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鬼屋(二)

  老者面色凝重,道:“七八間屋里,共有三十來座靈堂,每座靈堂都供了五六個、七八個牌位,看來每一座靈堂上供的是一家死人。”

  蕊初扳著手指一數,驚道:“那,那這屋子里豈不是有幾百個惡鬼?”

  老者緩緩道:“最奇怪的是,靈堂前都點了蠟燭。”

  身旁一名漢子道:“我們先前進去時,蠟燭明明沒點著。”

  那老者道:“你們沒記錯?”

  四名漢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搖了搖頭。那老者道:“不是有鬼,咱們遇上了高人。頃刻之間,將三十幾座靈堂中的蠟燭都點燃了,這身手可也真敏捷得很。”

  高桂笑道:“或許是幾百個女鬼一齊點的。”

  蕊初嚇了一跳,靠得高桂更緊。老者奇道:“你難道不怕么?”

  高桂道:“怕,怎能不怕,只不過有你們大家在,又有什么好擔心的?”

  老者皺眉不語。

  雨聲之中,東邊屋中忽然傳來了幾下女子啼哭,聲音甚是凄切,雖然大雨漸瀝,這幾下哭聲卻聽得清清楚楚。

  蕊初只嚇得張口舌,臉色大變。

  眾人面面相覷,都是毛骨悚然。過了片刻,西邊屋中又傳出女子悲泣之聲。饒是高桂明知結果,也是遍體生寒,前世愛看鬼片,港片日片看了不下上千部,今日這才真正身臨其境,比之電視屏幕上要來得有效果得多。

  老者見了他疑懼神情,心中暗暗好笑,這小子大言不慚,原來是假裝的。那老者嘿嘿一笑,突然大聲道:“咱們路經貴處,到此避雨,擅闖寶宅,特此謝過,賢主人可肯賜見么?”

  這番話中氣充沛,遠遠送了出去。過了良久后面沒絲毫動靜。

  那老者搖了搖頭,大聲道:“這里主人既然不愿接見俗客,咱們可不能擅自騷擾。便在廳上避一避雨,一等天明雨停,大伙兒立刻便走。”

  說著連打手勢,命眾人不可說話,側耳傾聽,過了良久,不再聽到啼哭之聲。

  一名漢子低聲道:“章三爺,管他是人是鬼,一等天明,一把火,把這鬼屋燒了便是。”

  那老者搖手道:“咱們要緊事情還沒辦,不可另生枝節。坐下來歇歇罷!”

  眾人衣衫盡濕,便在廳上生起火來。有人取出個酒葫蘆,拔開塞,遞給那老者喝酒。

  那老者喝了幾口酒,斜眼向高桂瞧了半晌,高桂笑道:“你瞧我做什么?”

  老者道:“你從北邊來,在路上可曾見到一個和你年歲相仿的太監么?”

  此語一出,蕊初登時變色,高桂緊緊握住她手,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劃圈子,蕊初感受到他的平靜,心下稍安。

  “呵呵,老爺子,你這話可不地道啦。大清的規矩,太監一出京城,就犯死罪。太監們可不像明朝那樣威風十足了。現下哪個太監敢出京城一步的?”

  頓了一頓,又道:“老爺子,你滿世界找小太監做什么?那太監是你兒子么?”

  老者面色鐵青,要知道,誰家肯送兒子去做太監的,那不就是罵人斷子絕孫么?身旁的十余名漢子一齊發怒,大聲罵道:“小崽子,你活膩味了是不?你爹媽沒教你做人么?”

  高桂知道,這鬼屋里住的可都是那些被鰲拜害死之人的家眷,若是自己不表露身份,只怕人家便不會叫了自己去問話,最后還送個漂漂亮亮的小丫環出來了。所以他才這般囂張高調,便是要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哈哈……我說各位,你們這三更半夜的還要趕路,是去哪里啊?是不是要捉那個在北京城里大大有名的小桂子公公啊?可別說不是,北京城里的小太監,只有一位大大的出名。他大名兒傳遍了天下,想來你也聽到過,那便是殺了奸臣鰲拜,立了大功的那一位小桂子了。”

  老者面色陰沉下來,道:“你認識他么?”

  高桂哧地一笑,道:“我說你們是怎么辦事的,小桂子長什么樣,你們也不打聽清楚就想捉人?枉自活了一大把年紀,實話告訴你,你要找的那個玉樹臨風小郎君,義薄云天小白龍的小桂子,就坐在你面前了。”

  眾人轟地一聲亂了,人人拔刀抽劍,將高桂和蕊初團團圍住。老者哈哈笑道:“你這小子,也不知是仗著哪個的名頭,居然要來找死,你就那么想死么?冒充那個小崽子對你有什么好處么?”

  高桂奇道:“你不相信我就是小桂子?”

  老者冷笑道:“小桂子是太監,你若是太監,剛才怎能在破廟里和這小妞兒胡天胡地?”

  蕊初俏臉通紅,啐道:“哪個胡天胡地了!”

  高桂嘿嘿笑道:“本大人就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你居然狗眼不識泰山,好笑好笑……”

  姓章老者陰陰一笑,霍然站起,道:“不管你是與不是,今兒個你都走不掉了。”

  他這一站,手下十幾人跟著都跳起身來。那老者喝道:“都拿下了!一個都不能放走。”

  蕊初跳了起來,嬌喝道:“誰敢傷我家大人!”

  身形前沖,向左一搖,一拳將一名漢子打得口中噴血,順手奪過他樸刀,踏前一步,一刀便抹了另一名漢子咽喉,蕊初幾下殺人,動作迅捷,干凈利落。

  那老者想不到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武功這般高強,不敢大意,口中呼喝著眾人上前阻攔住蕊初,在腰間摸出一對判官筆,雙筆互擦,發出滋滋之聲,向仍是端坐在椅子上的高桂襲去。

  高桂吃了一驚,蕊初武功不弱,那些人人數雖多,卻是平庸之極,想來不用多久便能取勝,但見那老者向自己奔來,老胳膊老腿的,動作卻是不慢,急忙站起,移身到椅子后面,順手提起椅子向那老者擲了出去。

  這一下情急,高桂只覺體內的內力立刻順著手臂激發而出,椅子竟是在瞬間變得輕了無數倍,這一擲,風聲呼呼,偌大一把椅子竟是飛一般砸中那老者,饒是老者武功不弱,竟躲避不開,“轟”一聲,椅子四分五裂,老者額前掛彩。

  老者遭這一擊,驚異道:“你果然便是小太監!能手刃大清第一勇士鰲拜,果然是有些門道。”

  高桂第一次感覺到內力如此好用,一擊即中,心中說不出的爽快,正欲信口胡吹幾句,那老者已雙筆交錯,復又沖上前來。高桂剛才大發神威,底氣大足,從靴子里摸出匕首,大喝一聲迎了上去。

  他這一頭腦發熱,卻是將蕊初嚇得不輕,急切中便欲擺脫身邊的纏斗,回來保護高桂,誰知,她雖然師出名門,武功高過那些人甚多,臨敵經驗卻是匱乏,手臂上登時負傷,反而陷入了圍攻。

  而這邊高桂也是一樣,他手中的匕首比判官筆要短得多了,才與人家接近,立時便被一筆拍中手臂,手臂一痛,匕首墜地,還好內氣立即運轉過來,抵消了對方內力所傷。老者見他內力在自己之上,但招數卻似是沒有套路,不由得大喜,左手判官筆交到右手,伸手便抓他肩井,意欲將他生擒。哪知高桂卻是受了自己一拍卻仍有余力反擊,被高桂手忙腳亂地亂打一通,擊中手臂,“喀”一聲,骨頭竟是斷了。老者駭然退后,捂著斷臂連退三四步。這時,蕊初也已占到了上風,成功脫離他們的包圍,守在高桂身邊,關切道:“小寶,你怎么了?有沒有受傷?”

  高桂手上被判官筆打中,疼得眼淚星子都溢出來了,可是在女人面前卻是不能示弱的,歪著嘴道:“沒有,那個老家伙怎么傷得了我?”

  那老者手臂骨已斷,退在一旁,呼喝了一聲,他手下眾人齊往他身后擠去,迅速之極地排成一個方陣。這些人只幾個箭步,便各自站定了方位,十余人既不推擁,亦無碰撞,足見平日習練有素,在這件事上著實花過了不少功夫。

  那老者單手舉起判官筆,高聲叫道:“洪教主萬年不老,永享仙福,壽與天齊!”

  那十余漢子一齊舉起兵刃,大呼:“洪教主壽與天齊,壽與天齊!”

  聲震屋瓦,狀若顛狂。

  高桂見他們仿佛跳大神一般,立時猜到這些人要做什么,不屑笑道:“洪安通若是萬年不老,只怕你們的豹胎易筋丸還要吃很多年了。”

  他卻不知,這些人職位低微,根本沒資格吃這半毒半藥的藥丸。

  那老者臉上變色,說道:“你也知道神龍教的名頭!”

  高舉右手,又呼:“洪教主神通廣大,我教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無堅不摧,無敵不破。敵人望風披靡,逃之夭夭。”

  高桂大叫道:“吵死了,你們以為唱歌跳舞就能打敗我么?連滿洲第一勇士鰲拜都是我手下敗將,你們別妄想了!”

  高桂再一次提到自己是滅了鰲拜的小桂子,就是說給此間主人聽的,剛才自己打得不亦樂乎,他們卻還不出來,高桂也知道那些神龍島的家伙有一套自我催眠的戰法,他們還不現身,只怕打他們不過,我高桂好歹數十萬身家,老婆無數,就這么英年早逝,實在可惜。

  卻聽那老者和眾人越念越快,已不再是那老者念的一句,眾人跟一句,而是十余人一齊念誦:“洪教主神通護佑,眾弟子勇氣百倍,以一當百,以百當萬,洪教主神目如電,燭照四方。我弟子殺敵護教,洪教主親加提拔,升任圣職。我教弟子護教而死,同升天堂!”

  突然間縱聲大呼,疾沖而出。

  蕊初將那奪來的樸刀橫在胸前,凜然道:“小寶你跟在我身后!”

  嬌喝一聲,已沖入戰陣,高桂雖有強橫內力,卻從未與人動過手,迎著頭皮,揀起自己的匕首,亦步亦趨尾隨其后。

  可是這些人在這頃刻間,竟然武功大進,鋼刀砍殺,短槍刺到,都比先前勁力加了數倍,如癡如狂,兵刃亂砍亂殺。不數合間,蕊初已被磕飛了兵器,刀劍架在頸上,高桂殺了一人后,也被人絆倒,一只大腳丫子踩了下來,登時動彈不得。

  高桂駭然,不知蕊初怎樣,急得大叫:“蕊初,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蕊初見他語帶關懷,心頭感動,顫聲道:“我沒事。”

  那老者走上前來,接連出指,點了二人身上穴道。眾漢子齊呼:“洪教主神通廣大,壽與天齊,壽與天齊!”

  呼喊完畢,突然一齊坐倒,刀槍劍戟乒乒乓乓掉了一地,各人額頭汗水有如泉涌,呼呼喘氣,顯得疲累不堪。這一戰不到一盞茶時分便分勝敗,這些人卻如激斗了好幾個時辰一般。

  高桂心中叫苦,暗暗罵道:“這些個老寡婦大寡婦小寡婦,居然還不出來幫忙!都內分泌失調了么?”

  那老者坐在椅上閉目養神,過了好一會才站起身來,抹去了額頭汗水,在大廳上走來走去,又過了好一會,他手下眾人紛紛站起。老者走到高桂面前,喝道:“你們跟著我念!聽好了,我念一句,你們跟一句。洪教主神通廣大,壽與天齊!”

  高桂聽得好笑,道:“你們有毛病么?念這個干什么?念了有免費的麥當勞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