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知道,于既然和我說這些,心里就早已做出離開的決定了,即使我挽留,她可能也不會改變她的初衷。

  “賀總,本來一開始我是想這些事情是您的家事,輪不到我來管,我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算是回報您了,但是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以我的意志而轉移的。”

  我沒有說話,繼續聽她往下說。

  “就在那事過去沒多久,有一天晚上,我讓大廳做完了一天的結算。我知道李總還沒走,就想把今天的收支表交給她。

  在我快到三樓時,聽見門響,接著聽見李總說話。

  她說:“那你回去開車慢點啊,回去以后就早點休息吧。”

  “行,那我就先走了。”

  那個回答的人是鞏的聲音。那天鞏也來了,是帶一幫客人來吃飯的。

  我沒當回事,繼續往上走。可就在我走上來拐彎走向李總辦公室的時侯,竟然看見鞏正一把拽住要回辦公室的李總,摟到懷里就親了一下。

  因為當時鞏是背對著我的,李總可能也被他擋住了沒有看到我。

  我嚇了一跳,趕緊要轉身走,可這時鞏也轉過身來要走了,我們三個人正好眼神對在一起。

  我當時就覺得尷尬極了,她們兩人也是一樣。

  李總的頭發還散著,愣了有十秒鐘。

  還是鞏先說的話:“找李總有事呀?快去吧。我先回去了”,說完極不自然的擠出一絲笑容。

  我也只好附和一句慢走。

  李總這時對我說“找我有什么事呀?”

  “我把收支表給您送上來了”

  “嗯,給我吧”

  我把表遞到她手里,轉身就下樓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看見李總散著頭發。她的表情我無法形容,是想要強制讓自己自然一些,但是又無法做到的樣子。

  我忐忑不安的走下樓。我心里知道這件事情不會就這樣過去的,從那天開始,我一直很害怕,也不知道李總會怎么處理這件事。

  第二天,鞏又來了,在走的時侯說去我的辦公室一下,有事和我說。

  進門后,他什么也沒有說,先把一沓錢扔在了我辦公桌上,然后說,“于姐,李總說你工作做的非常出色,這是額外補助你的一點獎金,讓我交給你。你以后還是好好做你的本職工作,其它的事情不關你的事。你是個聰明的人,明白我說的話吧?!兄弟我年齡小,好多事還得多靠于姐照著呢!”

  我沒有說話。

  他沖我一笑,笑的非常陰險,拍了拍我肩膀,就往外走了。

  臨出門時,回頭又對我說了一句話,“于姐,這年頭話多容易傷身呀,是吧?!”

  說完,就開門出去了。

  我面對著桌上的一沓錢,大概有一萬塊吧。心里想了很多,我當時確實不知道自已應該怎么做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座在那里,聽她繼續往下說。

  “其實,有好多事情我們都是不敢說,也根本沒法說,我們必竟就是個打工的,就像鞏說的一樣,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了。

  鞏其實單獨來這里的時侯,一直以來都非常的狂妄。

  他經常帶著號稱是他老鄉的幾個小伙兒來這里,吃完飯也從不結帳。鞏一開始還簽單,后來干脆就不簽了,連帳單也不看,吃完一抹嘴就走人。

  而且還喜歡在他們老鄉面前擺譜,動不動就訓斥我們的服務員,好像他是這里的經理一樣。

  一次他讓潔潔給他們沏一壺好茶,要鐵觀音。潔潔可能是太忙,給他們沏錯了。鞏張口就罵“媽的!想不想干了,不想干滾蛋!”

  有好幾個服務員都向我反映過,鞏經常會這樣罵她們。只是那次是我親耳聽到,真真切切的就是這么說的。

  做為我來說,也很不好受。孩子們受了委屈都會和說,都認為鞏沒有資格這樣訓斥她們,又不敢去頂撞他。

  其實只有我明白鞏如此囂張的原因,可是我卻沒有辦法,真覺得很對不起她們。

  那些人開始還是鞏帶著,后來就自已來了,而且人還越來越多。有時會有十來個。他們吃完飯也不結帳,是鞏交待說他們吃飯記他帳就可以了。

  我和李總詢問過這件事,李總說吃完讓他們簽單就行了。既然李總這樣說了,我們自然就沒有什么可說的了,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這些事情?“

  她說到這里時,好像是在詢問我一樣。

  我沒有說話,心里的感受不用在描述,也無法再描述了。

  鞏這個王八蛋,在我面前從來都是規規距距,不敢有一點放肆。他這些年雖然在公司的地位已經和當初不可同日而語,但為人處事還是那么樸實,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更多了一分成熟穩重。

  在我看來,他做事從來都是很認真負責,找財務報的帳從來都會向我匯報,甚至加一箱油也不會落下。我很欣賞他做事的態度。

  我和他說過,帶客戶去晨的餐飲公司,飯后不用先付款,但是一律要簽單。

  而且哪天帶哪位客戶去,也要向我匯報。

  其實非常重要的客戶我是不會交給他的,他去陪的一般都是一些不十分重要的角色,他本身也非常善于和這些人打交道。

  但我沒有想到他在背地里竟然是如此猖狂。可能他只是在餐飲公司敢這樣做,原因自不必我說了。

  我示意于繼續往下說。

  “從那次我看到不該看到的事情以后,鞏收斂了一些,對我說話也還是很客氣,只是他每次看到我時,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起來很陰險。

  但是就在前天,又出了一件事情。是鞏帶來的那些人。

  這幾個人,我和他們也接觸過,是在附近一家建筑公司打工的,其中有一個還是鞏在陜西同村來的,兩人從小就認識。

  這些人來這里總是大呼小叫,大吵大鬧,讓好多的顧客極為反感。后來我沒辦法,他們再來我就安排他們去二樓的單間。

  他們還老是對我們的服務員動手動腳,這種事不能縱容,我就去和李總反映。

  李總聽完也很生氣,我想她當天可能就訓斥了鞏。

  鞏那天晚上和我說,“于姐,以后我的那些人有什么不好的,你直接和我說,別去告訴李總了,我會管他們的”。

  以后的一段時間,那些人確實是有所收斂。

  但是就在前天晚上,他們來了五個人,鞏沒有一起來。這幾個人喝多了酒,又對高艷動手動腳。高艷可能是被弄急了,就和他們吵了起來。

  這些人竟然破口大罵,我趕快進來勸解,讓高艷向他們陪禮道歉。

  沒想到這幫人得寸進尺,有一個人竟然說,“今天晚上讓這小丫頭過去陪老子睡一晚,這事就算了!”

  高艷一聽就哭了,就說了一句“你們說話怎么這么下流呀!”

  沒想到這時其中一個又矮又黑的人說:“媽的,就你這樣兒,老子說帶你走是瞧的起你,連你們經理都被我鞏哥玩過,你還在這裝什么純?”

  我聽完這句話,沒有理他們,帶著高艷就出去了。他們簡直不可理喻,這些人可能也覺得說話過份了,過一會兒就不作聲的離開了。

  這件事情那天有好幾個人聽到。

  以前雖然也有過服務員看到過一些不該看到的事情,但都被我訓斥了,并警告她們不許亂說,她們也很聽話。但這幾天,服務員們都悄悄的議論這件事。

  我不知是誰多嘴,把自已看到的事情也傳出去了,其實在大家質疑鞏為何如此猖狂的時侯,可能有些人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只不過是不說而已。

  我可以管住一兩個人,但我實在沒有能力去管住所有人的嘴。今天你下樓,看到幾個人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可能就是在議論這事兒。

  這幾天讓我覺得壓力很大。他們議論的聲音早晚也會傳到李總耳朵里,李總肯定會認為是我說的。

  所以,我左思右想,覺得可能我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我可以不聲不響的就離開。但是,賀總,我是通過您來這里的,我離開必須要和你說,不然,我這個人就太不夠意思了。

  您一直對我不錯,本來我是不想說這么多的,但我考慮您的身份,不應該被這種人蒙在鼓里,我不忍心看著您丟這種人。

  所以,我把我知道的情況都說了。“

  于的話說完了。東北人直爽,仗義的本色在這個女人身上得到了充份的體現。

  我很佩服她的人品,其實做為一個打工者,完全可以當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像她說的,干好自已的工作就算了,但是她沒有這么做。

  我從內心很感謝她。

  可能是這些天經歷了太多這樣的打擊,我的頭腦似乎都麻木了,這反而到令我出奇的冷靜。

  我一直默不作聲,目光待滯的沉思著,我的狀態似乎讓于覺得有些意外。

  “賀總,您沒事吧?”

  “唉,我沒事。你繼續說吧!”

  “我說完了,您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于,你說我應該怎么處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