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2

  三月十八日下午,烏薩斯帝國第一突擊集團軍合兵一處,兵鋒直指卡西米爾首都克拉沙瓦城下,暴風凜凜,旌旗飄揚,大地一片肅殺。

  國民陣線倉促組建的新政府在三月五日的政變后就立即陷入了路線斗爭中,有的人主張開動移動城市在各地爭取支持起義的民眾,有的人主張堅守首都等待各地相應,其結果就是他們除去互相攻訐之外幾乎什么都沒有做,更別提商談如何抵抗烏薩斯帝國的三路大軍了。

  “戰爭真正地開始了,克拉沙瓦……將面臨嚴峻的考驗。”

  瑪嘉烈.臨光眼神肅穆,佇立在這座移動城市的城頭,凝望著腳下那黑壓壓的烏薩斯大軍。

  年輕的她曾在滿是商業銅臭的騎士競技中只依靠著自己的力量,獨立獨步地贏得了一場場光榮的勝利,高尚的品行與強大的力量為她贏得了名為“耀”的封號。

  但是在一場意外中,她卻不幸地感染了礦石病,而被舊貴族與資本家把持的國民院在對感染者的恐懼中,一致通過了將這位臨光家族的長騎流放的法令——

  但是本應已經離開卡西米爾的被流放者,此時卻像是一面旗幟般飄揚在首都的城墻上。

  “耀騎士閣下,我們,能,能贏嗎?”

  瑪嘉烈身側,一名跟隨她的面色蒼白的年輕騎士話語中已經帶上了深深的恐懼。

  在城墻上,卡西米爾人的士兵同樣是各個面面相覷,神色不安。

  烏薩斯大軍的旗幟猶如烏云般遮天蔽日,盔甲武器與法杖的閃光像是夜空般繁星點點,一門門重炮好似一張張張著大口的怪獸,整支軍隊就像是一個巨人一樣巍然聳立在他們,還有所有卡西米爾人的面前。

  “波尼亞,真正的騎士決不屈服于暴力,我們絕不會在暴君的鷹犬面前跪服。”

  一陣喧囂的風拂過瑪嘉烈堅毅的面容,吹起了這名騎士美麗的金發。

  還沒有等她起身離開卡西米爾,首都的國民院與商業聯合會就被國民陣線推翻。

  新政府推翻了一切對感染者的歧視法令,其中自然也包括將瑪嘉烈流放的命令。

  本已經對這個國家感到失望的耀騎士就此離開了大騎士領,卻并非離開卡西米爾,而是相應了國民陣線的號召,懷揣著救國的理想,直接獨自一人來到了克拉沙瓦,加入了新政府的部隊。

  就像是被她忠誠而堅毅的信念所感染,國民陣線很快一致通過,由瑪嘉烈.臨光擔任首都的城防指揮官。

  但是她很快就驚訝地發現,新政府內部充滿了與國民院如出一轍的爾虞我詐與爭權奪利;

  更加糟糕的是,雖然卡西米爾全國各地不少民眾紛紛加入了效忠新政府、對抗烏薩斯的家鄉軍游擊隊,也有同情國民陣線的騎士像自己一樣陸陸續續來到克拉沙瓦為新政府而戰,但是家鄉軍的游擊隊分散在全國各地,首都倉促組建的部隊卻幾乎只是毫無組織的烏合之眾。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些人組織起來,進行有限的訓練,并竭盡自己所能鞏固這座城市的防御。

  曾經,她如今已經垂垂老矣的祖父曾在烏薩斯大軍兵臨城下之際升起了第二輪太陽,守住了這座城市。

  但是如今,卡西米爾人已經被金錢、資本與內斗耗費了幾乎所有的精力,精神萎靡,體弱多病,年輕的耀騎士面對的情況要比她的祖父絕望百倍,艱難百倍。

  “在這場戰爭開始之前,我必須感謝你們。”

  即便如此,瑪嘉烈.臨光依舊甩過尾巴,認真地回過了頭,看向了同樣站立在城墻上的、這些自己統御的那些青澀的騎士和士兵們,開始了她戰前的演講,“克拉沙瓦、盧布斯基、格丁尼亞、大騎士領……我們來自卡西米爾的不同角落,我們有著不同的人生。

  但是今天,我們站立在一面旗幟下,在這個國家的首都團結在了一起,團結在了我的麾下。

  這是對于這個分裂的國家來說史無前例的成就,也是我個人的榮幸。

  大家已經看到了,我們面對的是烏薩斯帝國龐大的集團軍,他們兇狠好斗,他們來勢洶洶,他們數量龐大。

  但是,我們所能依靠的,是我們自己的雙手,是騎士的榮譽,是保衛家園的堅定信念。

  只要光仍在指引我們,殘忍便不能使我們屈服,暴虐也不能讓我們屈膝。”

  瑪嘉烈慢慢伸出手,舉起了那面屬于臨光家族的旗幟,那面曾經屬于瑪庫斯.臨光與她的祖父的、讓無數入侵者恐懼的旗幟:“為了卡西米爾!卡西米爾絕不滅亡!”

  “為了卡西米爾!卡西米爾絕不滅亡!”

  作為統帥的耀騎士的名譽配合著振奮人心的演講,讓所有的騎士和士兵暫時放下了內心的恐懼,團結在了她的周圍。

  而在城下,同樣看到了這一幕的葉戈羅夫中將,卻陰惻惻地冷笑了一聲,對著自己身旁那名沉默寡言的侍從武官拍了拍手:

  “卡西米爾的耀騎士把城頭弄得十分喧鬧呀,看起來觀眾都已經入場了……很好,現在開始我們的表演,處決戰俘!”

  那名侍從武官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后向著身后擺了擺手,一百二十余名卡西米爾家鄉軍的游擊隊戰俘——

  他們全部是第一突擊集團軍向克拉沙瓦進軍時被俘獲的——

  就被烏薩斯士兵粗暴地押了上來,綁在了立柱上。

  滿臉不屑一顧的烏薩斯士兵將這些戰俘的手腳一個接一個地釘上粗大的鋼釘,城下頓時響起了凄慘的哀嚎聲,一直伴隨著風聲飄到首都的城墻上。

  “讓這群聒噪的豬玀閉嘴。”

  在接到他們將軍的命令后,烏薩斯士兵們抽出匕首,熟絡地撬開俘虜們的唇齒,然后一把將他們的舌頭連根割斷。

  鮮紅的血濺滿了他們的臉頰與軍服,這些冷酷的士兵卻熟視無睹,卡西米爾人的慘叫與咒罵聲戛然而止,只剩下痛苦萬分的嗚咽,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甚至讓城頭的騎士和士兵們也感到一陣膽寒。

  “……弓弩手,放箭,結束他們的痛苦吧。”

  耀騎士合上雙眼,下達了命令。

  城墻上頓時弓弩齊發,弓箭與弩矢射在了戰俘們的胸口,讓他們徹底安息了下來。

  負責處刑的烏薩斯士兵們也紛紛中箭倒地,慌忙撤退,臨走之前卻也沒有忘記將那些駭人的尸體一起拖走。

  看著這一幕,瑪嘉烈緊握著雙拳,然后召集自己的部下們:

  “準備出擊。”

  “耀騎士閣下?!”

  聽到這短短的一句命令,身旁的波尼亞一下子嚇得臉色慘白,“出擊,我們怎么出擊……我們的兵力與訓練水準出城作戰幾乎就是送死,耀騎士閣下不能……”

  “不,波尼亞,恰恰相反。

  盡管烏薩斯暴戾的軍隊兇殘的手法讓我感到震怒,但我并沒有被憤怒主宰自己的思考——

  現在恰恰是出城迎戰最好的時候,戰機稍縱即逝,我們必須牢牢將其把握住。”

  耀騎士舉起了手中那面臨光家族的戰旗,緊握著雙拳,繃緊了尾巴,沉穩地下達著命令,竟然真的有幾分他的先祖瑪庫斯.臨光與祖父那臨危不亂的模樣,“我現在需要立刻調動所有的配備了戰馬的騎士,無論是輕騎兵還是重騎兵。”

  “耀騎士閣下,難道您居然要……”

  “是的,波尼亞。

  保衛首都根本不需要騎兵,但是殺死烏薩斯軍隊的統帥則需要。

  如果我們順利斬殺那個殘暴的將軍,失去統帥的烏薩斯大軍將陷入混亂,為克拉沙瓦爭取寶貴的時間;

  如果我們回不來……只要卡西米爾移動城市的城墻依舊聳立,守城也就可以繼續下去。”

  這名高貴的騎士緊握住了手中的戰錘與盾牌,用凜然的視線再望了一眼城下黑壓壓的烏薩斯大軍,走下了城墻:

  “出擊!”

  “看到沒有,尼古拉,卡西米爾人已經被嚇破膽,就連他們的部隊都從城墻上撤退下來了。

  接下來只要再聯系城內的內應……”

  葉戈羅夫依舊滔滔不絕地炫耀著他自認為的絕妙計劃,而我只是一邊應和著,一邊凝望著那座即將陷落的移動城市,為其獻上最后的默哀。

  然而很快,我就發現事情根本不像這位將軍所設想得那么順利。

  “……將軍,那面旗幟。”

  “嗯?”

  正在興頭上的葉戈羅夫有些疑惑地抬頭望去,看到的是克拉沙瓦下層城區的出口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支舉著不同于國民陣線旗幟的部隊。

  在那面旗幟上,帶著一根尖角的天馬振翅欲飛;

  而在那面旗幟下的,則是身披一身銀色戰甲的耀騎士——

  瑪嘉烈.臨光。

  葉戈羅夫有些手忙角落地掃視著那支部隊,卻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耀騎士想干什么?幾百名乘馬騎士就想突襲摧毀我的部隊?他想要學瑪庫斯.臨光,還是她的祖父?”

  而伴隨著那面旗幟開始向著烏薩斯大軍中央移動時,他臉上的平靜又很快變成了不屑,“耀騎士居然讓重裝騎士沖鋒在前,讓輕裝騎士跟在后方的兩翼。

  正常情況下,應該先用輕騎兵先從兩翼反復突襲、侵擾,讓對方的陣型混亂瓦解,再用重騎兵沖鋒徹底將敵人沖垮……就算她真的有什么鬼主意,幾百名乘馬騎士對占據絕對數量優勢的我軍也無法構成實質性的威脅。

  我聽聞耀騎士曾不依靠任何企業的資助就奪得了她的封號,如今看來,她也只不過是個腦子里都是肌肉和榮譽,徒有一身個人武勇,卻完全不通戰陣的傻瓜罷了。”

  葉戈羅夫輕蔑地嗤笑了一聲,而我卻沒有大意,而是十分謹慎地提醒了一句:“將軍,請下令讓弓弩手放箭吧,先用遠程火力削弱這支騎兵部隊。”

  “不。”

  他臉上的神情,幾乎在瞬間恢復了屬于將領的沉穩,“弓箭對于重甲騎士毫無用處,卡西米爾的羽騎士部隊的馬幾乎全部裝備了鎖子甲,現在不少重裝騎士甚至連馬都披掛著板甲,而遠處的輕裝騎士也不在弓箭的射程內;

  而重弩的射擊間隔過長,術師的源石法術攻擊距離有限,銃械的射擊距離也不夠,火炮無人機的準確度對疾馳的騎兵又太差了……”

  說到這里,這位將軍的眼中露出一抹兇狠之色:“那就用騎兵對付騎兵。

  傳令下去,讓哥薩斯騎兵與波雅爾騎兵出擊,粉碎耀騎士那支可憐的部隊。”

  “將軍。”

  我并沒有著急去傳令,而是在葉戈羅夫的面前,做了一個雙手合十的動作。

  而立即就明白我想說什么的他輕輕地笑了笑,揮手示意我盡情去做。

  “遵命。”

  伴隨著葉戈羅夫的命令,烏薩斯軍中的騎兵也從兩翼殺出,與卡西米爾騎士狠狠地卷在一起,猶如兩股鋼鐵的洪流。

  烏薩斯部隊的騎兵主要有兩種:第一種是哥薩斯騎兵,其中“哥薩斯”意為“邊境上的烏薩斯人”,他們不生活在移動城市中,而是在烏薩斯的邊疆借助著車輛甚至馬匹規避天災,過著游牧流浪的生活,長期在卡西米爾邊境游走劫掠的他們弓馬嫻熟,往往會在戰爭時被征召,作為輕騎兵參加帝國的戰斗;

  而第二種則是波雅爾騎兵,主要有城市中有領地或有產業的年輕貴族組成,自行配備了完全不亞于卡西米爾重裝騎士的重型鎧甲與精良武器,

  人馬俱甲的他們被譽為烏薩斯皇帝的重錘,往往能在戰場上讓無數敵人膽寒——

  事實也確實如此,烏薩斯騎兵在裝備、數量和訓練上都占據了絕對上風,在接戰后不久打得卡西米爾騎士們連連敗退。

  瑪嘉烈.臨光麾下的不少騎士見勢不妙,已經準備開始撤離,然而耀騎士卻始終將視線鎖定在烏薩斯軍陣的中央,那里是他們的司令葉戈羅夫中將的指揮車——

  “時機已到!全軍,隨我沖鋒!”

  “……衛隊!保護將軍!”

  意識到大事不妙的我連忙拉著如夢初醒的葉戈羅夫向后退卻。

  所有烏薩斯人都想不到,一直在戰場兩翼游走的輕裝騎士居然會如此會在耀騎士的帶領下突然而迅猛地發動突襲,全力加速沖鋒的輕裝騎士幾乎在彈指間便已經沖到了葉戈羅夫的面前。

  而在哥薩斯騎兵與波雅爾騎兵都在迎戰重裝騎士時,竟然沒有一支機動部隊能及時攔截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弓箭、重弩、火炮無人機與法術對疾馳的輕騎兵命中率也十分有限。

  在一片混亂的人吼馬鳴中,葉戈羅夫在我的保護下快速后退,但是他卻沒能僥幸太久——

  “侵略者!在這道光的面前懺悔吧!”

  耀騎士的怒吼聲是如此接近,我甚至能清楚地看見她那一身白色戰甲上銘刻的臨光家族族徽與那張美麗卻表情可怖的臉龐。

  她從背后掏出了一根標槍,在手中凝聚出了耀眼的光芒,剎那間便朝葉戈羅夫呼嘯著破空而來。

  “將軍!當心!——

  血火同源!”

  幾乎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我完全不顧他的身份,一把將他撲到,然后又瞬間抽出腰間的那柄利劍,瞬間燃起黑火的神器勉強格擋住了那柄凝聚了耀騎士光輝的標槍。

  身材魁梧的烏薩斯將軍只能驚魂未定地看著那根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標槍滑落在地,重重地插入了他腳邊的泥土。

  “可惡,失敗了!全軍撤退!”

  “不能放過一個卡西米爾人!”

  雖然暫時性命無憂了,但是這場突襲顯然讓這位烏薩斯的將軍惱羞成怒,“傳令!兩翼的騎兵立即迂回包抄,不能讓他們回城!”

  我對葉戈羅夫的建言有了作用,并非從正面出擊而是兩翼合圍的烏薩斯騎兵很快就匯合一處,將試圖撤回克拉沙瓦下層城區的騎士們團團包圍。

  眼看突圍無望,在瑪嘉烈.臨光的帶領下,團結在耀騎士的身邊,卡西米爾騎士們與烏薩斯騎兵拼死作戰,但依舊不斷有人被砍倒,人數也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