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箱內藏尸

  陳良翰臥室。

  程氏面色發白,丁壽步步緊逼。

  “打開。”丁壽成竹在胸。

  程氏不情不愿地取出鑰匙,將幾個箱子上的鎖都去了,冷聲道:“自己看吧。”

  丁壽上前,啪、啪、啪,將三個箱蓋全都挑開,然后傻了眼睛。

  這肚兜全用細線,該是蘇繡,那條大紅褻褲應是潞綢的,嘖嘖,這件霞影輕紗若是披在身上若隱若現,欲遮還露,那是怎樣一副光景,咳,想哪兒去了。

  丁壽神色訕訕地深施一禮,“在下唐突,夫人見諒。”

  程氏冷哼一聲,再無方才客氣。

  “壽哥兒,時辰快到了,你這里如何了?”外間響起丘聚等人的聲音。

  “老爺……”程氏掩面奔了出去。

  陳良翰見自家夫人哭著從里間臥室奔了出來,后面跟出的丁壽臉色尷尬,當時便變了臉色。

  “姓丁的,你可是對我夫人行非禮之事?”

  天可憐見,我這回可真的什么都沒干,丁壽連忙上前解釋。

  陳良翰聽后雖然依舊忿忿,終沒再說些什么,只是安慰妻子。

  “好了夫人,丁鐺頭也是公事公辦,情有可原,莫再哭了。”

  查案討個沒趣,丁壽也是窩火,對著門外喝問道:“搜到什么了沒有?”

  “稟四鐺頭,一無所獲。”戌顆領班‘惡豺’石雄進屋奏報。

  “查得可仔細了?”丁壽還不死心。

  “假山石每塊石頭都敲過了。”石雄抽了抽鼻子,皺了皺眉,“沒有機關隱藏。”

  “便是池塘也安排人手下去摸了一遍,結果……”石雄搖了搖頭,又用力揉了揉鼻子。

  這下算是把自己玩進去了,丁壽頓時頭大。

  “時候差不多了,丘公公是現在便把人交給老夫,還是再找找看?”牟斌負手望天,悠悠說道。

  丘聚面色也不好看,看向丁壽,“壽哥兒,你怎么說?”

  “牟大人,下官有話要說。”陳良翰突然道,“今日東廠來人雖說給敝府帶來些驚擾,但究其因果還是敝府逃奴所起,下官治家不嚴,有此橫禍,也是該有此劫。”

  見陳良翰攬過在身,幾人都有些意外。

  陳良翰繼續道:“從今以后,下官當閉門自省,嚴整家風,實實不敢委過于人,也請牟大人法外施恩,放過丁鐺頭一行。”

  牟斌先是詫異,隨即微笑點頭,帶著幾分贊賞之色,“得理卻知恕人,難得。”轉對丘聚道:“丘公公,你看……”

  丘聚沒好氣地將下巴一指丁壽,“問他。”

  “阿嚏!”石雄一個驚天噴嚏打出,近在咫尺的丁壽先受其殃,結結實實洗了一把臉。

  “對不住,四鐺頭。”石雄連忙過來用袖子擦拭。

  “滾。”丁壽推開石雄,看著廳內諸人都在看著自己,二爺只覺臉上發燒,團團一揖,“今日在下失禮了。”

  丘聚冷哼一聲,“走。”當先出門而去。

  丁壽悻悻地跟在后面,石雄涎著臉又湊了過來,“四鐺頭,方才屬下真不是有心的。”

  丁壽懶得說話,用鼻子發出‘嗯’的一聲,算是回答。

  石雄繼續喋喋不休道:“鬼知道姓陳的屋子里用的什么熏香,又香又臭的,差點沒把屬下這鼻子廢了……”

  “等一下。”丁壽立住身子,“你方才說什么?”

  “差點把屬下鼻子廢了……”石雄錯愕,還是重復了一句。

  “還有一句!”丁壽急聲道。

  “又香又臭的,鬼知道什么熏香。”

  丁壽狠狠一跺腳,“就覺得哪里不對,丘公公,等一等。”

  “你還要干什么,可是覺得咱家今日臉丟的還不夠?”丘聚瞪著丁壽,眼睛都快噴出火來。

  “此時若走了,東廠的臉可就真的丟了。”丁壽道。

  * * *

  面對去而復返的東廠眾人,即便自詡喜怒不形于色的牟斌也帶了幾分怒氣。

  “丘聚,凡事要有分寸,不要欺人太甚。”

  “大明律法之前,有何分寸可講,離一個時辰還有片刻,若是仍無所獲,丁某甘心領罪。”丁壽踏前一步道。

  “牟帥,你聽清了吧,前言仍然作數。”丘聚自尋了一把椅子坐下,吩咐道:“干活吧。”

  丁壽徑直奔向里間臥室,陳氏夫婦隨后緊隨。

  再度掃視一圈,丁壽言語中帶著幾分戲謔,“陳主事平日很是儉樸啊,這臥室內也不見幾個貴重家私。”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陳良翰此時也前恭后倨,不復方才客氣,“怎么,節儉度日也是罪過?”

  “當然不是,不過和外間陳設,以及貴府格局比起來,覺得有些表里不一罷了。”丁壽笑答。

  “這幾口箱子據陳夫人說,是閣下訂做的。”丁壽踱到衣箱前。

  “不錯。”陳良翰點頭。

  “秋天的呢?”丁壽突然問道。

  “什么秋天?”陳良翰一怔,程氏臉色有些蒼白。

  “第一口箱子上寫的是韓昌黎的《早春》,第二口箱子寫的是陸放翁的《初夏》,最后一口記的是柳柳州的《江雪》,詠秋的那口箱子去了哪里?”丁壽一邊用腳踢箱子一邊說道。

  “哪里有什么秋天,陳某當初只做了三口箱子。”陳良翰強自鎮靜。

  “原來如此。”丁壽點頭認可,又轉身走到拔步床前。

  “府上這熏香別致得很,不知出自何處高人之手,有何妙用。”丁壽舉起香爐問道。

  陳氏夫婦二人神色更加緊張,陳良翰期期艾艾道:“此乃顯應寺主持所制的驅蟲香,入夏之后,蠅蟲漸多,用此香可少些煩擾。”

  “哦,丁某夜間也不堪蠅蟲所擾,厚顏請討,不知陳主事可否割愛?”

  陳良翰稍稍平復了下,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改日便命人將香送到貴處。”

  “不必麻煩了,這個就好。”丁壽招手喚過一個番子,將香遞給他,“給我拿回去。”

  番子領命出屋,陳良翰連忙阻止,“丁鐺頭,這是何意?”

  “沒意思,來人,給這個屋子透透風。”丁壽道。

  “是。”幾名番子上前開窗,陳良翰左阻右攔,如何擋得住。

  濃濃的香煙逐漸散去,屋子里也明亮起來。

  “蒼蠅,這么多的蒼蠅。”幾個番子驚叫道。

  只見拔步床頂端紗幔上,蟄伏著許許多多的蒼蠅。

  “都別動,散開。”丁壽喝道,轉首笑道:“貴府養的活物很別致。”

  陳氏夫婦臉上已經沒了血色。

  屋內的熏香氣越來越淡,石雄再度抽了抽鼻子,“四鐺頭,味道不對。”

  不用他說,連丁壽都聞到屋子里有一股腐臭的氣味。

  香氣散盡,那些蒼蠅都活躍了起來,嗡地一下飛起,聲勢嚇得幾個番子都退了一步,連連揮手驅趕。

  那些蒼蠅也無意與人糾纏,不一會兒便轉向床下聚集飛去。

  丁壽似笑非笑地看了夫婦二人一眼,喝令道:“把床移開。”

  “不要。”程氏一聲哀鳴,暈了過去。

  陳良翰緊緊攬住妻子軟倒的身子,近乎哀求道:“丁鐺頭,給我夫婦一條活路吧,陳某愿傾家相報。”

  “晚了,這話去跟府上的冤魂去說吧。”丁壽神色冰冷。

  這張拔步床比想象的要輕,兩個番子用力推搡,便移了開去。

  “四鐺頭,這下面有古怪。”番子叫道。

  丁壽過去一看,床下的數塊青磚接縫并不嚴密,有松動之象,示意左右,“往下挖。”

  幾個番子掀起青磚,以刀做锨,向下掘去。

  不過挖了尺余,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越來越濃,連正間的丘聚與牟斌都驚動了。

  “挖到了。”挖土的番子叫道。

  “抬上來。”丁壽興奮喊道,二爺這波穩了。

  一個杉木衣箱被抬了出來,形制與那三個一模一樣,丁壽上前抹去浮土,見箱子外面鏤刻著一首七絕: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街夜色涼如水,臥看牛郎織女星。

  “杜樊川的《秋夕》!”丁壽得意忘形,隨即做出了這輩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順手打開了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