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甄永信二人舍了舟船,登岸后雇了輛馬車,趕往溫州。在溫州盤桓幾日,玩耍一通,在客棧里,甄永信找來針線,把銀票縫在衣袖里,又雇了馬車,取道福州,打算趕往廣州。

  從溫州到福州,盡是山路,幾天顛簸,身子都快散了架。太陽偏西時,遠遠望見了福州城。車夫不急不忙,抱著鞭子,不住地吸著管兒,也不吆喝牲口,信馬由韁地往前逛蕩。直當走近城門時,才說了聲,“不對呀。”說完,回頭看了看雇主,自言自語地說,“這城門是些人什么人在站崗,肯定不是官兵。”

  甄永信看時,果然不是官兵。這些兵身著洋人士兵的軍服,軍裝顏色卻和小鼻子的不同,倒有幾分像老毛子的軍服,但士兵的面孔分明是中國人。

  “莫非是遇上土匪?”甄永信心里敲起鼓來,卻沒敢說出口。眼下沒有別的路,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趕。到了城門口,兩個士兵攔住了馬車,吼了一聲,甄永信二人沒聽懂,車夫跳下車,沖車上二人喊道,“老總喊你倆下車呢。”

  甄永信二人跳下車去,來到哨兵的跟前。哨兵就拿閩南話問,“打哪兒來呀?”

  甄永信像聽外語,轉頭看了跑看賈南鎮。賈南鎮也一臉迷惑,車夫在一旁急著說,“大爺在問你二位打哪兒來呢?”

  甄永信這才回過神兒來,趕緊說,“從東北來,到廣州去,路過這里。”

  另一個士兵見這二人聽不懂閩南話,就擠上前來,操著別扭的北方話問,“到廣州?怎么不走兩湖,卻走福州?想必是犯了事兒的流民。”

  聽了這話,二人心虛,有些發毛,賈南鎮兩腿開始哆嗦,甄永信稍穩,勉強能裝出鎮定,焦慮地連聲說,“老總,我們可都是良民呀。”

  “良民?”哨兵拿眼盯著他,“革命都成功了,現在已是民國了,你們還留著豬尾巴。”說罷,喊過來另一個士兵,提著把剪子,不由分說,先把三人的辮子剪掉。甄永信看時,果然,這些士兵們腦后都是短發。家鄉自從割讓給日本,不少人已剪掉了辮子,現在辮子被士兵剪掉,也不覺得難過。

  “這是什么呀?”士兵又看著賈南鎮身上的包裹問。

  “我兄弟二人的盤纏。”

  “打開看看。”士兵命令。

  無奈,賈南鎮只得打開包裹。包裹里是二人路上使用便利的碎銀。士兵見了,眼里冒出火來,跟著問,“有路條嗎?”

  “什么路條?”甄永信納悶,問了句。

  “都民國了,連路條都不懂。沒路條,便是非法入境,所攜財物,就要依法沒收充公。”

  “老總,這可是我兄弟二人的盤纏,保命錢哪。”

  “保命?革命就是要革你的命。”士兵罵罵咧咧地白他一眼,提著包裹要走。車夫見狀,沖上前哀求說,“老總,行行好,他倆還沒給我車腳錢呢,我可是從溫州送他們來的。”旁邊只會講閩南話的士兵吼了一聲,舉起槍托向車夫砸去,車夫就識相地閉了嘴。

  聽到吵鬧聲,崗樓里走出一個軍官。士兵把二人的包裹提過去,打開讓軍官看了看,又用閩南話和軍官交談了幾句,軍官就嘀咕了一句,接過包裹,進了崗樓。這士兵就轉回身來,沖著甄永信二人說,“我們長官有令,你二人屬于非法入境,財物已被依法沒收充公,走吧,跟我去登個記吧。”說罷,把槍從肩上取下,抱在懷里,趕著二人進了城,來到一座城隍廟。

  城隍廟門口樹立一塊木牌,上邊貼了張紙,紙上寫著“新兵站”三個字。木牌后是一張木桌,一個軍官坐在桌后。手執毛筆,在一本帳簿上寫寫畫畫。甄永信二人被帶到桌前,押送他們的士兵就用閩南話和軍官說了幾句,軍官聽過,用拗口的北方話問了二人的姓名、籍貫、年齡等,給每人發了一張油印的便箋,就讓士兵帶他們走進廟里,送進西廂房的一間屋里。

  屋里鋪著稻草,十幾個衣冠不整的漢子坐在稻草上,見二人進屋,都驚虛虛地拿眼瞟他們,等士兵走后,才有一個大膽的奏過來問,“在哪兒給捉來的?”

  “城門口。”甄永信說。

  “事先沒看見他們?”那人又問。

  “看見了。”甄永信說。

  “那還不趕緊跑掉?”

  “沒想到會是這樣。”

  “癡貨,這年頭,看見當兵的,還不老遠躲著。”

  “你們是怎么被捉的?”賈南鎮問。

  “***,老子是在地里鋤地時被捉的。”

  “他們捉咱們來干嗎?”賈南鎮又問。

  “干嗎?還能干嗎,當兵唄。”

  聽他們談開了,地上坐著的一群漢子也開口發起牢騷,有人罵娘,有人說找準時機逃走,吵了一會兒,聽院子里有腳步聲,才紛紛住了嘴,重新坐好。甄永信看了看剛才發給他們的便箋,標題是“革命軍人須知”,上邊寫著一些民主、革命之類的官話和相關的軍紀,便相信自己真的被捉了壯丁,心里好生懊惱,開始作下一步的打算。

  晚上吃過份兒飯,二人借口入廁,低聲交換了自己的想法。

  “咋辦?哥。”賈南鎮問。

  “見機行事。”甄永信囑咐道,“這些天要少說話,看我眼色行事,說話時要留意的我口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