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丈夫!吾當取而代之

  轉眼已是半月過去,曾經的北燕皇城第一紈绔徐云慕,立志要在當今第一才女教導下改頭換面,加上他小時候的聰穎學問做基礎,在這個月的狂讀當中,當真苦練字跡,寫出來的字也越看越有人樣。

  何況以夏芷月之才學,各種正史野史上的事情全都在書房陪讀里教給他聽,大大增加了興趣,把天下諸國大勢,現今北燕的各種名門勢力全都在閑暇時說了個遍,漸有不復當年吳下阿蒙之樣。

  時值雨季,整座偌大皇城都彌漫在絲絲煙雨蒙蒙里。

  若論北燕都城的繁華,堪比天下之最,當年身為千年一次的不世之人,匯聚手下三杰,任其一人都是名震天下。

  其一杰謀圣魏神通,知天地,曉陰陽,一把火死人二十萬,領有第一功臣之名,稱為出謀劃策,計無遺算,傳說里,被天火擊中而亡。

  其二杰徐太傅,一篇檄文能抵十萬兵,燕帝得之,天下文人盡歸心,

  其三杰蕭承宗,稱為兵道之神,以布衣之身手提三尺劍,縱橫四方未嘗敗績,綽號蕭十萬。

  在平定亂世的時候,三杰無人能比,當真是功高比天了。

  文淵閣是北燕第一文府,匯聚著最高學問的當世文杰,是無數文人眼里一生攀爬的的圣地,平常出來進去的都是響當當的大儒,但今日卻不同,只看一輛馬車在冰冷煙雨里邊停在門前,從里邊走下來一男一女,自是才女夏芷月,和紈绔徐云慕。

  夏芷月天仙美女,是文淵閣唯一的女子大學士,仰慕者多了去,身邊徐云慕也是大名鼎鼎,不過是以辱沒先人,不學無術出的名。

  她依舊白衣圣潔,笑意盈盈帶他走進把守嚴密的一道漆紅大門,兩邊臺階士兵瞧見她身影,連崗都有些不好站了,一個個紛紛投目望來,再瞧到徐云慕,有認出來的不禁滿臉鄙夷,心里暗罵一聲道:“呸,這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徐云慕今天算是終于領教到了傳說中文淵閣的高傲了,這連把門的都神氣的很,一臉對誰都看不起的模樣,更難以想象里邊的大學士是何等模樣了。

  兩人走過數十階的大門后,眼前便豁然開朗,有輕松能容納千人的廣場,有一座座的朱樓亭臺,少有見到的人影全都是滿頭白花花的老頭子,一個個傲骨畢現。

  徐云慕滋滋稱奇道:“你們這文淵閣可真是氣派的很啊。”

  旁邊夏芷月早就習以為常道:“也沒什么,比起皇宮還差的遠。”

  徐云慕好奇的東張張,西看看道:“像這文淵閣,一般都是什么樣的人能進?”

  夏芷月伸出玉手一指某人道:“你看,一般像這樣年紀大的人,才會通過初試。”

  徐云慕隔了老遠對著那老頭瞧了又瞧,不停搖頭道:“這都年紀一把了。”

  夏芷月好笑道:“若不年紀一大把,學問怎么會夠?”

  徐云慕道:“那你們這有多少大學士?”

  夏芷月把玉手負在背后道:“不多,加上我和你爹,總共也就十幾個吧。”

  徐云慕猛的縮縮腦袋道:“哎呦,那像我這種荒廢多年的人,起碼要讀書讀到死才能進你們文淵閣吧?”

  夏芷月回眸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道:“這單憑你自己,你就算讀書讀到死也未必能進的大門。”

  徐云慕頓時不服氣,哼了一聲道:“那你這么年輕,怎么進來的?”

  夏芷月道:“本小姐天生有才,過目不忘,你能比嗎?”

  徐云慕一聽過目不忘,頹廢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了不起,也用不著這么打擊我。”

  夏芷月好笑道:“我可沒想打擊你,是你自己非要比的。”

  徐云慕跟著她來到一座重兵把守的樓下,上寫三個大字,長見識道:“原來這就是傳說里的功臣樓,還真是不一般。”

  夏芷月也不理他,只因瞧見對面走過來的老頭,美女一笑道:“歐陽學士,您老可好?”

  歐陽學士一把年紀,走幾步路就喘一會兒,慢慢悠悠的過來道:“托大才女的仙氣,老夫好的很。”

  倆眼瞧到她旁邊年輕人時,老眼昏花道:“這公子長的可真好,是大才女的情郎嗎?”

  徐云慕一聽這個大感臉上有面子,喜滋滋的就情不自禁憋著笑。

  夏芷月嗔他一記,仙子容顏微紅道:“看您老說哪去啦,這是小女新帶的學生,這次領他進來長長見識。”

  歐陽學士伸起大指,對著徐云慕道:“好,好,年輕人這么有本事,能讓咱們大才女當老師,將來前途無量啊。”

  徐云慕飄然得意,忘乎所以道:“老前輩學問似海,走起路來龍飛虎步,真是咱們燕國無數學生的楷模,我們這些后輩都應該向您學習才是。”

  歐陽學士被他一陣夸的心花怒放,大加贊賞道:“哎呦,這年輕人,真不愧是大才女的學生,這說起話來小嘴兒可真甜,只說的老夫心里美滋滋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徐云慕與這老者幾乎是相逢恨晚,就憑他剛才說自己是神仙姐姐情郎的話,都恨不能上去抱住他親上幾口。

  這紈绔一時滿臉堆歡道:“哪里哪里,晚生是實話實說,正因為有老前輩這樣的人,咱們文淵閣才更加蓬蓽生輝,讓天下學子更加敬仰,晚生叫作徐云慕。”

  歐陽學士聽的歡喜得意,眼都笑的咪起來了,平常對著幾個老古董誰也看不起誰,枯燥乏味的很,難得來了這么一個有眼光的后生,可真喜歡的很道:“哎呦,這后生太會說話啦,怪不得能被心高氣傲的大才女看上,你可要好好努力啊,說不得老夫將來還要提拔提拔你。”

  徐云慕簡直是愛死這有趣老頭了,不顧旁邊仙子才女生氣,對著他就鞠躬道:“那晚生在這里就先謝過老前輩啦!”

  歐陽學士喜滋滋道:“哎呀,這真是后生可畏啊,年輕人還這么有禮貌,難得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當爹的才能培養出這么好的兒子?”

  徐云慕想也不想,只道自己爹是文淵閣首席大學士,一定和他關系很好,開心得意道:“家父就是徐太傅,和老前輩您是老相識啦。”

  歐陽學士一聽他爹名字,老眼一翻,又瞧了瞧他模樣,頓時吹胡子瞪眼的伸起老手顫顫巍巍的指著他道:“哎呦,我操,原來,原來,你就是徐老頭兒家里的那個倒霉孩子啊?”

  徐云慕一愣道:“是我啊。”

  歐陽學士翻臉如翻書,連連搖頭道:“罪過啊,罪過啊,我這真是辱沒圣賢了,辱沒圣賢了!”

  說完這一句話,也顧不得年老體邁,提著晃晃悠悠的兩條老腿,一溜煙的繞開兩人就竄的沒影了,好像跟他多說一句話,都是辱沒了圣人。

  徐云慕愣的不知該說什么好,一頭霧水的立在門口,旁邊一群守衛士兵瞧的哈哈大笑,捂著肚子站也站不起來,一時把他羞的滿臉通紅,就跟火燒一樣。

  旁邊夏芷月沒好氣道:“這下好了,不認親戚啦?”

  徐云慕厚臉這么多年難逢對手,今日在這門口多站一分,都覺渾身不自在,臉紅的跟個什么似的,逃也一樣的跟著才女姐姐溜進功臣樓里,后邊轟然笑聲久久不絕,一群守衛毫無形象,一個個蹲在地上笑的肚子疼,話都說不出來了。

  夏芷月領他進了樓,步步往上的登了好幾層,來到第八樓門口,才掩嘴笑道:“你不知道這些老古董一個個學問驚人,心高氣傲不說,還脾氣古怪,誰也看不起誰,你和人家胡攀什么親戚?”

  徐云慕的自尊被傷的掉落一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道:“我不是覺得我爹跟他們很熟嘛,就算看不起我,也不用當面這樣吧!”

  夏芷月道:“好啦,人家可不會給你面子,這進了文淵閣的人,就是天下學子的心中圣人,當今之世尊師重道,就是連皇上都不敢拿他們怎么樣,還會給你面子嗎?”

  徐云慕今天是第一次覺得受到莫大羞辱,大感傷心道:“看不起就看不起,誰求那老頭看起我了?”

  夏芷月推開門道:“誰教你以前不學好。”

  推開門后,迎面而來的就是分掛一角的功臣畫像,徐云慕瞧見自家老頭子年輕畫像,當先沖過去就差把臉貼上去了,倆眼放光的仔細研究道:“哎呦,這我爹年輕時還真是俊的很啊,滋滋,這眉毛,這眼睛,哎呀,真像我啊!”

  夏芷月站在一旁,美眸旁觀道:“你少在這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人家徐老太傅怎么會像你?”

  徐云慕滋滋稱奇道:“啊,是是是,我像他才對。”

  他一邊研究,一邊不忘點評:“還真看不出來啊,老頭子當年也是個俊俏人啊,別說神仙,啊不,別說仙女姐姐了,就是連我一個男的都瞧著怦然心動了。”

  夏芷月背負玉手,翩翩走來靠近幾分,仙子美眸瞧著畫中人道:“有女貌美稱心意, 得夫當如徐太傅。”

  徐云慕連連搖頭,陶醉不已道:“我現在可是終于知道,為什么有些女的總愛喜歡我爹了,老頭子當年長的可真不賴,還這么有才,這簡直就是雙重攻擊啊,滋滋,這臉蛋,哪個女的頂的住啊?”

  夏芷月把他拽過來道:“好啦,別看了,走,去瞧瞧你最想看的蕭承宗。”

  徐云慕被她拽著來到帳后又一角畫像,只還沒走近,就瞧得清一張真人比例的畫像上,正是傳說里的蕭承宗。

  看他當時不過才二十多歲的模樣,穿著一件青衣布衫,纏起來的頭發綁著布條,看似很有英氣的斯文人,整個人盤膝坐在大帳底下,白白凈凈的清秀臉上,眼睛目光平和看著手里書,旁邊放著把未曾出鞘的鐵劍,就是一副書生模樣。

  這畫像底下還有一行小字,寫著是譚道子的親手筆跡。

  徐云慕瞅了又瞅,作勢點評道:“我今天來這里一看,才知道咱們圣上,還真是有喜歡書生模樣的愛好。”

  夏芷月在他后邊,同樣觀賞墻上畫像道:“看人不能全憑相,別看他斯斯文文的模樣,從前小孩子聽了他名都不敢哭。”

  徐云慕轉過頭來,忽然想起一事道:“那魏神通長的怎么樣?”

  夏芷月露出神秘笑容道:“保管你看了驚奇不已。”

  說著領他來到另一邊,走進黃色帷幔遮擋后的供桌上,掛著傳說里的謀圣畫像,穿著青衣儒衫,飄逸出塵,等徐云慕近前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道:“怎么沒有臉?”

  此時順著他目光只看到一張畫像整體仙風道骨,修長高大的男子身材,穿一件青衣儒衫,手里拿有一捧刀刻竹簡,飄起長發絲絲可見,透著一種舍我其誰的氣勢,唯獨這臉卻是空白,白的干干凈凈,還是詭異十足的無臉畫像。

  一旁的夏芷月也不吃驚,她背負玉手立在畫像身前道:“魏神通是有爭議的人,一方面有功,一方面有過,這幅畫像也是他被天火燒死之后,圣上感念他的功勞,才請譚道子親筆畫下掛在功臣樓上,沒有臉,也是讓后人評說之意吧。”

  徐云慕對這魏神通頗為向往,搖頭感嘆道:“可惜了。”

  夏芷月好笑道:“三杰畫像看完了,要不要去看看圣上的?”

  徐云慕搖頭道:“算了,不看他了,去看看四俊吧。”

  夏芷月率先出了門,順著樓梯來到底下一層,正是供奉四俊畫像的地方。

  大門一開,迎面而來的就是正中間齊身懸掛的四副畫像,看模樣是有文有武。

  徐云慕正好見過其中一人,渡步來到他畫像前,抬頭看他高高在上,身穿戰袍鐵甲威風凜凜,頭戴一頂猛虎金盔,滿臉橫肉像屠夫堆滿殺氣,兩眼瞪得銅鈴一樣,隨時都要擇人而噬,手里一桿鑲著寶石的勁弓滿弦拉開,真像活人立在畫卷里。

  身后夏芷月無聲走過來,看了看他目光留在畫像道:“武威將軍邢榮,你應該認識的。”

  徐云慕偏過身子一笑,不屑道:“看這粗鄙武夫幾眼,我都覺惡心。”

  夏芷月伸出玉手指了指邢榮旁邊武將畫像道:“你看這個人。”

  徐云慕仔細瞧了瞧道:“這人體形高大魁梧,臉上還有刀疤,肯定是奮威將軍李道濟了。”

  夏芷月指向旁邊馬上武將畫像,身上戎裝鮮明漂亮,只是體形有些發福道:“那他是誰?”

  徐云慕笑道:“這就是皇甫嵩了。”

  他說完來到第四幅畫像,看其他三人都是身形彪悍的武夫形象,這畫像倒是和蕭承宗非常相似,看他穿著一件尋常布衣,坐在桌前正和人談話,模樣非常的儒雅好看,心里已然浮出他名字道:“郭鳳翎。”

  夏芷月不知什么時候手里拿了一支香,對著蠟燭點上后,端端正正的插進香爐里道:“這位將軍人稱郭北海,出身高貴的很,與邢榮之類相比,可要好太多了。”

  徐云慕瞧著郭鳳翎的畫像道:“我只聽說過,他和我爹有好交情。”

  夏芷月嫣然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讀書人自然喜歡讀書人,也正因此,這郭將軍和其他三俊總是互相看不上眼的。”

  徐云慕越看,他就覺得心里總是有些難以說清的異樣,但身邊佳人相伴,也就轉移話題道:“看完了這些人,是覺得都很了不起,時勢造英雄啊。”

  夏芷月不以為然道:“只要你努力,這些人都是你未來的自己。”

  徐云慕搖搖頭道:“我有一句話,不知道芷月小姐愿意聽嗎?”

  夏芷月本來就是溫婉性子,聽他正經要說話,自然認真傾聽道:“你說,我聽。”

  徐云慕在四幅畫像看來看去,依稀就看到許多張尸山血海的景象上,是這四個人高高在上,站在頂端成就威名,到了俯瞰眾生的地步,不禁直抒胸襟的伸手指著畫像道:“要做邢榮,皇甫嵩,都是很好很好的,可這能笑到最后的,絕不是這些人。”

  夏芷月背負玉手立在他面前,聽他把話說完道:“那是誰?”

  徐云慕轉過頭道:“是我們。”

  夏芷月微笑道:“你說的我們,那也包含令兄嗎?”

  徐云慕和這美女靠的更近,笑容迷人道:“我有直覺,他是個大壞人。”

  夏芷月噗嗤一笑,嬌艷誘人的走到旁邊道:“我懂你意思了。”

  徐云慕跟著她身影走出功臣樓時,越走越遠的回目看去,風雨飄搖中,樓里供奉的,正是那無數大丈夫的一個縮影。

  “我當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