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交心

  蘇晨刷卡打開房間門的時候,施夢縈又一次問自己:“為什么不走?”

  晚飯前遇見沈惜,看著他對著自己這邊三個人禮貌地點點頭,混若無事地和那穿著時尚,看上去比他小了兩三歲的女人并肩而去,施夢縈心中百味雜陳,原本心中那份因為拍攝了一套比較滿意的藝術寫真所帶來的愉悅感一掃而空。

  她原本應該第一時間就離開這個酒店。如果當時是她一個人遇到這樣的局面,今晚她絕不會再按原計劃,住在這家酒店;她甚至連晚飯都不會吃,而是直接走人。但那一刻,還有徐芃和蘇晨在身邊,情況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那兩個人盡管早就猜到了沈惜和施夢縈曾經的關系,卻各自裝出一副全不知情的模樣。徐芃很自然地茫然不覺,而蘇晨,雖然她也許是那天晚上最早猜出沈惜身份的人,但她也是個聰明女人,不會做那種得不到任何好處的抖機靈的事。

  施夢縈原本根本不想說穿自己和沈惜之間的事,但是如果不把這些話說明白,她就沒有扔下兩人,撒手就走的理由。

  于是,在兩人饒有興味的注視下,她用最簡短的語言,說清了沈惜和自己之間的關系。

  她的故事換來的是徐芃的唏噓和蘇晨的憤慨。

  蘇晨說:“哪有這樣的!都快結婚了,說分手就分手!看她那天晚上和別人的老婆拉拉扯扯的,今天又換了一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我要是你,我才不走呢!憑什么他來了,我要走啊?”

  徐芃則很冷靜地說:“沒有必要。要讓他知道即便分開了,你也是很有尊嚴地在面對他,能很淡然而又快樂地過自己的生活。”

  施夢縈覺得他們說的都有道理,也就沒有堅持一定要走。可在吃晚飯時,她上了一趟衛生間,回來時卻發現沈惜和那女人也到了餐廳,就坐在離他們隔了三張桌子的位置,兩人言笑晏晏,親密無間。

  她的心一直是痛著的。

  她不想被徐芃和蘇晨看作是軟弱的,是沒有尊嚴的,所以她硬挺著沒有再次提出要走。可她腦子里總是會反復地出現一個念頭:我要離開,我不想看到他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

  好不容易捱完了這頓飯,徐芃表示他知道有個朋友今晚也住在這里,過去聊幾句,讓她們先回房間。于是施夢縈有些神不守舍地跟蘇晨上樓。

  開門的剎那,那個已經出現無數次的問題再次跳了出來。

  只是,依然是無解的。

  她固然缺乏勇氣去面對,但有不想被人看輕的自尊心。所以她只能在煎熬里忍耐,既無法真的釋然豁達,又不能逃避緩解。

  施夢縈從來沒有意識到,糾結,是她性格里最糟糕的東西。

  不過,隨著房間門的關閉,仿佛又隔了一個世界,施夢縈的心緒稍稍平復了一些。

  徐芃不在,兩個女人待在一起就顯得隨意了很多。蘇晨也沒想著給徐芃省錢,叫客房服務,讓他們送了一瓶紅酒,然后兩個人各自窩在了一個沙發上,抿一口就,聊一會天。

  這段時間以來,施夢縈和蘇晨的交情發展得挺好,多了一些信任;再加上徐芃不在場,施夢縈更少了一些拘謹;她心里有苦,又少了分自律,于是,她喝起酒來倒是比平時猛了許多。不過半個鐘頭的功夫,紅酒已經少了一多半,其中六七成進了施夢縈的肚子。

  施夢縈的酒量說好不好,說差也不差,喝了這些酒不至于醉倒,酒意卻已經添了許多,話也變得多了,以至于很多原本還不至于會和蘇晨說的話,都說了出來。比如她第一次和沈惜相遇,和沈惜相處時的快樂,沈惜對她提出分手時的情景。

  蘇晨對這些其實并不關心,但當作八卦來聽,倒也并不乏味。而且,她還不光需要傾聽,她還有重任在肩。

  “你們分手多長時間了?”蘇晨搖著酒杯問。

  施夢縈毫不猶豫地回答:“103天!”

  蘇晨微微一愣。她倒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精準的答案。在這一瞬間,她心里最軟的那個部分難以自抑地顫抖了一下。一個仿若遠在天邊的人影,一個相信美好和信任,一個剛剛離開學校,努力地工作,準備開始和愛人全新的未來的女孩子。

  對自己來說,本應是最熟悉的人。如今卻已是那么陌生。

  不過,也就是那么一瞬間的事情而已。

  “記得真清楚!看來你是真的很愛他。”蘇晨一口將杯中的酒喝干,仿佛是將剛才突如其來的一瞬間的記憶咽下,“而且,這些日子,看來你真的很痛苦。”

  施夢縈默然,呆呆地望著眼前某處,沒說話。

  蘇晨又問:“我能不能問問,你怎么面對自己的痛苦呢?”

  怎么面對?施夢縈茫然地面對這個問題。失眠?哭泣?煩躁?茫然?

  哦,還有,人生里第一次和一個不想愛的男人上床,在骯臟的衛生間里吞入一個厭惡男人的生殖器,在一群人面前脫得一絲不掛。這都算是在面對痛苦嗎?

  蘇晨并沒有等待她回答,而是給自己添了一些酒。略微帶著些難為人察覺的傷感,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面對的。但是以我的經驗而言,痛苦,是可以用痛苦來緩解的。”

  “什么?”施夢縈沒有聽懂,但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痛苦,是可以用痛苦來緩解的。”蘇晨復述了一遍,“尤其是精神上的痛苦,我們可以通過肉體上的痛苦來緩解。”

  “肉體上的痛苦?”施夢縈喃喃地重復著,“你是說像割腕之類的嗎?”

  她倒是真的想過自殺的,盡管只是一瞬間的念頭。為她治療抑郁癥的醫生也曾經隱晦地和她提過這一類錯誤的想法,他倒也沒有做出任何對與錯的評價,只是以一種十分輕松的態度和她探討了一下她對這一類行為的態度,然后做了一些正面的引導。

  現在的她暫時已經沒了這種想法。

  但是蘇晨突然提出這個,倒是讓她猛然又想起了這個念頭。

  蘇晨微笑著搖頭不語。

  “那是什么?”施夢縈倒有了一些好奇。

  “你有沒有讀過佛經?”“啊?”沒想到蘇晨突然轉了話題,施夢縈反應不及。

  “我是沒讀過,我不信佛。但是聽我一個朋友說,很多宗教都提倡苦修來升華精神。印度就有很多修行的人用各種各樣方法讓肉體痛苦,用來凈化自己的靈魂,洗滌精神上的迷惑和痛苦。如果你去網上看看那些苦修的圖片,真是惡心。”蘇晨還是晃著酒杯,“咱們是沒那么高深啦,但是,我知道,讓自己的肉體受點苦,真的能緩解痛苦的心情哦。”

  施夢縈聽得更加糊涂:“那你說的讓肉體痛苦是什么啊?”

  “割腕,太痛了,而且這么好的世界,割了腕就看不到了。那不叫用痛苦來緩解痛苦,那叫痛過了啥都沒了。我說的是緩解痛苦,不是自殺。”蘇晨又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你說,對我們女人來說,除了蠢透了的自殺以外,還有什么是肉體的痛苦呢?”

  施夢縈皺緊眉頭:“你是說?”

  “那天晚上你痛苦嗎?你是不是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心里還有些別扭,但真完了以后,又覺得好像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氣,之前的事情好像忘掉一些了。雖然,沒過幾天,之前的那些痛苦可能又回來了。”蘇晨靠到沙發背上,歪著頭問。

  “那天晚上?”施夢縈這時候的腦子有點慢,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蘇晨說的是什么,“好像有一點。”

  “你那天比較倒霉,我基本上就是回答了兩個問題,你碰到的花樣比較多。后來去廁所你都干什么了?用嘴了嗎?”

  施夢縈沒想到蘇晨問得這么直接,一時有些接不上話。

  “沒用?”蘇晨倒也不是真的想把那天晚上的事打聽的一清二楚,“怪不得你輸了。周總那個人,玩女人玩得多了,你光用手怎么可能弄得出來。不過倒也好,那天你是比較慘,但越是那樣,你越有可能有我說的那種感覺。”

  施夢縈沉默。

  “沒有?”蘇晨好奇。

  “我不知道。”施夢縈還沒完全從糊涂里繞出來,并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懂了蘇晨所說的那種感覺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所說的肉體痛苦,就是指這一類的?”

  “你不覺得痛苦?覺得很爽嗎?”蘇晨連喝了兩杯,臉迅速地紅了起來,情緒看上去好像也有些恣肆。

  施夢縈不說話。

  “別的女人,我不知道。我覺得你肯定不會爽的。只要不爽,那不就是痛苦嗎?”

  “我,沒你說的那種感覺……”

  “是嗎?那你那天為什么參加?”

  “同事間的活動,我想參加一下。誰知道會是那樣的。程總監也沒說是那樣的……我又不是因為知道晚上會這樣,才去參加的!”施夢縈一定要解釋清楚這個。

  蘇晨撇嘴。“這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應該問問自己,沒有覺得精神上的痛苦緩解了一些嗎?”

  “沒……”施夢縈必須要堅持這個口徑,“再說,你說的這種方法真的有效嗎?就算真的有效,我們難道就得這樣來緩解嗎?我們總不能'人盡可夫'吧?女人有女人的尊嚴,身體是最寶貴的,怎么能隨便讓人碰呢……”突然,施夢縈噎住了。就在蘇晨眼前,她已經不止讓一個男人碰過了。這話,說得突然變得不那么有底氣。

  蘇晨倒是沒有拿這個反擊她,只是意味深長地輕輕搖著頭。

  “你說的第二點,我同意一部分。女人確實有女人的尊嚴。但是,什么是尊嚴?死撐不是尊嚴,保守也不是精貴。尊嚴和精貴體現在自己是不是有選擇權和決定權。只要是自己決定要做的,只要是自己選擇做的,那就叫有尊嚴,就是精貴。像妓女那樣,只要收了錢,就能和任何一個付錢的男人上床,那就不叫精貴。但是,只要是自己選擇的,自己決定的,沒人強迫,沒人用錢買,不管和多少男人上床,都不能算沒有尊嚴吧?那種把肉體當作什么必須要牢牢埋死在什么地方的寶貝,只能交給一個男人,或者誰都不給,給了就不干凈的想法,這都是什么年代的老觀念了?”

  施夢縈有心反對,卻覺得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措辭,她突然發現原來蘇晨也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女生。不管她說的對不對,但她能有這么復雜的思想,還是令施夢縈有刮目相看的感覺。

  “關于是不是有效……呵呵,我有一個故事,你想不想聽?”

  施夢縈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你比我進公司早。你也知道,我才來了不到半年。在這之前的兩年,我在一家省級國企的分公司做辦公室文員,順便在前臺做做文件收發,包裹收寄之類的工作。收入不高,但是清閑,也穩定。”

  蘇晨開始說故事以后,就沒有再看施夢縈一眼,而是盯著手中的酒杯,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憶。

  “那時候,我有一個從大學一年級開始就在一起的男朋友,我們一直在一起,談了六年。畢業以后,我們各自都找到了工作,感情穩定,工作也都有著落了,我們就計劃結婚。我男朋友家里有點迷信,連領結婚證也一定要挑好日子。我未來的婆婆選了個日子,還要等一個多月。那我們就等著吧。沒想到,就在離約好去領證的日子還有一個禮拜的時間,我的男朋友突然失蹤了……”

  “啊?”施夢縈突然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去他們家找她媽媽,可她也不給我答案。就這樣,本來定下來領證的時間,拖過去了,我男朋友沒有出現。又過了十幾天,他才露面,然后他就對我提了分手。他強調一切都是他的問題,他很對不起我,但是,分手這件事情,已經是百分之百確定的,絕對沒商量。然后他就走了。”

  施夢縈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上半身已經最大程度地向蘇晨的位置靠了過去,對于剛剛經歷過分手的她來說,這個故事可以說是同病相憐,感同身受。

  “他手機打不通,QQ不登陸,也不再和那些我們兩個人共同的朋友聯絡。我再也找不到他。我去過他家兩次,他沒有住在爸媽家。最后一次去,他媽媽跟我說,不要再找他了,他已經出國了。我再也沒去過他們家,我沒臉死乞白賴地一再去騷擾他爸爸媽媽。”似乎是因為已經過了很長時間的關系,蘇晨說起這些的時候,并不像施夢縈在說自己的事情時那樣真情流露,“一個已經戀愛五年的男朋友,一個就要去領結婚證的準老公,就這樣,消失了。到現在我也沒有再見過他。”

  施夢縈聽得聚精會神。

  “那以后,我的情緒也很糟糕,每天晚上都睡不著。”

  施夢縈睜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挪動了一下身體,那不就是我嗎?她也曾經有過那樣的時候嗎?

  蘇晨第三次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所以那個時候,我每天都喝酒。喝很多酒,不喝酒我就睡不著。”

  施夢縈似乎有點明白她的酒量是怎么練就的了。

  “所以那時候我也經常會和朋友去酒吧。有一天我和幾個朋友又去,玩飛鏢,我玩這個很拿手,玩了很多局,沒有一個人贏過我。我那幾個朋友就在那邊吹捧我,說我很厲害什么的。反正大家都是喝了酒的,有些人說出來的話可能也沒經大腦,話說得有點夸張。酒吧里什么人都有,有些不服氣的,過來說要和我比賽,可是我又連贏了三個人。我已經喝了不少酒,雖然不算醉,但已經很興奮了,就和我的朋友一起吹了幾句牛。結果又讓一個男生不服氣了,又過來挑戰我。這個就真的有點厲害了,和我比了兩局,我贏了一盤輸了一盤。想玩三局兩勝的時候,那男生好像突然過完癮了,怎么說都不肯比,走開去和他的朋友聊天。”

  “為什么?”施夢縈聽得很認真,突然插口問道。

  “呵呵,不為什么,就是不想和我玩了唄。哪有那么多為什么。”蘇晨略帶嘲弄地笑笑,“可那天我不知道怎么了,特別賭氣,就是想比出個結果來。后來有人跟我說,喝了酒就是這樣的,有些人看著還是很清醒,但是其實控制自己的能力很差。我當時就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再和他比一局。過了大概個把小時,那男生和一群朋友從我身邊經過,好像是要回去了。我就拉住他,一定要跟他比完決勝局。他還是不肯比,他身邊的朋友起哄,要么就趕緊讓他們走,要么就加點賭注,我問他要賭什么?他就說要比的話,就賭個大的,他輸了任我吩咐,讓他干什么都行;我輸了,就和他干一次。”

  “啊?”施夢縈先是有些驚訝,但一想到這次談心的由頭,又覺得好像不應該感到意外,“那結果呢?”蘇晨突然笑了:“當然是我輸了,如果我贏了,我跟你說這么個沒勁的故事干嘛?”

  “那你?”

  “我跟他去開房了。我們連澡都沒洗,進了房間就脫光了開始做,幾乎連前戲都沒有。這男生雞巴很大,因為是他賭贏了就能操我,所以他也沒什么收斂的,就是用盡力氣操我。大概他也喝了很多酒,特別持久,我覺得自己的水都被他操干了,換了三四個姿勢,最后是像狗一樣趴著,他揪著我的頭發使勁拽著,不停地操。上面頭發疼,下面基本上幾經干了,也很疼。可他還是不射。我求他不要干了,我可以幫他用嘴吸出來。他就是不停,我早就沒有任何快感,就只有一個感覺,疼。我都覺得比我第一次的時候還要疼。等他終于射了以后,問我是留下來過夜還是走。我選擇走。其實我當時的第一感覺是怕了,我怕他恢復了再來操我,那我說不定會死……我從房間走的時候,下面磨起來感覺很痛,可不知為什么,這一路走著卻有了一種長久以來都沒有的輕松。”

  “啊?”施夢縈聽著她用那么刻骨的字眼描述自己的經歷,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這對她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有些慌,又有些好奇。

  “那天晚上我倒頭就睡了,睡得很好。”

  施夢縈皺著眉頭說:“可是那只是發泄吧?這不能說明什么。”

  蘇晨又給自己倒了一些酒,這次也給施夢縈的杯子里加了一些,舉起杯子遙遙地虛請了一下,然后自己抿了一口:“也許吧。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是什么性質,那重要嗎?最重要的是,效果怎么樣。那天以后,我連著好幾天都睡得不錯。可是很快就又恢復了原樣。過了半個多月,我和朋友又去了那個酒吧,又碰到了那個男生,我就主動上前問他有沒有興趣再來一次。男人嘛,這種情況又怎么會拒絕呢?于是我們又去了。你猜結果怎么樣?”

  “怎么樣?”

  “那天他沒多喝,也沒有賭贏了要玩我的意思,前戲做得很充足,按理說應該比上次做得愉快。但是,說實話,我沒什么快感,好像根本就不是我之前想象的那樣。回去之后一切照舊,沒有任何作用。你看,不是說只要做愛發泄就可以的。”

  施夢縈若有所思,酒杯就放在唇邊,酒沾著唇,似乎也沒有喝進去。

  “這次我們互相留了電話,第二天我就打電話給他,又約了一次,這次我告訴他,我想他玩得粗暴一點。他問我能多粗暴?我說只要別留下什么傷痕,都可以試試,我受不了了我會說。所以那天晚上他就把我綁了起來,用他的襪子塞著我的嘴,用牙刷柄捅著我下面,打我的耳光,還把腳踩在我臉上碾。這次我又成功了。又放松了好多天。”

  “這是什么道理?”施夢縈覺得不可思議。

  “我不知道。”蘇晨回答得斬釘截鐵,讓施夢縈錯愕不已,“但是那有什么關系,我不需要知道為什么,我只需要知道這樣有效。后來的幾個月里面,我也不是一直找他,我差不多隔個幾天就去那個酒吧,找個順眼的男人。后來索性就直接去酒吧廁所解決,在那臭哄哄的地方做愛。有一次我甚至一個晚上和不同的男人進去過三次。后來有男人告訴我,那個酒吧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公廁花'。我一開始以為他們說我是在公廁里的一朵花,那男人一邊操我一邊說那是指我就是一個公廁,是個男人都能上我。聽著這樣的話,我高潮了。”

  施夢縈皺著眉,她不敢想象那種生活。她帶著一種看著怪物的心情看著眼前如此平靜的蘇晨。蘇晨現在的態度比她說的內容更令施夢縈感到不可思議。如果換成是她,她不可能用這樣的口吻,用這樣的措辭描述那樣的人生,甚至,她根本就不敢去面對自己有過那樣的人生。聽那個心理醫生說過一個“選擇性遺忘”的詞,好吧,施夢縈覺得,如果自己不死的話,那一定是因為自己選擇性地遺忘了這樣一段人生。但蘇晨不但記得那樣清楚,還能說得那樣從容,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似的。

  施夢縈不知道應該鄙視眼前這個女人,還是敬佩她。

  “然后呢?”

  “然后?”蘇晨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然后,我好了。之前的痛苦都沒了。”

  施夢縈無言以對。

  蘇晨停下了故事,但事實上,她并沒有說完。后來她成了公司里一個副書記的二奶,這個副書記有一點輕度SM的嗜好,正好給了她一個固定的尋找痛苦的渠道。于是她去酒吧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又過了半年左右,因為被副書記太太察覺,他們之間的關系結束了。蘇晨離開了那家國企,在周曉榮的公司找了份新的工作。

  后面這半段故事,蘇晨不會對施夢縈說。她們之間的關系遠沒有到這一步,又怎么會把這種陰私的事情全說給她聽呢?其實,就算是前半段故事,也是因為她受了徐芃的委托。晚飯時,施夢縈中途上了一次衛生間,徐芃趁個關頭交給她一個任務,就是把剛才那個類似的觀點灌輸給施夢縈。

  至于用什么樣的方法,徐芃無所謂。

  蘇晨猜得到徐芃為什么這么大費周折。她對施夢縈今后可能會遇到什么根本不關心。說心里話,她其實很看不上施夢縈這種女人。沒大本事,卻又有大架子,總覺得她最高潔,比誰都高尚,不屑和別人交流。明明也已經被人玩了,卻一副情真意切,無可奈何的模樣。

  網絡上有個詞叫“白蓮婊”,好像是指表面純潔善良,內心陰險狡詐之人。蘇晨管施夢縈這種女人叫“蓮花婊”,就是明明已經做了婊子的事,卻總是以為自己還是一朵蓮花。像她這樣的,被徐芃玩了才有趣,玩得越慘越好。

  所以,她索性把自己的一部分經歷說給施夢縈聽,像徐芃希望她表達的那種觀點,用她自己來當作實例很恰當。有沒有起到作用再論,起碼徐芃教給她的任務她已經圓滿完成了。

  聽完這段故事,施夢縈一直沉默不語。

  這時,恰好響起敲門聲。施夢縈起身開開門,徐芃站在門外,手里還舉著一瓶沒開封的紅酒。

  進門他就笑了。“哎呦,你們倒是自己喝上了?要不我們再來一點?”

  施夢縈為徐芃打開房門的那瞬間那,在另一層樓里,沈惜也敲開了一間房門。

  為沈惜開門的,就是今天和他一起入住酒店的女孩。

  她叫丁慕真,是沈惜的學妹——嚴格講,應該說是沈惋的學妹——當年讀大學時,她和沈惋讀同一個專業,低了兩屆。通過沈惋的關系,認識了沈惜,也算一見如故,此后一直保持的密切的聯系。

  盡管沈惜畢業之后就去了英國留學,而等沈惜回國,她又已經前往韓國,并且在拿到碩士學位后留在首爾工作,兩人很少有見面的機會。但這不影響兩人之間的友情。無論是公干或度假,只要兩人有同處一座城市的機會,總會盡一切可能約著見上一面。平時在網絡上,也經常互致問候。

  丁慕真現在是一個自由攝影師兼獨立撰稿人,算是小有名氣。她的經濟和文化評論常被國外的通訊社采用,拍的一組照片甚至登上過《國家地理》。

  上周,丁慕真通過MSN給沈惜留言,問他最近是否有空,她想給自己放個假,正好回國來看望一下師兄。話里話外透著想回來和沈惜單獨見個面,一塊待上幾天的意思。

  正好沈惜這幾日無事,索性為她計劃了一個假期,在位于市郊臨近風景區的香格里拉酒店訂了兩個房間,準備在她這幾天的假期里好好陪陪她。

  只不過沒想到會在大堂遇到施夢縈。和她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沈惜認得,不光那晚在酒吧見過,以前他接施夢縈下班時,也在他們公司門口見過他們兩人說話。聽施夢縈說過,這是他們公司的講師。至于叫什么名字,沈惜早就不記得了。

  他們為什么會一起出現在這里,沈惜并不太關心。

  他現在的心思,放在琢磨丁慕真的情緒上。在機場接到她之后,盡管這個一貫開朗的女生一如既往的談笑風生,他卻總覺得她隱隱有著很重的心事。

  或許她就是為了這個回來。不然,為什么特意選在一個非年非節前后不靠的時間,刻意飛回國來見自己呢?

  丁慕真老家在福建,真的有個假期,難得回國,不是應該抽時間回趟家嗎?但看她的行程,直接飛到他所在的城市,三天以后又直接飛回首爾。

  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沈惜。她肯定是有話對自己說。

  一個值得她特意從首爾飛回來,面對面和自己說的話題。沈惜既感興趣,又隱約覺得可能會是一個難題。

  吃過晚飯,沈惜和丁慕真一起走出酒店,在草坪花圃中散了會步,又去酒吧各點了一支啤酒,閑談了一會輕松的話題,然后就建議她回房間休息,恢復一下遠道而來的疲憊,明天開始一塊出去玩。

  他自己回到房間后,直接進了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其間他隱約聽到酒店房間的電話似乎響了一陣,又好像有人敲了幾下門。但隨即又沒了動靜。應該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否則不會這么快銷聲匿跡。

  沈惜還頗有惡趣味地想:“難道香格里拉現在改了規矩,除了大堂里坐著的那幾個美女可以約之外,還有敲門打電話上門服務的?”

  等他走出浴室,換好睡衣,才想起貌似進門之后忘了掛上防盜鏈。走到門邊,卻發現門下的縫隙里塞著一張白紙。打開一看,是丁慕真手寫的一行小字:“師兄,一身疲塵洗盡,何妨秉燭夜談?”

  他不禁啞然失笑,連忙重新穿戴整齊,走出房間,輕輕叩響了隔壁房門。

  門扉先是半開,露出一張明媚笑顏,隨即女孩大大方方拉開房門,做了一個請進的姿勢。

  沈惜微微吃了一驚,因為丁慕真穿著一身酒店的浴袍,也沒有扣扣子,只是束上了腰帶,粉胸微露,玉腿光潔,盡在眼底。丁慕真的長相,在很多中國人看來,其實很一般。她是那種典型的西方人眼中的東方美女,當然不至于像呂燕那么經典,但大致的輪廓就是那樣。非要找一個類比,有三四分拍過《霹靂嬌娃》的劉玉玲的意思。當然,在沈惜眼中,她比劉玉玲要漂亮一些。見仁見智而已吧。

  只是丁慕真身上天然散發著一種成熟的女人味。這是一種醇厚的完全屬于女人的性吸引力,這種吸引力能讓人完全不再關心她的相貌。

  “這樣來迎接師兄,不怕我會產生些許誤會嗎?”

  “光風霽月之人,何來齷齪之心?”丁慕真挑釁般地昂了昂頭。

  沈惜搖頭苦笑,以示無奈:“讓一個女人對我如此沒有戒心,你說,這是我這個男人的榮幸呢?還是恥辱?”一邊說著,一邊來到房間正中。

  訂房時就沒想過要同室而居,沈惜當然不會裝大尾巴狼,去給丁慕真一個人訂什么套房。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床間而已。不過香格里拉的房間格局,當然比一般經濟酒店的所謂大床房要好得多。大概五十幾平方的樣子,房間正中是一張比普通雙人床更寬的歐式大床,房間里書桌、電腦、沙發、茶幾、冰箱、水晶頂燈、落地燈、壁燈一應俱全。

  床尾的貴妃椅上掛著一個半杯蕾絲胸罩和一條丁字褲,都是誘人的黑色,讓人頓生綺念,不由得去想象它們穿在主人身上時的樣子。

  沈惜戲謔般地指著它們:“就這么堂而皇之地放著。在你心里,我是已經徹底變性了嗎?”

  丁慕真臉不紅心不跳,把胸罩和丁字褲收到一起,塞進了被子,淡定地說:“是師兄你來得不是時候。我剛洗完澡,還沒收拾,你就來敲門了。我當然是先急著給你開門啦!”

  開了幾句玩笑,沈惜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沙發上:“我親愛的小師妹啊,既無綺窗梅,又無巴山雨,何來的興致秉燭夜談哪?”

  丁慕真坐在沈惜的對面,收斂起了一些剛才玩笑時的輕快,略微嚴肅了一些。

  “嗯……”沈惜很有耐心地等著丁慕真的措辭。想必也是不那么容易開口的。

  呆了一兩分鐘,丁慕真抬眼望望沈惜那張從容的臉,突然自嘲地笑了:“算啦,不去想怎么說了。我就直說吧。這樣最適合我。”

  “嗯!”沈惜表示贊同。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我不知道能找誰。因為這里面涉及到的一些事情,不是每個朋友都可以心平氣和地聽我說,然后就事論事地和我談的,很有可能會被扯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也許,只有師兄你一個人,你能聽完我說的,然后只把我說的當作是一個case來分析。所以……”她攤了攤手,意思是只能麻煩你了。

  沈惜帶著一種榮幸之至的表情側了側頭,表示完全理解。

  “我想請教師兄的,是如果我愛上一個人,卻完全放棄了自己以前堅持的一些東西,完全依賴這個人,對他說的做的完全接受,即便是那些自己原本不喜歡不認同的事,也不提任何反對意見。你說,這種愛,健康嗎?”

  沈惜撓了撓鼻子,話題的方向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果不其然是感情問題。但是內容卻有些令他有些意想不到。健康的愛?不健康的愛?這個話題還真的有點大,真聊起來,恐怕不光要秉燭夜談,通宵達旦都有可能。

  “是不是我問得太空?師兄不知道怎么說?”

  沈惜緩緩地點頭。

  “好吧!”丁慕真原本是斜靠在沙發背上,她扭了扭身子,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那你就慢慢地聽聽我的故事吧……”

  沈惜微笑,起身去冰箱里拿了兩瓶水,遞給丁慕真一瓶,又端端正正地坐好。并沒說什么話,但姿勢卻向丁慕真說明,他已經準備好洗耳恭聽。

  “我在韓國有個男朋友。”丁慕真開始講述,“五十歲,美國人,在韓國教書。教HumanResourceManagement。他和我的研究生導師是國際象棋的棋友,我在導師那里認識的他。”

  沈惜聽得很認真。

  “認識以后,過了幾天他請我吃飯。然后又一起喝了一次咖啡,打了一次網球。第四次約會以后,我去了他家,和他上了床。剛和他開始的時候,我還在讀,所以仍然和我的同學一起租房住。拿到學位以后,我就搬去和他住在一起了。”

  沈惜在她說到第四次約會時,微微皺了下眉頭。也許對很多現在的女孩子來說,約會第四次才上床已經算是晚的了,但對于他所了解的丁慕真而言,卻算得上是神速。

  只是,這畢竟說不上多出格,說不定真命天子到了,就是這么快呢……

  丁慕真突然一笑:“是不是覺得沒什么特別?”

  沈惜緩緩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正在等接下來的情節。

  “他的性欲很旺盛,只要我們時間和身體上允許,我乎每天會做。他家里幾乎沒有客人會來,朋友聚會都是在外面,所以我只要在家里,基本上都不穿衣服。”

  沈惜挑了挑眉毛,做出了一個有疑問的表情。丁慕真立刻就捕捉到了。

  “他要求的,我一開始不習慣,但是我也沒反對。后來我就習慣了,有一次差點就這么光著去給送餐的人開門。”

  “這就是你剛才說的依賴一個人,就算是要求你做不習慣不喜歡的事,你也不會反對?”

  “是。但這不算什么,這是我和他住在一塊以后的事。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對他有超過正常程度的依賴,是我和他第一次爭吵。那時候我還沒畢業,原本那個周末我是過去,準備在他那里過夜的,因為吵架了,我就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我室友和她朋友一塊出去旅行了,不在。他追到我那里,我原本還想再和他吵幾句,可他不跟我吵了,他不說話,就那么看著我,突然說了一句,把衣服都脫了。”

  沈惜又是一挑眉。

  “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就又說了一遍,讓我把衣服都脫了。事后我覺得奇怪,但當時我卻好像中邪似的,在客廳里把衣服全脫了。他就在客廳的地上和我做了。他走過來解褲子的時候,我自然而然就躺在地上,把腿分開。就好像我自己也很期待一樣。而且幾乎不需要前戲,我完全濕了。”

  沈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后來一直都是這樣。有時候在家里,我正在做我自己的事,他在電腦前面寫東西,他會突然說,過來一下。然后他就讓我鉆到書桌底下給他口交,他自己繼續寫他的,我就照辦。有時候我正在做飯,他會突然從后面過來進入我。反正我除了圍裙,一般也沒穿什么,方便得很。我幾乎對他提出的要求沒有任何反對的欲望。”

  “你不會是被催眠了吧?還說自己中邪了似的。”沈惜擠了擠眼睛,這是句玩笑,只是為了表示自己在思考她說的話。在別人講述的過程中始終不發一言并不是最好的做法。但至今為止,沈惜還不想表達什么完整的想法。所以只是先開個玩笑。

  “你小說看多了吧?”丁慕真當然也聽得出沈惜是玩笑話,“呸”了一聲,“我很清醒,我只是不想對他說'不'。”

  “好像到目前為止,除了你們的sex稍微多了一點,一切也都還正常哦。”

  “嗯,是的,到目前為止。然后,不正常的來了。”丁慕真搓了搓手,“去年開始,他對我提了一個新的要求,就是把我們做愛的過程拍成視頻,然后放到社交網站上。”

  沈惜不由自主地直起了上半身。

  “你同意了?”

  丁慕真笑了:“不是我同意了,是我沒拒絕。”

  “一次都沒有拒絕?”

  “一次都沒有。”

  “他真的放在網絡上了?你也沒有反對?”

  “是的。我覺得這樣不妥,但我沒有反對,而且我會和他一起去看,然后聽他的話,給那些留言的粉絲回信。”

  “粉絲?”

  “嗯,我還蠻受歡迎的哦!”丁慕真吐吐舌頭,“會有人說我的身材很好,我們做得很性感什么的,這樣我就會說謝謝。也會有人說想和我做一次之類的,這我就不搭理了,他來回信。”

  “放上去了多少?”

  “我沒數過,三十幾部吧?而且并不是我們拍的都放上去了。對了,師兄你想看嗎?”

  沈惜正拿起水喝了一口,聽到最后一句差點全噴了出來。“你說什么?”

  “上網就可以看啊。我覺得你既然在幫我分析這個事,就應該看看。你現在知道,為什么我說這事我只能找你了吧?”

  沈惜“哈”了一聲:“謝謝師妹大人這么看得起我。”話是這么說,但沈惜知道丁慕真的意思。

  確實,不是每個人都能聊和性有關的話題。有些人有精神潔癖,會把性作為一種談話時的禁忌;有些沒有禁忌的,卻又會把性當作比較低級的東西,生怕被別人看作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然后就是那些真的完全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他的第一反應就像魯迅先生說的那樣,“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有時女生只是提到了性而已,他會立刻想是不是在暗示我?是不是想和我上床?她是不是一個很容易就上床的女生?她肯定和很多男人上過床……很多人的想象力唯有在這一點上馳騁無疆。

  沈惜不是圣人,但至少,他確實能以極其平淡的態度看待性。

  女生和這樣的男人談性,有安全感。

  只是丁慕真此刻想上網讓自己看視頻的想法還是天真了一些。

  “小師妹啊,你真是在資本主義國家待得太舒服了,你不知道國外很多社交網站,在國內是上不了的?你總不會是放在開心網上的吧?”

  丁慕真恍然大悟:“對哦!還要爬墻哈?不過沒關系!還是能看!”

  說著,她一躍而起,浴袍在擺動之際,肉光致致。她走向房間另一側的書桌,沈惜在她從自己身邊經過的時候,一把拉住了她:“你干嘛?”

  “我的筆記本有保存一部分視頻啊。”

  沈惜都快氣瘋了:“請你注意一下,我是一個男性好嗎?丁大小姐,你就這么不把我當一個男人嗎?你不覺得大晚上的,我們單獨待在一個房間里,你穿成這個樣子,然后請我看你的性愛視頻,不是很妥當嗎?”

  丁慕真吐吐舌頭:“不覺得。你是我師兄啊。你看過以后才能真的明白我遇到的是什么,才能幫我做最準確的判斷哪……”

  沈惜張口結舌,一時竟然無言以對。隨即認命似的放開手,膜拜了兩下。

  丁慕真嬌笑了兩聲,跑去把筆記本電腦拿了過來,放在茶幾上,然后陸續點開硬盤分驅、一層層的文件夾,最后停在一個被命名為“Vivian”的文件夾里,里面有四十多個視頻文件。

  “都是你們的?”

  “嗯!”丁慕真隨便選了一個視頻文件打開。

  出現在視頻里的,是一間臥室,一張大床,丁慕真正坐在床上。鏡頭里的她穿著一身玫紅色的睡衣,前襟部分被扯到胸部以下,繃在乳房下端。兩個豐碩的乳球暴露在外。

  鏡頭略微有些晃動,像是正被人拿在手上,對準丁慕真。鏡頭外有個低沉的嗓音說了句話,略顯含糊。不過沈惜聽得出來他是讓丁慕真開始。

  鏡頭里的丁慕真把一只手放到了一邊乳房上,輕輕捻動著乳頭,微笑著說:“Hello,Everyone。Myname……”

  視頻開始播放以后,丁慕真就斜著身子,坐在了沈惜所坐的沙發扶手上,突然探身,調整了一下視頻進度:“這段沒啥好看的,就是讓我對著鏡頭介紹一下自己。”

  視頻進度條被拉動,直接跳到后面。這時鏡頭不再晃動,像是已經被固定在一處。一個看上去十分結實的男人站到床上,鏡頭只能拍到他的腰部以下。丁慕真正在為他口交,看她吞吐的模樣,明顯已經將肉棒盡可能多地吞入口中,但留在她嘴外的半截肉棒仍然很長,她一只手緊握著根部,還有一定的空間可以用來擼動。

  男人的陰毛剃得很干凈,純種白人的體色十分明顯,肉棒根部顯得略微發黑。他的手正按在丁慕真的后腦上,用勁扯著她的頭發,使她原本就略顯凌亂的頭發更加蓬亂。烏黑色的長發被揪作一團,和男人略顯蒼白的體色形成著強烈的對比。他突然對丁慕真輕聲說了句什么,丁慕真將視線轉向了鏡頭,一邊繼續賣力地吞吐,一邊對著鏡頭媚然而笑。

  這一次沈惜沒由著丁慕真來決定是按進度觀看還是前拉,而是自己動手,讓視頻又前進了五分鐘左右。

  畫面突然改換,丁慕真正面對著鏡頭,把頭埋在床單里,豐臀高聳,那男人正跪在她身后,不停地向前聳動,兇悍地撞擊著她的下身,頻率極快的“啪啪”聲響脆悅耳,清晰可聞。丁慕真如同嗚咽一般地哼鳴,兩只手緊抓著床單,除了臀部不時扭動之外,上半身近乎癱軟在床上,像死了般全無動作。

  看到這樣的場景,再聽到那樣的呻吟,沈惜終于還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丁慕真也不再說話,一只手揪著沈惜右手的袖子。

  沈惜自嘲地笑笑,伸手關掉了視頻。“我想,我覺得還是不要看了。不然這一幕可能會變成實景……”

  丁慕真悶了那么一剎那,笑盈盈地盯著沈惜的眼睛,問:“你確定你真的會?你們男人看這種視頻都那么有沖動嗎?”

  沈惜站起身,走到離開丁慕真一小段距離,再聞不到她身上隱隱透出的肉香的位置,笑道:“平心而論,原本不會那么沖動,這些真的只是正常的場面而已。但是,架不住女主角正坐在我身邊啊……”

  丁慕真順勢將身體滑到了沈惜剛才坐著沙發上,讓自己窩得舒舒服服的。

  “你覺得,我這樣正常嗎?”她指了指筆記本屏幕,盡管視頻已經被關了,此刻的桌面是她陽光般的一張笑臉。

  沈惜坐到了此前丁慕真坐著的位置上。

  “你本身對拍攝這樣的視頻并上傳,是什么想法?”

  “我沒有主動性,我根本不會去想這樣的事,而且,真的放上去,心里也不是很舒服。”

  “也就是說,是他要求你拍,你就拍,他要上傳,你也沒意見?”

  “嗯,是的。”

  “放上去的視頻就是剛才放出來的那樣嗎?”

  “那倒沒有,這些沒處理過,就是拍完以后直接存在我硬盤里的。我們放到網上的,都在我的臉上打了馬賽克。”

  “那倒還好……”沈惜喃喃自語。他的整張臉皺在一起,這確實是個不太好解答的疑問。尤其是,在他確實希望能夠給予對方一個有幫助的回答的時候。

  “我不怎么懂心理學,所以對于你的心理,我很難給你特別專業的意見。但是就我目前看到的這些,一個男人有拍攝性愛視頻的愛好,并且做了處理以后放在相對小眾的社交平臺供人觀看……這樣的行為盡管不算正常,但也不是太令人感到不能接受。現在國內也有很多吧?只要他沒強迫你,即使這樣做了,問題會不會也沒有你想的那么嚴重?”

  丁慕真抿著嘴,雙手合十,撐在鼻尖上,兩根大拇指頂著下巴。像是在沉思。

  沈惜慢慢地緩和著自己剛才浮動起來的那些欲望,望著丁慕真的眼神越來越柔和。

  丁慕真放下手,十指相扣端在胸前。

  “如果真是這樣,也許確實沒那么嚴重吧……”她又將手伸向筆記本,打開了一個視頻,然后關掉;又打開一個,再關掉;在打開第三個視頻后,向后拉到大概一半左右的進度,按了暫停鍵。

  “你再來看看這個?”

  沈惜做了一個深呼吸,起身走近她。或許是角度問題,在他站著的時候,覺得這不過又是一段丁慕真和她男友做愛的視頻而已,甚至連姿勢都和前一段大同小異,只是這次丁慕真仰著頭而已。

  但當沈惜半蹲到沙發邊,視線與顯示器平行之后,立刻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因為在視頻里處于丁慕真身后的那個男人,變成了一個黑人。

  沈惜略帶一絲愕然地將視線轉向丁慕真,她做了一個“你看吧,是不是有點嚴重”的表情,然后敲了一下鼠標。

  響亮而略帶一絲痛楚的叫床聲猛地響起。屏幕里的丁慕真被身后的男人揪著長發,脖子被迫高高揚起,臉上帶著明顯的既滿足卻又有些難以承受的表情,幾乎毫無間歇地放肆叫喊著。身后的男人不停地嘟囔,反復就是同一句“Whatadirtyass!”

  這時鏡頭開始轉動,明顯是有人手持攝像機開始走動,鏡頭外一個聲音說了句什么,那黑人十分興奮地回了句:“Yeah,Thisisahotgirl!”

  手持攝像機的人又說了句什么,沈惜并沒那么認真地聽“配音”,只有“asshole”一個詞沖進了他的耳朵。那黑人聽完哈哈大笑,加快了沖擊的頻率,并重重地拍打著丁慕真的臀部,攝像機刻意地湊近了被打得紅通通一片的臀肉,隨即轉向兩個人緊密連結在一起的那個點。

  一根粗壯得有些令人咋舌的黝黑肉棒,大概有三分之二的部分插入了丁慕真的肛門,他每一次前沖的瞬間,肉棒都會在某一個點適當地停住,確保不會過多地深入。難怪一直沒有聽到兩具肉體直接相撞的的聲音傳來。

  “那天我差點就死掉了。”丁慕真突然開口,“他的太粗太長了,如果他全部進來,我可能真的會死掉的。”

  沈惜將視線移開,避開那被撐開到最大極限的肛口和肉棒快速出入時候抖起的臀浪。

  “拍攝的人是你男朋友?”

  “對。”

  “這黑人是?”

  “是個英國人。在韓國工作。是在我們放視頻的社交網站上認識的一個人。”

  “這也是你男朋友要求做的?”

  “是。有一天他突然問我有沒有興趣在他面前和另一個人做愛。我以為他在開玩笑,但他是認真的。他在給我們留言的幾個人當中選了三個讓我挑。”

  “這個時候你仍然沒有提出反對嗎?”

  “有。我說我接受不了。他沒有強迫我。只是過了兩天后,他又向我提出了。這次,我同意了。我讓他幫我選一個。他很認真地挑了一個月,分別和這三個人在網上聊天,并且一一見面,最后選了西奧。然后我們在酒店訂了個房間,我和西奧做了兩次,他都拍了下來。”

  沈惜發出幾聲嘖嘖的感嘆。這事說起來,也不能算聳人聽聞,但發生在和自己那么熟的女孩子身上,還是令他感到有些難以適應。

  “這些視頻也放上網了?”

  “是的。點擊率很高。”丁慕真的語氣說不出是自嘲還是驕傲,“后來又有過一個,是韓國人。也放上了網。”

  “OK。還有嗎?更夸張的?”沈惜決定還是先把所有的事情聽完再說,免得一步步遞進的,總有新的沖擊等著他。到目前這一步,沈惜覺得自己勉強還hold得住,但丁慕真那奇葩的男友如果還有進一步的奇思妙想,恐怕連他都會有些招架不住。

  “沒了……”丁慕真聳聳肩,“目前,就這些……”

  沈惜長出一口氣。

  “好……那,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知道……我不喜歡這樣,但我拒絕不了他……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我就是會去做所有他要我去做的事。師兄,我是不是有病?”

  “沒那么嚴重吧?”沈惜突然產生了一種后悔沒有多看幾本心理學方面著作的念頭,在這方面他確實了解甚少,“首先,我想先問一下,你對他提出的要求來者不拒,那他提出的要求都是性方面的,還是在其他方面也是這樣?”

  “我不知道。”丁慕真撅起嘴,“我想大概別的方面我也不會拒絕。只是除了在性方面,他也沒有提過別的奇怪要求。別的方面,我們還真的蠻正常的。”

  “好吧,好吧……那……你能區分出,你對他的感情,是愛,還是一種性上的依賴嗎?”

  “能。我愛他。我很喜歡和他做愛,我喜歡他的……東西,我喜歡他的味道,我甚至喜歡他的精液流在我皮膚上的那種感覺。但是,這不代表我只是喜歡和他做愛。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愛他。”

  “好。至于'為什么愛他'這種愚蠢的問題,我就不問了。你有了這些苦惱之后,有嘗試著做些什么事來抗爭一下嗎?”

  “有。有一次,我也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只是因為迷戀上了性,所以才對他言聽計從,對他在性上的要求都來者不拒。我想分清楚自己到底是迷上了性,還是迷上了他。所以,我在和一個朋友出去旅行的時候,特意引誘了他,和他上床了。說實話,這個朋友在床上很厲害,表現真得很好,我被他弄出了很強烈的高潮。但第二天,我對他這個人毫無感覺。所以我知道,我不是迷上了性,我是迷上了我男友。”

  沈惜微笑,這是他最想聽到的,如果真的是這樣,情況倒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好吧……如果你覺得這個問題嚴重到,影響你的情緒,令你的生活變得混亂,危及到你的心理健康,那么我真誠地建議你去看一下心理醫生。在這方面,我真的愛莫能助。”沈惜一邊說,一邊突然在腦海中冒出了“施夢縈”這三個字。如果他自己就是一個心理學家,那也許施夢縈的問題他能解決。也許他們不至于到分手的地步。當然,這不過是一瞬間的念頭,“但是,如果你只是想要找一個朋友給你一些建議,我想我有些話能和你分享。”

  丁慕真端正地坐好,特別認真地說:“我要我的朋友,給我建議。”

  沈惜稍微理了一下思路,緩緩地開口說:“首先,我相信,有一點應該是我們的共識:人的欲望,既難以控制,又多種多樣。只要不強制、不脅迫,任何與欲望相關的,都沒有對錯之分。這是我們討論問題的前提。所以你不必為所有那些你做過的事有什么對或錯的迷茫,從而產生任何在道德上的負擔。整件事,只有對你好或不好,不存在對與不對。OK?我們可以建立這個前提嗎?”

  丁慕真略顯猶疑地點了點頭,她還在消化沈惜的話。

  “其次,你在想,自己是不是擁有一份不健康的愛情。我覺得方向錯了。我認為,不是愛情健不健康的問題。你該想的是,你會從這份愛情當中得到什么,然后失去什么?我想你得到了一個愿意無限服從的男人,得到了和他之間的愛情。失去了什么呢?失去了你的自主性,失去了一些你曾經堅持的價值,比如說有些女人很重視的自尊,還有在一段感情中只和一個男人上床的原則……這不是問題,女人失去自尊或者原則,并不是最糟糕的事。只要是你自己,發自內心地認定,失去那些價值和原則,換到愛情,是值得的,那就OK了。沒什么東西是天然應該居于最上位的,愛情不是高于一切的,自尊也不是。我們無時無刻不在做選擇,為欲望做選擇,為感情做選擇,為利益做選擇,甚至為面子做選擇。人生本來就是要選擇一些東西,然后放棄另一些東西。重要的是,我們是發自內心地選了那個自己認為最重要的。為了它,可以舍棄別的。”

  丁慕真再次點頭,繼續消化。

  “最后,如果有朝一日,你們分手了……什么可能都是存在的,慕真,你已經不再是tooyoung,toosimple,sometimesnaive的年紀了。你不是天真的小姑娘,你知道你們也是可能分手的,對嗎?”

  丁慕真嫣然笑道:“小姑娘有過我這樣的經歷,也不可能還是那么naive了吧?”

  沈惜點頭:“對,對……好……如果有一天,你們分手了,那你就應該重新去審視一下,什么是在你離開他之后,認定的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如果到那一天,你已經習慣了和他在一起的方式,那不要緊,你可以繼續。但是如果你覺得沒有他在一旁要求,你更愿意過自己以前的那種生活,堅持以前的那些價值,那就回歸到從前的那個丁慕真。不要在分開之后,因為曾經和他在一起,就迷失了自己,分不清什么是自己要的,什么是他要的。不要以為自己曾經做過的,就是自己認同的。我們在人生里,會做很多自己不認同的事,whatever,無所謂,因為我們總會遇到很多不得不去做那些事的理由。最讓人難過的是,漸漸的,我們忘記了自己當初去做那些違心事的原因,只記得我們做過這些事,從而在那些原因已經不再起作用的時候,出于慣性地繼續去做那些事。慢慢的,這些事成為了我們的習慣,慢慢的,又變成了我們內心的價值。那很可悲。”

  丁慕真又把雙手支到了鼻子前,遮住了自己半邊臉,若有所思。

  “其實就是四句話,欲望無罪,感情無錯,由衷之選,不忘初心。和男友在一起,順其自然;做好可能分手的準備;如果分手,找到自己。我只能說這么多。”

  望著丁慕真漸漸浮起微笑的嘴角,沈惜輕輕地起身:“我想,我該回去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