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其實在同期發生的事情里,魏凌允記住的并不是牙套妹惹出的那個小風波,而是另一件事。

  那件事讓魏凌允焦慮了很久,一直勸余蓓調班或者轉學,直到分班的事情徹底確定,余蓓在新班級適應良好,也遠離了那個肇事者,才算漸漸平息。

  他相信,那件事,就是自己得了老年癡呆,也絕對在最后一批忘記的行列里。

  原因有兩個。

  其一,那是余蓓小學畢業以后第一次被他魏凌允以外的男生弄哭,還哭得稀里嘩啦,晚自習都沒上就跑來他的學校門口,在大門對面的馬路牙子上坐著掉眼淚,掉到放學。

  當時魏凌允正好周末有個演講活動,晚自習結束后沒有急著走,找了幾個哥們當聽眾排練。

  練著練著,牙套妹急匆匆跑進來,啪嘰一下就把書包甩在他胳膊上,嚷嚷:“你還有心思在這兒叨叨呢?”

  “啊?”魏凌允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牙套妹去找過余蓓后不是說放棄了么?

  “你女朋友,余蓓,在咱們學校大門口對面抱著書包坐地上哭呢,看樣子正等你出去,你要再在這兒……”

  魏凌允就聽到了這兒,書包也顧不上管,撒丫子就往外狂奔。

  本來留下做聽眾的哥們幾個立刻搖身一變準備當觀眾,一邊追出來一邊扭頭問牙套妹,“真是他女朋友啊?”

  魏凌允懶得搭理,他們愛看就看,反正這邊他從來沒瞞著裝單身。

  余蓓哭,可是大事。

  天大的事。

  他奪路狂奔,上氣不接下氣,總算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大門口。

  余蓓果然在,眼睛已經又紅又腫,雙手抱著書包坐在大樹下的人行道邊,伸長脖子盯著校門口出來的人,顯然是在找他。

  “蓓蓓!”他大喊著跑過去,險些沒注意到過來的車,把余蓓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差點沒厥過去。

  “我沒事兒,那車開得挺慢的,你冷靜點,告訴我,到底咋了?”魏凌允心急火燎拍掉身上的土,不等余蓓問完,就急赤白臉打斷她。

  “我……我就是想找你。”余蓓抹了抹眼淚,一頭扎進他懷里,抱著他不動了。

  雖說這會兒已經走了不少人,但還正是學校門口流量的尾巴,護送大家出來的副校長就站在門崗旁邊,魏凌允的班主任正跨著他的二八大梁對著他這邊推眼

  鏡……

  魏凌允一把摟緊了她,“我在,蓓蓓,是不是誰欺負你了?你跟我說,樂樂哥哥給你出氣。”

  牙套妹看班主任臉色不太對,挪過去幫著說了句:“那是他妹妹,在另一個學校,出了點事兒。”

  “我……我想去人少的地方說。”

  “走,去我班里。他們都走了,我有鑰匙,最后我鎖門。”

  打手勢做眼色趕跑了本來仗義留下給他當聽眾的哥們之后,魏凌允關掉大半的燈,關上教室前后門,拉著余蓓坐到靠墻的位子,問:“說吧,蓓蓓,到底出了什么事?”

  余蓓抽抽鼻子,坐在那兒發了會兒呆,小聲說:“我們班上有個挺混的男生,長得挺高,也挺好看,從高一就說要追我。”

  “誒?你怎么沒跟我提過啊?”魏凌允一愣,眼睛當即就瞪得滾圓。

  “那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流里流氣的。”她憤憤地說,“我從小跟你這個老實人在一起,哪受得了那種整天奇裝異服叼個煙的小痞子,一開口一股煙味兒,惡心死了。”

  魏凌允耐著性子繼續問:“嗯,然后呢?”

  “他后來交了女朋友,聽說暑假還開房了,我就覺得沒什么了,就還當普通同學打交道。”

  “中間他換了好幾個女友,現在找的是個校外的,不上學的女的,頭發花花綠綠的,老在學校門口騎個摩托車等他,我們都叫她鸚鵡。”

  “嗯,我大概知道是個啥東西了,他怎么又惹你了?”

  余蓓雙手握緊,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很惶恐的樣子,嘴唇微微有些哆嗦。

  魏凌允心急如焚,還不敢催問,只好把她抱住,一直拍背,輕輕親她的耳朵,柔聲說沒事了,到了樂樂哥哥這兒就沒事了。

  “今天下午放學,我們班……一個……一個平常和我聊挺好的女生,說心里有事兒要跟我說,約我去后操場走走。”

  “我就跟著去了,邊走邊聊。”

  “她走著走著……說起了這個小混子,說他又帥又酷,好多女生喜歡他。”

  “我們后操場有個搭主席臺用的大鐵架子,平常也偶爾會有人坐上去談心。

  她帶著我往那兒走,我就跟過去一起坐下。“

  “沒想到才坐下,那個小混子就來了。她就跟我說,說那家伙喜歡我好久了,勸我給他一個機會。”

  “我覺得不對勁,趕緊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可他倆都不信,說我找借口。”

  說到這里的余蓓,露出了明顯的悔恨神情。

  “我起來想走,結果那個……那個傻逼不知道是不是電視看多了,按住我肩膀,就湊過來要親我!”

  魏凌允的腦子嗡的一下大了半圈,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渾身氣得哆嗦。

  余蓓基本已經算是他的親人,比情侶其實還要更親近些,更像是愛人加上妹妹混合一下翻個倍。

  如果她說自己喜歡上了別人移情別戀要分手,他也許還能克制一下怒火。

  但她這么被欺負,甚至還可能是欺負掉了初吻,他心里冒出的,就是想要殺人的沖動。

  余蓓也嚇了一跳,趕緊拽住他,大聲說:“樂樂!他……他沒親著!”

  “我就是被嚇著了,躲開后踢了他一腳,跑的時候他拽了我一下,胳膊疼。

  正好……教導主任過來操場轉悠,我去告了他一狀。他應該……會挺慘的。然后我……我越想越委屈,就拿上書包來找你了。“

  “那我也饒不了他!”魏凌允氣得脖子都紅了,“什么東西,高二就敢強吻女生,高三是不是還要強奸啊!”

  “樂樂,我、我找你不是要讓你去打人啊。”余蓓雙臂抱住他,急忙抬著頭喊。

  “那……那是為什么?”

  “我不想等十七歲了。”她擦了擦眼淚,“萬一我被壞人欺負,初吻都沒給你,我要后悔到下輩子去的。”

  話音未落,她踮起腳,捧著他的臉就親了上來。

  雖然撞得雙方的牙稍微有點疼,但,初吻就是初吻。

  這,就是原因其二。

  當然,此外其實還有一個值得銘記的原因——魏凌允渾身火熱,把舌頭剛伸進余蓓的小嘴里,他們班主任就推門進來了。

  很顯然,不會有人這樣親自己的妹妹。

  就穿幫了嘛……

  順帶一提,魏凌允這人其實挺小心眼的。聽說騷擾余蓓的那個小混子準備考飛行員當出路,他就去找了一趟舅舅,聲情并茂地講述了自己女朋友初吻差點被無情掠奪的這件事。

  后來,那小子體檢前被卷進一場群架,“不小心”讓人打斷了腿。

  不過那會兒,分了班后日子過得很悠閑,和魏凌允有事沒事就親來親去玩舌頭打架游戲的余蓓,已經想不起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