅的目光,那段脖頸卻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那啥,我……我去給你洗點水果……”

  周向紅一把抓住他:“大哥不用,真不用……”

  老趙回過頭,愣愣的看著被周向紅抓住的手,倆人像凝固了一樣,然后觸電般收回了自己的手。

  周向紅還在尷尬的念叨著:“真不用,別麻煩了大哥……”

  雨越下越大,周向紅打了個噴嚏,弄得老趙手足無措。按正理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應該脫下來晾干。問題是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張嘴就讓人脫衣服,這實在不妥當。

  倒是周向紅關切的說:“你看你衣服都濕透了,去換換吧,別著涼。”

  老趙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自己家,于是心里熱乎乎的進屋去換衣服。不大會兒就出來了,手里還拿著一套睡衣:“那啥……你這也濕透了……要不……你也換換吧……這是我的衣服,干凈的……你別嫌棄……”本來他老伴有衣服,但去世時經人指點,兒女就都給燒了,說是讓媽帶過去穿。他倒留了兩件做個念想,可惜是冬天的厚衣服。

  再說,這時候拿去世老伴的衣服出來,似乎也不太合適。于是他只好挑了一套自己的干凈睡衣,給周向紅拿了出來。

  周向紅臉上有些發燙,但心里清楚,對方這是純粹的關心自己。看看窗外的雨,似乎也沒要停的樣子。左思右想,還是接到手里,輕輕說了聲謝謝。

  她拿著睡衣和毛巾進里屋,猶豫了一下,沒插門栓,只是虛掩上。老趙大哥是個好人,她如果插門,倒像是特意防著對方。

  這房子也是有點年頭了,裝修啥的都還是改革開放初期的風格,臥室門就是木頭框架貼的膠合板,表面再刷上一層漆。時間久了,門框稍微有點變形,不使勁關,根本關不嚴。

  老趙去廚房洗了點水果,端回來從入戶門旁邊墻上掛著的穿衣鏡里,正好看見臥室門悄悄滑開一道縫。

  門縫里有一個身材勻稱的背影,剛脫了上衣,只穿著胸罩拿毛巾在身上拍著,不一會又彎腰脫褲子,露出繃在褲衩里的屁股和兩條大腿來。他當時血壓就上來了,又想偷看,又覺得這樣不好。

  就這么糾結著,直到那個背影穿上睡衣,他這才急忙忙在沙發另一邊坐下,假裝看報紙,心里飄的全是黑色的胸罩帶子和褲衩。

  周向紅注意到了門縫。但她出來時試了一下,那門確實關不嚴,再看斜對面墻上有面鏡子,老趙大哥正襟而坐,手拿一份報紙——背面的阿拉法特大頭朝下——頓時心里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窘的不行,卻也忍不住想笑。她相信老趙不是故意的,只怪自己進去的時候沒關緊門。女人就是這樣,當她托付真心的時候,對方做什么都沒錯。

  戀愛使人盲目,不分年齡大小。她平靜了一下,故作什么都不知道,老趙聽見她走出來,這才把頭從報紙里抬起來:“那啥……你坐……吃水果……”

  老趙身高一米八,周向紅一米六二。他的睡衣穿在她身上,哪里都大。她把褲腳和袖子都挽上來一截,偏偏上衣是襯衫式的,領口開的不小。她只能用一只手捏著,就算這樣,也還是露出脖子下面一小片皮膚來。

  老趙一抬頭,整好看見她這樣捏著領口站在那,寬大的睡衣更凸顯出她身材的嬌小。手里倒拿著他剛換下來的濕衣服。他做賊似的又把腦袋低下了。

  周向紅笑笑:“大哥,你家洗衣盆在哪呢?”

  “啊,在……哎呦,這怎么行……不用不用,回頭我自個洗就行……扔洗衣機里一會就好……”“沒事兒,我閑著也是閑著,再說洗衣機哪有手洗的干凈,你們老爺們兒就是能對付……”老趙最后也沒拗過周向紅,給她找來了盆和肥皂。

  他家衛生間小,廚房連著陽臺,周向紅接了水,拿個小板凳,先晾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就在陽臺上坐下,開始搓洗起老趙的來。

  老趙也坐不住了,在客廳里畫圈,陽臺上洗衣服的聲音讓他心里說不出的幸福。自從老伴去世,自己有多久沒聽見這樣的聲音了。

  他想了想,留周向紅吃午飯是不可能了,她家的情況他知道。人家在陽臺給自己洗衣服,自己在屋里大模大樣的坐著,好像也不妥當。

  他溜跶著走過去,尋思和她嘮嘮嗑,結果一上陽臺,就看見周向紅正坐在板凳上,彎著腰在搓衣板上使勁。那個睡衣的領口大敞著,里面是兩座被黑色胸罩包裹著的山巒。

  隨著她的動作,領口來回晃動,他的目光當時就粘在那兩座山和中間的山谷里,怎么也挪不開。

  周向紅聽見腳步聲,抬頭剛想說話,就看見老趙直勾勾的眼神。她臉一紅,不動聲色的用胳膊整了整領口,效果不太明顯,倒是把那片山谷夾的更明顯了。

  老趙也發現自己這個行為過份了,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那啥……我尋思……幫你干點啥……”

  “不用……這算啥,你歇著吧。”老趙搶著把水盆接過來,換了盆水又端出來。這回他再不敢站在陽臺上了,轉頭繼續在客廳研究阿拉法特。

  不大會兒,衣服洗完了。周向紅挨個晾好,用毛巾擦著手走進來。

  老趙趕緊迎起來:“坐,坐……哎呀,這太不好意思了,好不容易來一回,還讓你干活兒……”

  “沒事兒大哥,”周向紅捋了捋頭發:“我在家都干慣了。”倆人坐在沙發上,聽著窗外的雨聲,氣氛略顯尷尬。

  老趙幾次欲言又止,周向紅低著頭,輕輕把手放在沙發中間的位置。

  “那啥……向紅啊……我有個事兒……想和你說……”周向紅輕輕嗯了一聲:“大哥,有啥話……你就說吧……”

  老趙咽了咽唾沫,結結巴巴的說:“我這個情況……向紅你都知道了……你家啥情況……我也了解……我合計吧,你這還年輕,好多事兒……你一個人頂著不行……日子過的太苦了……”這幾句話說進了周向紅的心里,她的眼圈當時就紅了:“那能咋辦,這就是命啊……”

  老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妹子,我那啥,歲數是大了點,但是我合計……我想……”

  他往周向紅身邊挪了挪:“那啥,你要是不嫌棄……咱倆是不是能……那啥……”

  周向紅噗呲一樂,隨即又害羞的把頭低了下去:“大哥,你有啥話就直說吧……”老趙捧著她的手。

  盡管常年操持家務,這手略顯粗糙,卻仍然纖細秀美。他動情的摩挲著這只手,手的主人已經耳朵根都紅透了。

  他又往前挪了挪屁股,倆人之間幾乎沒了空間。“我……我挺喜歡你的,向紅!咱倆……在一起湊個伴兒吧!”

  周向紅終于等到了這句話,她輕輕的點了點頭,老趙大喜過望,拉著她的手直往懷里帶:“你答應啦?哎呀,這……這太好了……”周向紅輕輕的歪過來,靠在老趙的肩頭。

  老趙身上一震,用右手伸到她背后,輕輕的攬住了她的肩頭:“向紅啊,這么多年,咱倆都不容易啊……”周向紅一陣委屈涌上心頭,不由自主的趴在他肩頭哭起來。

  老趙輕輕拍著她的背:“哭吧,都哭出來就好了,以后有我,你就不委屈了……”他拍著拍著,忽然感覺不對,一扭頭,就看見睡衣上清晰的印出一道濕痕,那里是周向紅的胸罩背帶。

  “哎呀,你這……那什么……”

  “怎么啦?”周向紅抬起頭問,她用手摸了摸后背:“啊,這個……一會兒就干了……”

  “那哪行呢!”老趙硬著頭皮說道:“……晾晾吧……感冒了咋整!”

  周向紅又走進了里屋,仍然虛掩著門,她還沉浸在剛剛老趙對她吐露真情時的幸福感中。解睡衣扣子的時候,她忽然想,要不自己轉身面對著門縫?轉頭想想又不妥。

  于是老趙又看到了那個背影,這一次,背影解開了胸罩帶子,當她的上半身完全赤裸那一剎那,老趙覺得自己真該去量量血壓了。她把胸罩放在一邊,用手捂了捂自己的乳房,涼冰冰的,剛才那種冰涼潮濕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接下來是個意外的驚喜,她穿上衣服,想了想,又把褲子脫了下來。那條睡褲的后面早已有了一個大大的三角形濕痕。然后老趙就看不見了,他的睡衣太長,下擺把她此刻的動作嚴嚴實實的擋住。

  老趙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身高。只見她抬起腿,把一件黑色的東西從腿上摘下來,然后是另一條腿,然后又套上睡褲。脫掉了內衣,她感覺渾身輕松,也絲毫沒有對老趙的防備。

  倆人話都說開了,關系這就算基本定型了,真要是有那么一天……還不都是他的。她走了出來,老趙和阿拉法特大眼瞪小眼的坐著,只是用余光瞟見,陽臺的晾衣繩上,被搭上了一條黑色的胸罩。

  嗯……挺大的……然后……就沒了……嗯……女同志難為情,不能啥都晾出來……但是不晾能干么?

  她回到沙發重新坐下,這次,倆人緊緊的挨在了一起。老趙抬起胳膊,她就順勢倚在了他的肩頭,被他摟住。他的手摟在她的胳膊上,隔著薄薄的睡衣,溫暖又厚重。

  她閉上了眼睛。這種感覺,他缺了五年,她缺了整整十五年。他用臉貼著懷里這個女人的頭發,嗅著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

  其實那是他的睡衣上面洗衣粉的味道,但經過她的體溫激發,就成了一股讓人陶醉的芬芳。

  他用另一只手,伸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那是一只微涼的手。他感覺她整個身體都在輕輕的顫抖。

  她是那么嬌小、贏弱,被包裹在單薄寬大的睡衣里。

  想到此刻睡衣下她什么都沒穿,老趙不禁有些心神蕩漾。“向紅……”他的嘴唇囁嚅著。

  “嗯?”她沒抬頭,怕讓老趙看見自己紅的發燙的臉。

  “你真好……”她噗呲一樂,仰起臉看著他:“我哪好?”

  她的臉上帶著喜悅、幸福,以及一抹嬌羞。盡管長年勞苦困頓,她的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魚尾紋,她的發絲也有了幾縷零星的白色,但仍然能看出,年輕的時候,這臉曾有多么的美麗動人。

  她曾是村里公認的美人,如今歲月無情,卻風韻猶存。老趙一時情難自禁,在她的臉上輕輕親了一下,親完自己倒也鬧了個大紅臉。

  周向紅渾身一顫,他貼上來的時候,她幾乎以為是要親自己的嘴唇。她愣了愣,然后咯咯笑起來,突然捧住他的臉也親了一下。

  老趙一激動,伸手扶她,卻不料正好按在了她一側的胸上。她一聲驚呼,捂著衣服往后躲了一下。

  老趙也哎呀一聲,然后就乍著手尷尬連聲說到:“對不起……哎呀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沒碰疼你吧?”

  “沒……沒事……”周向紅吞吞吐吐的說:“哎呀,雨停了……我……我得回家了……”

  “那……那我送你……衣服都干了么?……”

  周向紅匆匆忙忙地換上衣服走了。老趙在陽臺上目送她拐過胡同口,然后坐回到沙發上,看著自己那只手。

  自己怎么就做出這么個舉動來,把人家給嚇跑了呢?過一會,他又嘿嘿嘿的傻笑起來。

  真軟吶……你說睡衣干嘛要用這么厚的布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