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4)

  天將晌,媒婆如約而至,甄永信把主客一一介紹了一遍,就退到后邊。賈南鎮領媒婆進屋看了座,沖外屋低聲呼喚了一句,“妹妹,有客人來了。”這功夫,就聽見春江月含嬌輕婉地應了一聲,從外屋端上茶來,送到客人面前。媒婆看時,果然像甄永信所言,粉面含春,青眉鳳目,大有沉魚落雁風韻。姑娘送完茶,向客人福了個萬福,轉身輕盈退出。

  目送姑娘的背影,媒婆轉身對賈南鎮說,“情況呢,昨兒個你表哥都給我說了,我今兒個來,一是要看人,二是想聽聽,你當哥哥的提出些什么條件,我當媒人的,一手托兩家,也好把話帶到男方那邊兒。”

  賈南鎮一臉哀戚,沉吟片刻,嘆息道,“家遭不測,舍妹嫁身救父,實為錢財,不得已而為之。有人愿娶,少說也得一千兩現銀做聘儀。”

  “那好,我到男方那去說一下,看他肯不肯。他要肯,我立馬給你回話。”說完,起身出了門,徑直往碼頭去了。

  到了碼頭,上了船,搬弄起媒婆的舌頭,述說了原委,把那女子說得天花亂墜,聽得富家公子心里發癢。“那就帶來讓大爺我瞧瞧唄。”公子猴急地催促。

  媒婆當下沉了臉,“公子說活哪里話,你當那是瘦馬子呀,喚來喚去的任你公子吩咐?人家可是大家閨秀,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只是眼下家遭不幸,才肯嫁身救父,不然怎肯隨便許與你。不下聘禮,如何娶得來?”

  “照這么說,她是要來做正室的嘍?”公子問。

  媒婆急了,“公子怎么這會兒倒犯起糊涂了?她是落難之人,先虛應一下,把他娶了來,載回家后,生米已成熟飯,是好是歹,由不得她了。她娘家現今家道破落,諒也奈何你不得。你又何必現在,正的偏的去和她較真兒呢?”

  公子思忖一下,覺得在理兒,卻心有不甘,說,“那也得讓我見上一面,看看值不值,若果然像你說的,也就罷了,別說一千兩銀子,就是再多些,我也認了;要是不然,我那一千兩銀子,豈不打了水漂?”

  “這倒不難,待我去她家說一下,說是公子府上的管家要來相人,諒他不會犯難,到時你就扮作管家,去看看也罷,省得不放心。”說完,媒婆扭著屁股去了。

  下半晌,媒婆又轉回船上,說事已有了眉目,就帶上公子,乘轎往麒麟街去。到了麒麟街,下轎進門,甄永信看一眼公子,就斷定這局已經做成,心里踏實下來。

  那公子中上身材,駝肩塌背,臃腫笨拙,一臉蠢相。主客寒暄過后,賈南鎮仍是一臉深沉,低聲說了句,“妹妹,來客人了。”外屋就閃進一個妙齡女子,手端托盤,送上茶來。待客人接了茶,福了個萬福,轉身輕步下去。公子兩眼一直追看到門外,張開的嘴巴沒有收緊,涎水就流了出來,扯絲掛綹,直落到衣袖上,心里還在想著,剛才看見的,是不是真人?那眼、那臉、那手……已而隔墻傳來琴聲,琴聲悠揚,如泣如訴,聽得公子心旌搖蕩。

  媒婆看不過眼,遞了一聲干咳,公子才回過神兒來,又客套了幾句。怕公子說出蠢話,媒婆找了個由頭,起身告辭了。

  婚事很快定了下來:明天中午成親,因為這門親事不夠體面,娘家就決定不去送親了,花轎來接人時,聘儀一千兩當面交清。

  一早起來,甄永信細心打扮起老猴子,一應新人衣裙,一件件地給它穿上。怕它亂動,不小心弄掉了紅蓋頭,甄永信一針一線,親手把大紅蓋頭縫到高筒禮帽上,又在帽沿兒釘上一條絲帶兒,把高筒禮帽系在猴子的頭上,估計接親人馬將至,甄永信就把一大碗蜂蜜調兌的酒端過來。老猴子嘴饞,貪婪地一飲而盡。頃刻之間,再看那老猴子,兩眼開始充血,神色呆滯起來。

  迎親人馬如約而至。賈南鎮面色哀怨,拉過媒婆,低聲囑咐道,“舍妹昨晚哭了一夜,湯水未進,身體極弱,得叮囑仆人們小心扶著。”

  媒婆領命,喊來兩個懂事的丫鬟,吩咐小心扶著新娘,不可大意。這邊又喊著管帳的,當面將一千兩銀封交割清楚,隨后一幫人熱熱鬧鬧,把新娘扶上轎子,喊了聲“起轎!”一行人抬起轎子,往碼頭去了。

  公子站在船上,望眼欲穿,直看到一群人擁著轎子走來,心才放穩下來,一邊吩咐下人們小心,一邊盯著全身披紅的新娘,渾身發熱。親自陪送新娘入了洞房,又呼喊眾人到甲板上吃酒。眾人就出洞房,來到甲板上飲酒取樂。見艙室裝飾的洞房無人,公子猴急,顧不得下人們嗤笑,關上艙門,轉身回到床邊,掀開大紅蓋頭,就要把新人往懷里摟。不料剛掀起蓋頭,驚得大叫一聲,跌倒在地。甲板上吃酒的人,被洞房里的一聲驚叫嚇了一跳,擁到艙門口,把門撞開,看見公子倒在地上,床邊坐著紅妝新娘,這時已變成一張雷公臉的怪物,神情呆滯地眨巴著猴兒眼,看著倒在地上的新郎。

  情知上當受騙,眾人揪住媒婆不放,情急之下,媒婆哭著直喊冤枉,“快去捉騙子呀!”

  聽媒婆一聲哭喊,眾人才醒過了腔,一群人紛紛下船,讓媒婆領路,直奔麒麟街。到了新娘家里,只見街門虛掩。推門進去,已是人去樓空。向街坊打聽,才知道,房子的主人日前將房子租給二男一女,如今房客已不知去向。

  卻說甄永信三人得了銀子,匆匆離開。因不敢到客棧住店,只得到城西找一間空置的院落租住下來。

  手頭有了銀子,賈南鎮和春江月又和好如初,每日里叫酒叫菜,甜情蜜意地,過起了夫妻生活。甄永信看不慣賈南鎮往春江月身上砸銀子,一時又想不出太好的辦法拆散二人,便又向先前一樣,白天里獨自一人到街上逛游。

  一天,路過太守府時,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曾在怡春樓和太守府里的吳總管,有過一面之交,而杭州府花花太守的聲譽,已是滿城皆知秘密。心想,如能把春江月送進太守府里,這太守府墻高院深,既能把她留住,又有機會設一個大局。雖說風險大了些,可因為太守好色成性,有春江月在里邊應著,諒也難不到哪兒去。這樣一想,心里就敞亮了許多。

  甄永信把心里的打算跟賈南鎮說清,賈南鎮覺得挺好,就去說服了江春月。那春江月本是院子里出來的,曾經滄海,雖說局中有些要她獻身的事情,因為聽說有大錢可賺,也就無所謂了,滿口答應下來。一切合計停當,三人開始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