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屏行會所 第78回:周衿,舊日名門

  “……誰是宋夏?”

  “哈哈,我們衿衿打聽的事,真是越來越高端了啊。

  嗯,嗯嗯嗯……嗯……?”

  河西衛視當家花旦、雙語訪談節目“依然相約”主持人、有“河西之蘭”之稱的現代知性女性,也是世家名媛的代表。

  其實也只有二十六歲的卓依蘭,蜷在休息用的短絨布藝躺椅上,輕輕的品了一小口茶幾上,仿哥窯蓋碗里的茶汁。

  調侃咕噥了一句之后,盡力向著半空中,拉伸著自己兩條無暇的藕臂。

  伸了一個酥暢的懶腰,甚至發出一陣都不符合她身份的“嗯嗯嗯……嗯”,勾魂攝魄的聲音。

  這伸懶腰時的嚶嚀嬌聲,從卓依蘭的胸腔里發出來,仿佛把小小的SPA休息室里的空氣都熏香、溫暖、浸潤了。

  她身上穿著一套白色的綢緞浴袍,那浴袍只在腰間用兩根腰帶扎一個蝴蝶結,盡管那酥胸的凝脂瑩雪被遮擋了個嚴實。

  但是卻遮不住那呼之欲出的峰巒秀色;粉白色的絲綢柔若蟬翼,附在她曲線玲瓏的女體上。

  她的眉梢眼角,依舊殤軟,似乎還在半夢半醒之際;而這個有點夸張放肆的懶腰,讓她的肌肉、骨骼、關節、肌膚,全都拉伸開來。

  扯出一條更加迷人的蜿蜒曲線,從她蔥蔥指尖的光暈,越多多少山巒,伏下多少盆地,一直到她和田玉石一半的晶瑩腳趾上。

  周衿也穿著同樣款式的浴袍,躺在旁邊的另一張躺椅上,斜眼覷著眼前這幕艷色,居然有點走神,甚至連卓依蘭說得什么,都沒有聽得特別清楚。

  她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輕輕的甩甩頭,要把腦海中都有些開始凌亂,荒唐的的念頭甩開。

  因為自己腦海里剛才一閃而過的那些念頭,實在是有點莫名的淫蕩羞恥:

  “如果有一個男人,能睡到蘭蘭這樣的女人的身體,那該獲得多么強烈的快感啊?”

  “如果蘭蘭嫁人了,回到家,穿著浴袍的這幅模樣給她老公看到。

  就算已經睡過1000次,恐怕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會想著再睡她1001次的吧?”

  “蘭蘭的腿,怎么能那么細呢?大腿根都這么細,真不知道,如果有男人。

  可以用自己的那東西,去插到蘭蘭的兩條這樣的腿當中,那該是什么樣的感覺啊?”

  “如果我把蘭蘭,弄給那個人……玩,就算是他,也會滿意到醉過去的吧。”

  “不對,我干嘛要把蘭蘭弄給他玩?可惜,我不是男人,否則,就算是會被判刑,現在,都不如我去強奸了蘭蘭算了。”

  她腦海里,電光火石的閃過這些,亂七八糟毫無邏輯,卻春意盎然的念頭,甚至都開始懊惱自己不是男人了。

  這也不能怪她荒唐,河溪城、河西省,乃至整個C國,甚至不論男女,有幾個人。

  可以有這種機會,近距離觀賞到“河西之蘭”卓依蘭的這幕浴袍胴體的艷色呢?

  兩人身上這身白色的絲緞浴袍,是這家叫“香庭”的女性SPA會館為貴賓準備的,每一套都是新制,卻只使用一次。

  周衿自問自己的身段也有過人之處,也算得上冰肌玉骨。

  但是同樣SPA過后,同樣的衣著,就這么看著卓依蘭,她都忍不住,有些漂亮女人最敏感的那種“自愧不如”的感慨。

  仔細想想,這或者不僅僅是身材樣貌的問題。

  和自己比起來,卓依蘭的身上,是有一種更加夸張的女性,最原始和天然的魅力。

  她每一寸的起伏,似乎都是精心設計過的雕塑,關節、骨骼、肌理,都被那單薄絲滑的布料,包裹得纖毫畢現。

  當然,也包括了乳尖頂起的顫巍巍的豆蔻,玉趾勾出的婉轉輪回,彈翹健美的渾圓臀瓣,甚至隱隱的,還有她臀胯間那條似有若無的美妙駱駝趾。

  都有點似乎只有傳說中,才有的東方女性,最佳線條的意味。

  但是,更重要也更特別的是,卓依蘭這個女孩,就是有這種奇怪的“味道”。

  她就這么穿著浴袍,就這么躺在躺椅上,就這么伸著懶腰,就這么和閨蜜調笑,甚至在伸懶腰打哈欠……

  她的身體上,她的背影里,她的氣場中,卻隱隱依舊有著“河西之蘭”的某種絢爛光暈。

  她是小女生,是性感逼人清純靚麗的出浴佳人,是嬌俏慵懶嘻嘻頑皮的閨蜜,也許,她在周衿的身邊。

  可以扮演片刻的和她原本的人設,不太協調的天真和放松……但無論如何,無論何時何地,她,依舊是卓依蘭。

  這種混雜了本色光環的唯美,再加上女體天然的性感誘惑,給任何人看到,不論男女,真會讓人贊嘆造物的鬼斧神工。

  當然了,這家叫“香庭”的SPA會館,在河溪城里也算小有名氣,只對女性開放,服務品質還是有保障的,對于隱私的保護更是重的中之重。

  這一幕屬于卓依蘭的浴袍艷色,除了同樣躺在一旁的周衿,是絕對沒有其他人可以欣賞到的。

  “香庭SPA”其實是香釧中心的副業,就位于香釧中心三號裙樓的二樓,規模很小,一共才18間套間。

  來這里做SPA要提前兩周預約,所有服務人員技師都受過很專業的培訓。

  這里非常嚴苛的只接待女賓,據說,也會在客人要求下,提供男性技師給女性,做服務的項目,當然了,這一類服務,恐怕更多的。

  是屬于河溪城內另一類,尋求短暫放松的貴婦名媛,才會點單的項目;至于剛才給周衿和卓依蘭做服務的。

  當然是20多歲的小女生,溫婉、清純、安靜,手法專業輕柔……

  她們不會推銷任何東西,也看人眼色要不要和客人攀談,任何時候,客人一個眼神一聲咳嗽,她們就會知情識趣的噤聲。

  而SPA項目過后,客人在休息室里休息,她們更會遠離絕對不會來打擾。

  其實以前,卓依蘭就約周衿來香庭消費過一次,但是這里的客單價不低,即使是最普通的臉部肌膚緊致理療,也要小一千;

  按照周衿和卓依蘭相處的原則,她不太愿意每次讓卓依蘭請客;卓依蘭也會守著兩人相處的分寸,看出來周衿的經濟條件不適合這里,也就不再約了。

  而今天,事過境遷,賓主卻易位了,是周衿特地請自己這個“秘密閨蜜”,再來這里放松放松。

  聊聊天,也許,也可以通過這種聊天的過程,證明一下“自己,已經不是昔日的自己”了。

  ……

  自己,已經不再是昔日的自己了。

  比如,除了請客SPA,她甚至都開始問這樣的問題了:

  “蘭蘭,那個五環基金的宋夏,究竟是什么來頭啊?你一定知道一點內幕吧?”

  以前,她對這些政商秘聞,是根本沒興趣的。

  但是現在,和卓依蘭出來SPA,這樣的事,這樣的人,居然已經成了她不經意間,會向卓依蘭請教的話題。

  而聽到卓依蘭的調侃,“我們衿衿打聽的事,真是越來越高端了啊”,她并不覺得尷尬。

  反而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得意和滿足感,仿佛登上了高山,不經意看到了遠處的風光。

  老實說,以她昔日的身份,就算有種種生活和工作的煩惱、成就,她的生活。

  是根本沒什么立場,找卓依蘭這種高高在上,直達天際的河西之蘭,有什么請教的。

  她可以和卓依蘭傾訴所有的事,卻不可能有什么具體的交集。

  她和卓依蘭,兩個人是因為一次偶然的落水救人事件,才成為跨越階級的密友,但是現實世界的身份,卻差的太遠了。

  難道,她一個水上中心的小助教評單位里先進,和房東墨跡房租,還能向卓依蘭這種天天,和C國一線政商高峰人物,打交道的過程中,請教什么經驗?

  兩個人其實是以某種年輕人的特有智慧,在故意回避這種落差,但是也都心知肚明這一點。

  當然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更容易讓兩個人徹底放下心防,保持某種更加純潔的友誼。

  但現如今,一切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經過各方勢力的運作,周衿已經從小小的水上中心的助理教練,成了美女研究生,又從舊西體公司的職員,成了核心骨干。

  再到新西體集團外派到屏行執行委員會的成員,一躍成為了屏行國際奧林匹克,俱樂部的代理首席執行官。

  雖然還特地加上了代理兩個字,卻已經有些一方人物的意思了。

  她手上的項目,是在河溪城漸漸遠近聞名的“屏行會所”,項目的背后,不僅有著西體集團、晚晴集團、河西省體育局、河溪市體育局、

  河溪市國資委、溪山旅游局、屏行區委等各方的利益博弈,甚至隱隱還有河西“省市之爭”背后的驚風密雨;

  在過去的三個月,屏行會所已經燒掉了好幾個億,如今各個管理執行部門的雛形已經搭建起來,一些場館和套間已經開始試運營……

  就連向周衿“匯報工作”的人,也越來越多,她甚至都開始招聘自己的第二個助理了。

  自己,已經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無知的省跳水隊的助理教練,而是西體集團外派后成長起來的白領麗人,屏行會所名義上的CEO;

  雖然離開卓依蘭的世界還有距離,但是自己,自己關心的話題,已經開始和卓依蘭有了交集。

  周衿還在呆呆的出神,卓依蘭卻已經側過身子來,依舊帶著SPA后的酥軟口齒:

  “你又是怎么想到,過問宋夏的背景呢?”

  周衿回過神來,聳聳肩膀解釋道:

  “他是五環的理事長,五環是西體的第一大股東,某種意義上,他也算是我們屏行會所的投資人之一么,我當然感興趣了。

  而且我在屏行燒了相關單位不少錢……有點擔心各方面的想法也是真的。”

  卓依蘭微微一笑,點點頭說:

  “這我也聽說了,你們屏行據說是搞得挺好的。

  我們臺里體育頻道已經去掃過鏡頭了,體育頻道的老蘇很激動,說‘可以成為C國體育專業度假村的典范。

  放到國際上都領先’,聽說,就連紅土場地的用土,你們都特地去歐洲進口?”

  卓依蘭這一問,更是問到周衿的心坎里去了,她確實想在自己這個有身份的,秘密閨蜜面前炫耀兩句:

  “嗯,我也是就和你說說。

  一開始,我也是心慌的,花那么多錢,把一個度假村搞的跟,專業賽事場地甚至紀念館似的,值得么?

  后來么,也漸漸就想明白了,既然都一不做了,那就二不休,走兩步停兩步更要糟。

  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后說風涼話,說我們是亂花錢,好大喜功,花錢多千夫所指么。

  說不定還造謠我們貪污了多少多少錢,等著看我們跌跟頭的好戲呢。

  我現在反正已經成了別人眼里的敗家子了,如果在這個時候怕了,停下來,那就是敗家子加上可憐蟲了。

  所以,現在我也懶得理他們……我公出公入的,怕什么。

  其實蘭蘭你要是有時間,可以私下來我們屏行看看,不是我吹,真的很不錯。

  我自己有時候在里面走走,感覺都挺驕傲的……嗯,你要是來玩,你放心,我不讓別人看到,就帶你到處走走看看。”

  她說的如此誠懇,卓依蘭也認真的點了點頭說:

  “行啊,我可以來看看,這沒問題,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也沒問題。

  其實,我本來還擔心,你今天找我,是會問我許紗紗的事呢?”

  許紗紗……的事?

  周衿一愣,這才意識到,卓依蘭從頭到尾,居然在提防這件事。

  她的臉蛋又忍不住臊紅了一下,甚至身體都稍稍僵直了一下。

  她倒不是羞愧于卓依蘭的警告,而是羞愧于,自己,居然壓根就沒想到這一層。

  是啊,在過去的兩個月,雖然公眾還沒有任何意識,但是關于“里昂房卡事件”已經是暗潮涌動。

  這個暗潮下,隱隱藏著對許紗紗山雨欲來的攻擊,這在一個小圈子里已經不是秘密。

  而卓依蘭采訪SamBaldwin,把“里昂事件”推向了另一個輿論高峰。

  為了這個,許紗紗這丫頭,已經是方寸大亂,繞著彎子,求過自己,探聽石川躍的口風。

  甚至就連石川躍,都有人在傳,因為這次事件,他要倒大霉。

  而對周衿來說,自己和石川躍,早就綁成了一個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體,自己對許紗紗這個親手被自己坑害的小師妹,又何嘗不懷有愧疚和同情呢?

  但是……自己卻壓根,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透過自己的這個秘密閨蜜,去做點什么,為許紗紗或者石川躍解圍或者洗白?

  奇怪了,自己怎么一點這種念頭都沒有呢?

  是不是在內心深處,自己其實也不是很抗拒,看到許紗紗就此名譽掃地、淡出國家隊呢?再往深層里想,自己甚至是不是有點那種嫉妒。

  不愿意看到許紗紗即是,石川躍奸玩淫辱的清秀少女,又是他爭名奪利的鋒刃利器呢?

  她的內心,被道德感小小的刺痛了一下。

  當然,她也已經訓練出了某種本能,迅速的回到放松的姿態和神情。

  “你想的好多啊,我就找你放松放松不行啊。

  至于你的工作上的事,我才懶得過問呢。”想了想,似乎不甘心,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而且,我相信紗紗。

  無辜的人就是無辜的,清者自清么。

  不就是一張房卡么,沒影子的陰謀論而已。”

  卓依蘭“哦”了一聲,依舊是眼波流離慵懶,仿佛心不在焉:

  “清者自清么……哈哈……”又翻過身來,支著下巴看著周衿:

  “行。

  我就是挺很反感朋友們找我玩,是為了我工作上的事。

  我這個人分的很清楚的……”

  “嗯……”

  “你不是要問我,宋夏的背景么……”

  周衿微微一笑,知道卓依蘭是在暗示給她,設立了一個“界限”。

  但是她確實不愿意和卓依蘭,討論許紗紗的里昂事件,也就回過了顏色,順著臺階下來挽回了話題:

  “對啊,蘭蘭你肯定知道,這個宋夏是什么背景,為什么各方面都那么賣他面子,就算是宋旗兵司長的堂侄,這也太夸張了吧。

  我是問過丁穹那個胖子,他說的太神秘兮兮了,我也不太懂也不太相信。

  要不……你和我說說?”

  “嘻嘻,你的那個小胖子‘朋友’也是個萬事通。

  行,你請我SPA,那姐姐我,今天就給你開開課,講講這個宋夏和宋家人吧。”

  “好呀。”她點點頭,倒是很認真的開始聽。

  “嗯,從哪里說起呢……”

  “……”雖然周衿猜到卓依蘭,肯定知道這個宋夏的背景,但是沒想到她居然還要醞釀一下怎么開口,一副很慎重的樣子。

  “就這么說吧,你們家石頭呢,我和你說起過,他的叔叔叫石束安,如果不是違紀違法,就是外交部的骨干副部;

  至于他的爺爺是史沅沭,算是我們國家第二代中央政府里,茶黨的幕后大佬,是個大人物。

  所以,石川躍,別看他只是個體育系統的地方副處長,至少論家世,是當得起‘名門’兩個字的。”

  “嗯……”

  “再比如說……嗯,就說我吧。

  我和你說過,我的太外公,叫柯國璋,你應該聽說過吧?拿世俗眼光來說,我也算是個‘名門’了。”

  “那當然了。”周衿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但是,要說和宋夏的家世相比,我們兩個的‘名門世家’四個字就遜色不少,甚至可以說有點名不符實。

  名門也就算了,世家,我們還都談不上了。”

  “!”

  這次,真的輪到周衿吃了一驚。

  不管如何,她都是女生,對于歷史、政治本來都不太敏感。

  老實說,絕大部分的歷史教科書上的人物,她都忘了個七七八八,分不清楚劉備劉邦。

  當然,自從認識了石川躍,尤其是在卓依蘭給他介紹過石家的背景后。

  她也開始逐漸開始理解,石川躍的爺爺,曾經是共和國大饑荒時代的,中央執政領導之一。

  但是,自從卓依蘭親口承認,她是柯國璋的后代,即使是周衿,也都忍不住在網上再搜索復習一下,初中課本里的這位柯國璋將軍,是何許人物。

  要說這種家世背景,肯定還在石家之上。

  課本和百科上寫的明白:柯國璋,是C國共和國開國時期,“十二大將”排名第一位。

  僅次于“九大元帥”的C國解放軍高級軍官,共和國第一批授銜大將;

  柯國璋將軍是望春江會戰、河東戰役、圭口戰役的實際指揮者,曾任河東野戰軍司令員兼政委;

  柯國璋雖然名列大將,其實論功勛戰績,甚至可以說絲毫不次于“九元帥”,是公認的共和國開國元勛之一,中學歷史課本里要背誦的人物。

  但是,像這樣的祖輩,卓依蘭居然會說,比起宋家,“名不符實”?“只能算名門,還談不上世家”?就算是自謙,蘭蘭也說的太夸張了吧?

  卓依蘭看出她的疑惑,點點頭,仿佛是自言自語的說:

  “嗯……不過你是女生,真的還不一定知道。

  我從頭講起吧……先問你,你知道一個叫‘和茳’的古人么?”

  “哪個jiang?”

  “草字頭下面一個江河的江?”

  “嗯……好像聽過,沒印象了。”周衿臉紅了,她的確分不清這些古人名。

  卓依蘭忍不住啐了一口,笑罵道:

  “我們女生的臉,就是給你這種沒文化的給丟盡了。”

  “呸呸呸,你笑話我?……你個小主播酸溜溜的很有文化么?”

  兩個人又嬉笑打鬧了一會兒,卓依蘭才接著說:

  “那你總聽過‘八月離宋城’這首古風么?”

  “這個肯定聽過啊,中學要考試啊,不過現在背不出了。”

  卓依蘭點點頭,沉默了一小會兒,抱著膝蓋,瞇著眼睛,仿佛是在空氣中尋找千古雅頌的那種氛圍,然后,挺認真的輕誦了起來:

  “……八月離宋城,七旬沽紅舟;五方無稽談、六國空籌謀;河渚三兩藁,元海千金裘;小鬟方歲九,四更已中秋;

  羅衣嫚云解,狂歌何復憂;十番云雨事,春眠燕子樓;前人香釧暖,后灣楊柳瘦;千金憑一笑,辜負萬戶侯。”

  “……”

  “這首《古風》,就是和茳寫的。”

  “我好像有點印象了。”

  卓依蘭點點頭,說起古人,似乎也有些感慨:

  “對,和茳呢,是三百多年前的人物了。

  他原本是關外貴族,鈕爾羅氏,帝制時代八大貴姓家族的后人。

  到了他這一代,卻是成了一代文人詞客。

  其實他的詩詞是很普通的,但是他的《金瓘論》、《夜舟詞故》、《燕子樓集》、《勸學表》。

  算是18世紀初期,我們國家比較高成就的仿古文文學作品了。”

  “……”

  “因為文名,這個和茳也做了幾任官,其實還做過一任太江巡江按察使,算是我們河溪的父母官了。

  他那首著名的《古風》,就是那個年代他人在我們河溪當官時的作品……

  我們今天河溪的很多地名,都是他這首《古風》演化出來的,像河渚區,元海區,后灣區,甚至香釧中心、燕子樓酒店,都是的。

  當時的世宗皇帝,親筆題字,封了他個‘留侯’的爵位。

  所以,后人也叫他‘留侯和茳’。”

  “哦,我也好像記起來了。”

  “嗯……本來,就這么一個人物,已經挺了不起了。

  但誰也沒想到,這么一個文人墨客,他的后代里,卻出了一個比他名氣還要更大的人物。”

  “誰啊?”

  “和薌,薌,是草字頭的一個鄉村的鄉的薌啦。

  這個……你總知道吧?和薌和幕文……”

  “你當我徹底的文盲啊,這個我總知道的,和慕文么。”連周衿都聽得點點頭。

  “對,和薌,和慕文,慕文是他的字。

  其實,和薌就是和茳的四世孫,也有可能是五世孫,這個我也不肯定,總之就是嫡系后代。

  和薌文才也好,但是他在政治上的成就,更是祖上所不能比的了。”

  “……”

  “和薌先后做過團練、同知、制詔,在蓬萊軍里擔任過幕僚,征戰過大西北,出任過巡邊使和西狩糧道,從俄國人手里收復過雅拉木。

  后來更是因為戰功和練新兵逐漸成為中樞重臣;他做過南海巡撫、太江總督、河東總督、北洋大臣、軍機大臣、

  出任過‘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可以說是帝制末期,我們國家的實際中樞掌權派,實權宰相。”

  “嗯,這個我真的知道。”

  “是,這個和薌不僅是實權宰相,還辦洋務、興水利、修鐵路、練新兵、重教育。

  別的不說,首都的慕文中學你總聽說過吧?”

  “我們國家最好的完中了吧?”

  “對。

  其實慕文中學的前身,就是他創辦的‘京畿學堂’,因為和薌字慕文。

  后來才改名慕文學堂,建國后曾經叫過首都第二中學,后來才改回來,叫慕文中學的。

  還有今天首都的慕文胡同文娛區,筑基的‘中堂紀念館’,其實都是在紀念這位昔日的舊制重臣。”

  “了不起……”周衿也是聽得悠然神往。

  她雖然是女生,對于政治歷史天然的不太敏感。

  但是聽卓依蘭娓娓道來,講述著一個百年前的舊制名臣,依舊將自己的姓名刻在了,C國歷史上如此濃墨重彩的一筆,也忍不住贊嘆起來。

  “所以啊,這和家,可以說是九代傳承的舊制貴族,一門榮耀,歷史上留下姓名的一脈。

  一般人家,在這種個家庭面前,自然要低三分的。”

  “……”

  “而且,誰也沒想到,和茳、和薌的后代里,還出了一個共產黨人。”

  “啊?!”

  “哈哈,是不是乍一聽有點古怪。

  其實,那個年代鬧革命,很多世家的年輕人,也會接受一些新思想,成為進步青年的。

  嗯……也有可能算是大家族的一種‘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里’的政治投機吧;這是常有的,只不過一般歷史書上不太寫罷了。”

  “……”

  “然后,這就要說到宋家的由來了。”

  “對啊,我都被你說走了神,這和茳也好和薌也好,和宋家有什么關系?”

  “和薌晚年的時候,收留過一個挺‘著名’的小妾,也虧這老頭身體好,那小妾在和薌都六十歲了的時候,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這個兒子后來又有兩個兒子,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小兒子,也就是和薌最小的孫子。

  革命時期,很年輕,十幾歲,就拋棄了家業,獨自來到紅區,加入了共產黨。”

  “……”

  “這個小兒子,名叫和頌。

  后來,為了表示和舊時代、舊家族決裂,他還特地改了自己的名字,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從‘和頌’變成了‘宋和’。

  后來人大多不知道這段歷史,也就以為他們家歷來姓宋了。”

  “……”

  “這,也就是宋家的由來了。”

  “……”

  “宋和宋老,先后擔任過紅區文藝聯絡處的干事、中央干校的教務、中央組織部副秘書長,還做過河東野戰軍軍委秘書長,算是老革命、老首長了。

  不過這一點,確實是知道的人不多,一門榮耀,百年傳承,和茳、和薌的后人,居然成了我們新C國的國家領導人之一。”

  “……”

  “而這之后,宋和一家后續四代,都可以說是和我們國家政治密切關聯。

  宋老一共前后有過四個兒子,他雖然革命進步,但是身上是逃不掉那種百年名門的氣質,給子孫取名字是要排字的。

  他的四個兒子,分別取名叫‘謙、恭、禮、讓’,四個兒子都先后參加了革命工作。”

  “……”

  “大兒子宋謙,做到是中野的某團政委,很不幸,戰死在赫州戰役中。

  好在留下了兩個遺孤;他的三兒子宋禮,小兒子宋讓,去世的比較早,現在都已經不在了,連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后代。

  即使有,也應該是淡出政治界了吧。”

  “所以,還有個二兒子?”

  “嗯,然后就要說他的二兒子。

  這個二兒子,其實到不是他親生的,是當年一位革命烈士的遺孤嬰兒,他在建國前,收養來做兒子,取名宋恭。”

  “……”

  “也就是這個宋恭,人們后來叫慣了,也算是一種尊稱,也叫他‘宋公’。

  這個人,是我們國家的重要的國家干部之一,曾經做到過C共中央辦公廳主任,和XXX關系很密切,算是太子黨的大管家級的人物。

  在大饑荒的年代,他還出任過國家中央經濟協調委員會的主席。

  雖然在政治歷史上有過蹉跌,但是總體上,可以說是一代叱咤風云的國家領導人之一。”

  “……”

  “宋家第三輩,取‘哲’字。

  剛才說的,戰死在赫州的宋謙,留下兩個遺孤,一個叫宋哲明,一個叫宋哲印。

  宋哲明現在也去世了,他的大兒子宋旗兵,也就是宋家這一脈的長孫,現在是國家體育總局的科教司司長。”

  “宋司長……原來就是這么個來頭啊?”

  “對,就是他。

  宋哲印卻沒有從政,而是出國定居在海外經商,是Redox唯一一位C裔獨立董事,現在已經退休了;

  他的兒子叫宋海軍,接了他的班,好像生活在日本,現在Redox的亞太業務,應該都是這個宋海軍在負責。”

  “……”

  “然后還要說回宋恭。

  宋公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大兒子宋哲東大饑荒年代就去世了,但是也留下一個孫子,名叫宋春城,現在是筑基市公安局的副局長。

  女兒宋哲妍,在赫州港擔任管理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兼黨委書記,算是大型國營企業的掌門人。

  這都是一方顯赫的人物了。

  但是最厲害的,還是他的二兒子宋哲南。”

  “……”

  “哲南秘書長幾經磨礪,地方上、中央部委里都歷練過,現在,是國家能源管理委員會秘書長,副部級國家干部,享受正部級待遇……

  已經可以稱得上炙手可熱的部委大僚了。

  我們國家現在的‘十年新能源’政策,其實就是他在前臺做執行的。

  這是宋家第三代中的翹楚了。”

  “……”

  “然后我們再說宋家從宋和算起的,第四代其余的幾個。

  面前說了有宋旗兵,那是長子長孫,有宋海軍,他們家已經移民了,不能算我們國家的人;還有宋春城副局長……”

  “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這個宋夏啊。”

  “這就要說到了。

  宋公的后人,從宋春城這里開始,用了季節為名;取意‘春、夏、秋、冬’。

  那個五環基金的宋夏,就是宋哲南的原配夫人的兒子。”

  “原配?”

  “嗯,他母親好像和哲南秘書長離婚的很早。”

  “……”

  “總之,你這么一想就明白了。

  宋夏,他是宋哲南秘書長的兒子,宋公的孫子,宋和的曾孫,祖上更是和薌慕文中堂,留侯和茳。

  可以說,是三百年傳承的名門世家,我們國家近現代史繞不開的人物。

  一般的所謂紅二代、紅三代、官二代、官三代、富二代、富三代,和他能比財富,能比權力,能比名聲,能比學歷。

  但是要比較‘家世’四個字,是不能相提并論的。”

  “……”

  “另外,宋夏還有一對龍鳳雙胞胎的弟妹,不過和他不是一個母親,是哲南秘書長后來娶的愛人給他生的。

  一個叫宋秋,一個叫宋冬,算年齡,應該都還在念書……其實他們小時候,我還見過一面呢。

  不過現如今,別說宋夏經常出沒在咱們河溪,就連這個宋秋,好像都進了河西大學這一屆的,奧運特招少年班。”

  “……”

  “三百年了,三白年前……留侯和茳在溪月湖邊吟風頌月的時候,該不會想到,三百年后,他的后人,又開枝散葉在河溪城里攪擾風云了吧……哈哈。”

  說到這里,卓依蘭停頓了好一會兒,幽幽的看著天花板,似乎是給周衿一些消化的時間。

  又似乎連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感慨打動了,幽幽的品味著,這百年世家因果輪回的風流余韻。

  ……

  連卓依蘭都有點失態,何況周衿。

  周衿已經是一路聽得頭暈目眩,其實很多人名關系都已經跟不上,似乎被這種“歷史書上值得記載的人物背景”震撼了,愣了半天,才勉強笑道:

  “好吧,你說了那么多,我其實都記不住。

  總之是個名人后代就對了……哈哈……反正我也就隨便問問,和我也啥沒關系。”

  卓依蘭意味深長的看了周衿一眼,也看不清是點頭還是搖頭,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那也不一定哦……”

  “嗯?”

  “和你當然沒關系。

  你在屏行再怎么扮演女強人,在這些人眼里你還是個小朋友而已。

  但是和你們家石頭,可就多少有那么點關聯了。”

  “怎么說啊?哦,我知道了,你說過,史沅沭是茶黨大佬,那個宋家,什么宋公的,是太子黨的什么管家,是不同的政治派系么。

  但是你不是說過,所謂的派系斗爭是謠傳么?”

  “是……但是也不僅如此。”

  “嗯?”

  “我剛才說過,宋家一門,在建國后其實可以說是風生水起,占據要津。

  尤其是宋公宋老,是太子黨幕后的重要人物。

  但是,宋公他老人家一輩子攪擾風云,卻也吃過一次大虧。”

  “……”

  “在大饑荒時代,宋公擔任過中央經濟協調委員會主席。

  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在政治上跌了大跟頭。

  他的‘分級糧食儲備計劃’被定性為‘極左冒險主義’,餓死了很多人。

  他本人被迫在政治局做過非常激烈的自我檢討,甚至差點就一擼到底坐實了反革命。

  盡管,后來保全了他的政治生命,但是也導致他在中央經濟協調委員會,主席的位子上三年。

  可以說是戰戰兢兢、點頭彎腰,當了三年的屈辱傀儡,經此事件,那段時間的國家經濟大權,也幾乎完全落到茶黨手里。”

  “……”

  “雖然圈內人都覺得這是政見分歧,但是至少,一些海外秘聞都相信,這一切,宋公都是拜他的政治對手所賜。

  而這個政治對手……就是他的副職,當時的國家經濟協調委員會副主席。”

  “……”

  “哈,看你一臉迷茫,我就知道你記不住。

  那個‘副’主席……和你,有那么一點點關系哦……”卓依蘭眼珠子咕嚕嚕轉動,強調了一下“副”字。

  “你是說?……”周衿吃驚了,她忽然意識到了卓依蘭所指。

  “哈哈,你也猜到了吧,你以為‘七副老’這個外號是怎么來的?

  對,沒錯,四十年前,擔任國家經濟協調委員會副主席,并且把宋公幾乎一斗到底的,這個‘政治對手’,就是史沅沭史老。”

  “……”

  說到這里,卓依蘭頓了很久,不再說下去,只是笑瞇瞇的看著周衿。

  周衿已經腦子有點亂,跟不上了。

  而卓依蘭,似乎也在回顧一下這里紛亂的關系網,帶著幾分嘲笑的口吻,提醒著周衿:

  “們那個小小的屏行會所吧。

  名義上的投資方呢,是五環基金和晚晴集團,背后就是這位宋家的二公子,宋公的孫子,哲南秘書長的兒子,和家的后代。

  而執行方呢,是你家的那塊石頭,石家的后代,史沅沭的孫子。

  哈哈……咱們別說那些上古的事,就宋公和史老四十年前的博弈,一眨眼,都四十年過去了。

  兩家人家的后代,又交匯在我們河溪,交匯在三百年前和茳做過父母官的地方。

  甚至就是交匯在你們那個屏行會所;嘻嘻……你說,是不是有點浪漫主義色彩啊?”

  周衿卻并沒有緩過神來,只是看著那粉色的墻面,她其實已經有點承受不了,竟然傻呵呵的問了一句:

  “不至于吧,現代社會……還真有世仇這種事么?”

  卓依蘭“噗嗤”一笑,幽幽的看了她一會兒,居然點了點頭:

  “當然不至于,什么世仇啊,你沒聽人說么,來者熙熙去者攘攘,來者為名,去者為利。

  其實宋夏和石川躍,以前在首都都一起玩過呢。

  不過……”

  “不過什么……”

  卓依蘭卻似乎真的不想再說了,伸了個懶腰,又歪在靠椅上,仿佛又打起盹來。

  房間里,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料的濃醇漸漸淡散,只在空氣的深處,留下一尾悠長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