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十章 唯一的照片

  人的記憶并非都是對于過去所經歷過的事件記錄,有的時候,大腦會將某些原本并沒有聯系的片段組合起來,進而誕生一「全新的記憶」,而這也就是人們時常會覺得初次見到的事物卻總感覺似曾相,即所謂的「既視感」的來源。

  但「既視感」畢竟是源自人已有記憶片段的組合,因此也就誕生了另一種常見的現象,即謂的「觸景生情」。

  申昊宇原本并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念舊的人,或許是做過太多「荒廢光陰」的事情的緣故,他的人生信條轉變成了絕對的當下主義。

  過去也好,未來也好,都不過是當前的延伸,人畢竟是活在當下的,與其因已經過去的事情而神傷、為了將來的事情而憂慮,不如好好把握當下,好好把自己眼前的生活。

  這就是申昊宇所信奉的人生哲理。

  然而表里如一始終是人最缺乏的品質,申昊宇雖然將「把握當下」視作自己的人生信條,但現實生活中他卻無法回頭地跌進了一個他千方百計要繞開的窠臼之中。

  申昊宇不想追憶往昔,他討厭追憶那些過去的美好,因為每一次的追憶、每次的懷念都不過是在為自己的心中增加遺憾,然后用名為「回憶」的刀子在心中刻下一道又一道新的傷口而已。

  申昊宇擁有很多美好的回憶——至少在他看來那些回憶都是美好的。

  但正因如此,他更加不愿意去追憶那些過去的美好。

  因為他只擁有美好的回憶,卻并不擁有美好的結局。

  但現在……「嗯?你在看什么,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云雨晴的聲音讓申昊宇從思緒中脫離,他看著面前面帶疑惑的女孩,露出一習慣性的笑容道:「沒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哦……過去的事情啊。」

  云雨晴歪了歪頭,用狡黠的目光打量了申昊宇一會兒,然后才開口道:「嘛,算了,反正我就是問了你大概也不會告訴我。不過大叔,過分沉浸在過去的回里,人可是會提前變老的哦!」

  申昊宇的眼神微動,似乎被云雨晴的這句話觸動了心事,他伸出手撫摸了一云雨晴的頭發,道:「嗯,你說得對。」

  他的這個動作反倒讓云雨晴有些不適應了,在又打量了一會兒申昊宇的表情定他是真心說出這句話以后,云雨晴略微低下了頭,更加靠近了一些,似乎是讓申昊宇摸著更順手一些。

  申昊宇有些意外,他可是知道云雨晴并不喜歡他摸她的頭發的,因為這么做讓她產生「自己還是被當成了小孩」的感覺,為此云雨晴還對他發過脾氣。

  然而申昊宇總是忍不住會做出這個動作,所以云雨晴也有些無可奈何,很多候都會裝作沒注意到,但像今天這般主動地配合卻是申昊宇從未見到過的。

  「唔……你不是不喜歡我這樣摸你的頭嗎?」

  「嗯,不喜歡。」

  云雨晴果斷地回答讓剛剛停下手的申昊宇頓時有些尷尬。

  「但是……」

  云雨晴繼續說著,「我能感覺得到你有心事,所以今天就算是便宜你一次吧,下不為例哦,大叔。」

  申昊宇有些失笑,然后點了點頭,道:「嗯,謝謝你,下不為例。」

  但他終究沒有把手放回到云雨晴的頭上,而是摟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溫柔地進了懷里。

  而在他的懷中,云雨晴的眼神突然變得復雜起來,但她并沒有再開口說話,是緩緩地、帶著一絲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

  這是申昊宇與云雨晴確定關系的第五天。

  也是申昊宇接送云雨晴上下班的第四天。

  盡管腳踝的扭傷并不算嚴重,但醫生的醫囑還是包括了盡量減少運動、安心養等內容。

  本來,申昊宇是準備給云雨晴批一個長假的,這也算是他少有的濫用了一下己的職權吧,然而云雨晴卻不愿意這么做,她依然堅持要每天去公司上班,而的理由也讓申昊宇無法反駁:前臺是不需要活動的工作,而且醫生也說過適當運動也有助于傷勢的恢復;圍繞在她身上的風波才剛剛平息,如果這個時候她然請長假未免會引出新的閑言碎語。

  于是申昊宇只得答應了,但作為交換條件,他否決了云雨晴自己一個人上下的要求。

  因此,每天接送云雨晴上下班就變成了他的職責。

  申昊宇并不想馬上公開自己與云雨晴之間的關系,而云雨晴在這方面與他的見一致,兩個人的顧慮其實有很多相同的地方:申昊宇是考慮到牛波的感受——畢竟他通過之前的旁敲側擊已經基本確定牛波是對云雨晴有好感的,如果他在個節骨眼公開關系未免會破壞二人多年的伙伴關系。

  而云雨晴的顧慮還是源自她所處的環境,她雖然已經答應調職到業務部,但此之前她還會在前臺部待不短的一段時間,而且即便是去了業務部她也不可避地要和前臺的那些女人打照面,如果此時直接公開關系無異于坐實了之前那群人們流傳的謠言,云雨晴不想再落下這樣的把柄。

  說起來,雖然那些關于云雨晴的謠言都是沒有來由的惡意推斷,但云雨晴與昊宇的關系卻陰差陽錯般真的變成了「謠言的樣子」。

  想到這個申昊宇還是有些戚戚然的,一周以前的他雖然對云雨晴也有些不一的感覺,但那些感覺更多的是源自一個他還不愿對任何人說出來的理由,他也想過云雨晴會真的對自己有什么不一樣的想法。

  然而事情的發展就是這么的出人意料,不過一周的時間,他就已經和云雨晴成了最親密的關系,而如果計算二人達成這種關系所用的時間更是短到連24時都不到,雖然這并不意味著申昊宇對這段關系有什么不滿,但每每想起這件還是會讓他有些難以釋懷。

  把車在路邊停好,申昊宇下了車,然后掏出鑰匙直奔云雨晴的家門。

  房門鑰匙是昨天云雨晴主動給他的,申昊宇本來并不像收,但云雨晴只用了句話就讓他扭轉了想法。

  「會每天早上敲門的不是男朋友,是司機!」

  好吧,雖然申昊宇覺得自己與司機也沒有什么區別,但云雨晴當時的表情明處于只要他多說一個字就會撲上來咬他一口的狀態……他雖然很喜歡云雨晴的「咬」,但絕對不是這種真用上牙齒的。

  打開門,云雨晴已經梳妝整齊站在玄關前了。

  云雨晴其實是早上起不來的類型,但正因如此她每天早上都會訂提前一個小的鬧鐘,也因此雖然申昊宇每天到她家的時間已經很早了,但他再也沒有見過二次衣冠不整、睡眼惺忪的云雨晴。

  「走吧。」

  云雨晴對著梳妝鏡最后理了一下劉海,然后笑容滿面地向申昊宇伸出了一只。

  申昊宇也沒有多話,直接握住了她伸過來的手并順勢托住了她的一側肩膀。

  其實云雨晴的腳傷真的并不嚴重,既是沒有申昊宇在她也可以靠自己走到電口——就是速度可能會慢上不少就是了。

  而現在申昊宇所起到的作用其實和人肉拐杖沒有多少區別,不過云雨晴堅持天早上都這么做還有另外一個理由,那就是一到公司他們就必須保持原本的那距離和關系,而在上下班的路上申昊宇又從來都不會搭理她,所以從家門口出到地下車庫的這段距離就成了云雨晴每天朝申昊宇撒嬌的最好機會。

  「大叔大叔,你假期想好要怎么過了嗎?」

  「假期?」

  申昊宇愣了一下,才想起馬上就要到每年一度的黃金周了,不過他的假期一都過得乏善可陳,特別是重歸單身之后他不是在家里睡覺就是到公司加班,基沒有什么娛樂活動。

  申昊宇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說的,而他的表述也毫不意外地遭到了云雨晴鄙夷,她直接道:「黃金周也加班?大叔我可是會去勞動局告你的哦!」

  「是我加班又不是你加班,你就老老實實地過你的黃金周唄。」

  「那不行!你也要陪我一起過!」

  云雨晴的要求也算是在申昊宇的意料之中,實際上他也有想過在這個難得的期里要不要走出家門、游山玩水,好好地釋放一下長年累月積攢的工作壓力。

  不過這些想法都是他一周之前有的,現在他的情況已經不一樣了,要考慮的情從一個人的變成了兩個人,這一點他也不是沒有心理準備。

  「好好好,只要到時候沒工作那我可以陪你去……所以你想去哪兒玩啊?」

  「哎?你真的會陪我出去玩?」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話說你這是啥反應?難道我答應了就對你有這么大沖擊嗎?」

  「是有點兒……我本來以為你絕對會說『工作忙,不去』的。」

  申昊宇不免有些尷尬,他之前的確過著以公司為家的生活,不過那一方面是為前段時間公司處于招新季,處理各種新進公司人員的資料檔案以及協調接受人的各個部門之間的關系等事務一直都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膀上,讓他不得不這種不見天日的生活。

  而另一方面還是和他現在的感情狀態有關,申昊宇并沒有太多愛好,雖然牛經常會邀請他去參加一些私人性質的聚會,但牛波那個圈子玩得實在太花,申宇不是沒嘗試過融入,但最終他還是放棄了。

  但現在情況畢竟是不同了,坦白的說自從之前的一天一夜后因為在公司內要嫌、下班后他又不好意思留宿的原因,他和云雨晴再也沒有親熱過了。

  云雨晴的傷勢再過一個星期應該也會痊愈,到時候一起出去游玩順便還可以有顧慮地親密接觸,如此這么一想申昊宇也開始期待起即將到來的黃金周了。

  而另一邊,得到了意料之外的肯定答復的云雨晴已經開始興奮地盤算到底要哪些地方、吃什么好吃的、玩什么有趣的景點了。

  她光是嘴上盤算還不夠,又掏出了手機開始翻翻找找,而一旁的申昊宇只能著無奈的表情看著她,盡量控制著不讓心中的期待也表現在臉上。

  「對了,你那張照片是在哪兒拍的啊,衣服看起來挺復古啊。」

  「嗯?照片?哪張照片啊?」

  「就是你當成桌面的那張,穿白色連衣裙的。」

  「啊,你說這個啊!」

  云雨晴在手機上調出那張照片,還特意擺到了自己的臉旁,問道,「是不是像啊?看起來一模一樣是吧?」

  云雨晴的這番話讓申昊宇意識到了什么,他接著問道:「這照片難道不是你?」

  「是啊,好多人都會認錯是我!」

  云雨晴放下手機,她凝神注視了一會兒封面的照片,然后把桌面調成了別的案。

  「照片里的是你姐姐?」

  云雨晴并沒有馬上回答申昊宇的話,她頓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這是我媽年輕時候的照片,照片里面的她剛滿18歲,是在大學的門口拍的……」

  媽媽?申昊宇一愣,腦中突然多出了什么。

  而此時,云雨晴也說出了后半句話:「我媽媽已經去世了,兩年前,因為乳癌。」

  云雨晴攥緊了手機,停了好一會兒才說出最后一句話:「這是我留下的唯一張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