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第二天中午,賈南鎮早早收了攤兒,帶上辛麗蘭回來。那會兒,甄永信幾個人剛吃過晌飯,坐在正殿喝午茶。賈南鎮領著辛麗蘭,美滋滋地兩腿飄輕,來到正殿,把辛麗蘭介紹給甄永信。甄永信一時不知如何稱呼客人,正猶豫間,那辛麗蘭已福了萬福,鶯聲清婉地開了口,“先生在上,受小妹一拜。”甄永信木納著,口齒變得不靈,一臉慌亂地向客人指了指一張椅子,辛麗蘭也不介意,側身坐了下去。甄永信側目斜視一眼,見這女人二十上下,面色白中泛黃,一雙勾魂狐貍眼,兩彎調情蝴蝶眉;看人時,一雙媚眼會說話;說話時,兩道青黛會看人。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甄永信便猜想,這不是個省油的燈,心中加了小心,不敢輕易搭腔,木木地坐在那里,心里合計著如何應對這個女人。一個主意沒拿定,就聽那女人開口道,“我聽慕仙道兄說,甄先生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在江湖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個不可多得人才,小妹甚是仰慕,才巴結慕仙道兄引見。今天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甄永信聞言,心中暗自吃了一驚,知道賈南鎮私下里,已背著他,入了一貫道。偷眼再看辛麗蘭,注意到那張俏薄的嘴唇,便生出幾分心怯。怕臉上露了怯,故作鎮靜地淡笑一聲,說,“辛道親過獎了。甄某一介書生,命途多舛,落魄江湖,靠口舌營生,賺些衣食而已。坊間有些風聞,亦屬浪得虛名,哪里比得辛道親,術有專攻,業有所成。聽我家兄弟說,辛道親年紀輕輕,已是一貫道里的‘三才’了,令人佩服。”

  辛麗蘭不等甄永信說完,早已發出一串笑聲。那笑聲如葉下鶯啼,清婉悅心,弄得甄永信有些慌。

  “一聽甄先生說話,便知先生是深不可測之人。只可惜像先生這等高人,獨行江湖,未免余勇難賈。如果能加入一貫道,與眾道親合力并心,定會大展宏圖,不知要比現今強多少倍呢。“

  甄永信聽出,這辛麗蘭正在忽悠他入道呢,便趁機說,“只是我游走江湖多年,閑散慣了,恐怕受不了諸多教規約束。”

  “先生此言差矣。一貫道不機是軍旅幫會,沒有諸多條規綱紀束縛,也不像佛、儒、道、耶、回等教派那樣,給教徒們立下眾多清規戒律。我主無生老母明明上帝,無量清虛,至尊至圣,三界十方,萬靈真宰。拮五教之精華,熔萬物之英萃,創天下大一統圣教。我教以敬天地、禮神明,愛國忠事,敦品崇禮,重孝悌、懷謹信,尊師道,和四鄰,改惡向善,明經化理,闡發五教圣人之奧旨,恪守綱常之古禮,洗心滌慮,去偽修真,性歸自然,啟發良知良能之至善,己立立人,己達達人,挽世界為清平,化人心為美善,共創世界為大同。普天之下,凡心敬我主無生老母,都可視為入門道親。”辛麗蘭一口氣,把一貫道的教義背誦一遍。

  “那總該設有法壇,以修敬事吧?”甄永信等辛麗蘭說完,脫口問道。

  “凡入道的道親,人人都可自設佛堂,以供日常修行。道長根據道親需要,不定期開辦仙佛班,由點傳師布道做法事。”

  聽辛麗蘭伶牙利齒,思路清晰,甄永信暗暗嘆服這女人的辯才,心想自己的江湖兄弟賈南鎮,哪里是她的對手。便想找個借口,起身送客,隨口虛應了一句,“聽辛道親所言,倒是有些意思,改日辛道親開仙佛班時,一定前去領教。”

  不想這辛麗蘭卻不依不饒,接過話頭兒,“先生有所不知,仙佛班通常是由道長和點傳師設辦的,小妹現在還只是‘三才’,開辦仙佛班,還不夠格呢。先生要是有意,可隨小妹一道去撫順,現在,那里的省深道長,正在開辦仙佛班呢。”

  甄永信正要想出借口來推辭,不成想,賈南鎮嘴尖舌快,一口替他應承下來,“太好了,正好這些天,我和哥哥有空兒,要去,咱明天就可一道動身。”

  “那敢情,明天中午十二點,有去撫順的火車,咱就乘那趟火車吧。”辛麗蘭當即就把行程定了下來。

  甄永信疑心這是賈南鎮和辛麗蘭事先做好了扣兒,在套他。心里百般不愿意,當著辛麗蘭的面,又不好駁他的面子,只好滿心不快地“啊、啊”了幾聲。說話間,辛麗蘭就起身告辭了。

  “你真是的,我這里還沒拿準,你那邊就替我做了主,也忒性急了。”見辛麗蘭出了大門,甄永信責怪賈南鎮。

  “什么大不了的事?瞧哥哥還當真呢。”賈南鎮涎著臉皮說,“只是到那邊看看,權當長長見識,散散心。”

  事已至此,再說無益。甄永信擔心賈南鎮被那辛麗蘭攝了魂去,隨口敲打他一句,“你該不是給辛麗蘭迷住了吧?”

  “哥你凈瞎說,”賈南鎮紅著臉爭辨道,“人家是教會里的人,干神圣的事兒,咋會來勾引咱呢?”

  “不怕有口無心,就怕有心無口,蛇鉆的洞蛇知道,她心里怎么想,誰知道呀?你心里怎么想,誰知道呀?”

  “瞧瞧,哥越說越不著邊際了不是,我跟哥這么多年啦,肚子里有幾根蟲子,哥還不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甄永信拿冷眼盯著賈南鎮,“你讓春江月砸了響窯的事,我就沒看出來。”

  賈南鎮臉色脹得發紫,半天才緩過神兒來,咧著嘴抱怨,“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哥老愛揭人的瘡疤。”

  “我是給你提個醒呢。”甄永信撂下一句,就悶悶不樂地回自己屋里了。

  早晨起來,洗瀨未畢,就有人來敲門。尉遲道長去開門,見來人是辛麗蘭,便讓了進來。辛麗蘭儀態端莊,見到甄永信時,朱唇微啟,道了聲早安,跟著問,“慕仙道兄呢?”

  不等甄永信回話,賈南鎮在屋里聽見,急三火四地沖了出來,兩手一邊系紐扣,一邊媚著臉巴結著問,“辛道親,這么早就來啦。”

  辛麗蘭笑著遞過兩張車票,說,“昨天從這里回去,路過火車站,順便就把車票買了。我怕你和甄先生又去買重了,就一大早過來堵你們。”

  賈南鎮高興得屁股發抖,伸過雙手,接過車票,咧著嘴,舌頭有些倒板,“看辛道親,嘿嘿嘿,叫你費心了。”邊說邊從兜里摸索零錢,也不清點計算,就往辛麗蘭手里塞,“這是車票錢。”

  那辛麗蘭像燙了手,趕緊縮回手去,“瞧,慕仙道兄,太見外,兩張車票,還值得這般計較?”

  “叫你破費,多難為情呀?”

  “看你把話說哪兒去了,”辛麗蘭嬌聲哂怪道,拿眼勾了他一下,“即入道門,便是一家人,還分什么你的我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弄得甄永信晾在了一邊,插不上嘴,不免心生妒意,旋身轉回自己屋里,耳朵卻堵不住,仍要鉆進辛麗蘭嬌嫩清亮的話音。心想這辛麗蘭年紀輕輕,又是女流之輩,做起事來卻針針見血,密不透風,隱隱預感,自己行將失去什么。直聽二人在院里嘀咕了一陣,辛麗蘭告辭離去。

  賈南鎮一直把辛麗蘭送出大門,回到甄永信屋里,遞過兩張車票,“哥收起來吧。”

  “你拿著吧,我和辛麗蘭不熟,你拿著,到時一起行動也方便。”賈南鎮沒聽出這話里的醋意,揣起車票,回屋收拾行裝。

  傍晌,四個人吃過晌,甄永信說要和賈南鎮到撫順去幾天,囑咐賈父和尉遲道長一些事,二人就動身往火車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