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烏蘭巴托的夜

  嗚!長長的綠皮火車,發出一聲悠長的汽笛聲,緩緩在烏蘭巴托站停下。

  列車員打開車門放下踏板,一位健碩的青年提著巨大的行李箱,一個跨步踏上了月臺。

  車廂外寒冷的空氣使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飛快地裹緊了大衣。

  這時從車廂里沖出一個紅色身影,一把抱住了青年,"淳,到了北京,一定要給我電話。"說話的是個身材高挑的俄羅斯女郎。

  趙淳趕緊放下箱子轉過身,拉開大衣包裹住了女郎,"親愛的,我到北京一定會聯系你……外面冷,趕緊回車廂。"一口流利的俄羅斯語。

  兩人一個長長的舌吻,稍后女郎又狠狠地在他的脖子上,咬了口,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車廂。

  趙淳揮手道別,等火車出了站臺,才全然沒有風度地沖進了車站內,凍死了。

  在室內待了幾分鐘,感覺手腳又回來了,才向站外走去,同時掏出了手機。

  "喂,巴圖,我到了……你在哪?就出口處?行,等我幾分鐘。”趙淳收起電話,加快了步伐。

  現在已經是冬季,車站外的烏蘭巴托,已經完全被皚皚白雪所掩蓋。

  趙淳剛出車站,一輛大切諾基就開了過來,吱的一聲停在了他的面前,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一顆戴著墨鏡的光腦袋。

  "快,這兒不讓停車!”趙淳把行李箱扔到了后座,一個箭步上了副駕駛。

  車門還沒關好,切諾基就疾駛而出。

  幾分鐘后上了大街,巴圖一打方向盤把車停在了路邊,拉好手剎,像一頭巨熊撲過來抱住了趙淳。

  "兄弟你總算回來了,想死哥哥了!”趙淳嫌棄地一把推開了他,"得得,就兩個月沒見,不至于這么夸張……對了,給你帶了個小禮物。"

  趙淳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巴圖。巴圖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只做工精美的龍頭戒指。

  "這是在莫斯科街邊一個小店里買的,說是個古董,我也不知真假,你就戴著玩玩。"

  ”謝了,哥哥我就喜歡這種小玩意。"

  巴圖把龍頭戒指戴在了自己的左手小拇指上,這下左手五個手指就滿了,黃金的、瑪瑙的、祖母綠的,濃濃的暴發戶氣質。

  趙淳撇了撇嘴,懶得說他。"我也買了個,你屬龍,我屬蛇。”

  說完揚了揚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只黑色的銜尾蛇戒指,樣式古樸,頗有幾分歷史厚重感。

  開車的巴圖瞥了一眼,太低調了不是他的菜,然后就注意到了趙淳脖子上的蝴蝶斑,羨慕地問道。

  "又有艷遇?”趙淳微微尷尬,"為了學習俄語,你知道的。"

  把毛衣的領子豎起來遮住了那個吻痕,開始轉移話題,”俄羅斯那渠道鋪好了,這次都是軍工,里面有些違禁品按老規矩處理……"

  兩人聊著,大切諾基轉了個彎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

  趙淳,北京人士,八零后生人,爸爸是富二代,媽媽是官二代。

  兩人倒不是政治婚姻,也算青梅竹馬。年輕時感情也算深厚,一不小心高三時,就弄出了趙淳。

  為此他媽媽大一就休學了一年。

  可是再深厚的感情沒有維護的話,也會逐漸死亡。

  趙淳初中時,繼承房地產公司的爸爸包小三被發現,傲嬌的媽媽當即選擇離婚,不久后就一個人出國定居了,從此渺無音訊。

  后媽進門后,很快生了個弟弟,期間爸爸好像又有了小四,家里雞飛狗跳的。

  趙淳當下選擇了住校,眼不見心不煩。

  高一時他遇見了巴圖,一位來自內蒙的借讀生,家里有牧場,是市里幾家餐飲業的牛羊肉供應商。

  巴圖其實比他大一歲,在家鄉已經讀高二,但到了北京卻發現成績跟不上。

  只能回到高一從頭學起,于是和趙淳成了同班同學。

  巴圖五大三粗的,班里個子最高,一口絡腮胡,渾身腱子肉,人卻非常老實。

  但因為身上的羊膻味、不流利的普通話和落后的成績,受到了同學們的歧視和孤立。

  有次,趙淳在家里和父親吵了一架,滿肚子郁悶地來到學校。

  正好是午飯時間,來到食堂,看到那幫壞小子,一邊喝著巴圖給他們買的飲料,一邊在背后嘲笑他,而老實的巴圖卻在外面幫他們洗碗。

  心情不爽的趙淳走過去,直接把飯盆扣在了為首那人的臉上,還好去的晚,菜的溫度不高了,否則那小子絕對要毀容。

  接下來的一場混戰引來了二樓吃飯的校長。

  最后五個壞小子被留校察看,先動手的趙淳反而只得了個警告處分,原因就是趙淳老爸剛給學校捐了條塑膠跑道。

  食堂事件后,巴圖就纏上了趙淳,當然一貫高冷的趙淳一開始是拒絕巴圖的。

  后來巴圖在喜歡打架的趙淳面前,露了一手蒙古摔跤,趙淳才開始認可他。

  一個教對方摔跤,另一個則幫對方補習功課,慢慢就結成了深厚的友誼。

  高中畢業時,趙淳憑良好的語言天賦,和戶口優勢考上了二外,巴圖則上了內蒙古大學。

  但兩人的交往并沒有變淡,每到暑假趙淳就會到巴圖家里住一陣子,和巴圖家人待得時間,反而比和自己父親待得時間長。

  畢業后不安穩的趙淳蠱惑著巴圖,開了個貿易公司做起了邊貿生意。兩人能打、膽子大、腦子也不錯,很快在東北、蒙古國、俄羅斯闖出了一片基業。

  ……

  烏蘭巴托的冬夜,和其他北方城市一樣黑的特別早,年輕人沒地方去,只能去酒吧消磨時間。

  現在,趙淳和巴圖,就在一家酒吧里喝酒。

  兩人喝了一會兒,巴圖看了看他朋友,小心地問道:"這次有沒有見到阿姨?”

  "遠遠地看了幾眼。她很好,還給我生了個混血妹妹,一家三口幸福著呢。”

  趙淳一口干了杯中酒,又給自己加滿了。

  "這么大年紀還生小孩,看來你母親對你繼父是真愛啊!”

  巴圖一向很羨慕自己的朋友,長得帥、能打、還精通八國語言。但有一點他比趙淳強,他的家庭比趙淳幸福。

  趙淳的家事巴圖了解的清清楚楚。趙淳的大舅是駐莫斯科的外交參贊,所以趙淳的母親離婚后,就定居到了莫斯科。

  大學畢業后,趙淳曾經去找過她,但沮喪地回來了。他母親明確告訴趙淳。

  他和他父親長得太像了,看見趙淳就想起那個渣男,原諒她沒法面對,希望趙淳不要再去找她了。

  那次是巴圖第一次看見趙淳痛哭。

  巴圖懷疑趙淳之所以做邊貿生意,就是想有更多的借口能去莫斯科見他母親。

  遠遠看幾眼也好。

  巴圖也干了杯中酒,"淳,我前幾天在《讀者》上看到篇文章,覺得和你的情況比較像。"

  ”哦,什么文章?"

  ”名字忘了,說得是原生家庭對孩子的影響……像你,典型的缺少母愛,所以你喜歡打架,這是‘自毀’傾向;還有你一直喜歡熟女,這明顯是戀母啊!”

  巴圖有點喝大了,想到什么說什么。

  "你才自毀,你才戀母!”趙淳有點惱羞成怒。

  "你別不承認,我還記得你的第一個女人,就是那個法語老師,你還差點被她丈夫捉奸在床……"啪,趙淳用個羊角面包堵住了巴圖的嘴。

  ”喝的差不多了,該走了!"巴圖一口吞下了面包,”行,你去買單,我上個廁所。"

  趙淳在結賬時,遠遠地看到巴圖和一個小個子,發生了爭執,還打了對方一巴掌。

  等他過來好奇地問道:"怎么回事?”

  "那小子在人家酒杯里下藥,被我看見了教訓了一下,我就見不得這種小人……對了再等個十分鐘,他去叫人了。"

  趙淳笑了,"你是不是故意的,知道我心情不好,特意找人碴架。”

  "嘿嘿,你不是說過嘛,心情不好就打一架,還不好就打兩架。"

  兩人說著,把大衣、皮包等雜物寄放到柜臺上,緊了緊鞋帶、皮帶,活動了下身體,這是他倆的常規活動。

  十幾分鐘后隔著窗戶看到街上,有一群囂張的青年走了過來,領頭的正是那個小個子。

  "來了,老規矩賭一箱茅臺,看誰擊倒的人數多。”

  "好。”兩人拍了下手掌,拉開酒吧大門走了出去。

  雙方在街頭站定,小個子還想說幾句場面話,巴圖就像一輛推土機沖了上去。

  "你賴皮!”趙淳緊隨其后。對方也揚起了手中的木棍,沖了上來。

  戰斗短暫而激烈。巴圖就是抱摔,一個個對手被他攔腰抱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再也爬不起來。當然身上也挨了幾棍,但有厚厚的脂肪層保護,全然沒事。

  趙淳卻是另一種風格,打得更有技巧,更好看,下手也更黑,被他摔倒的人。

  手都脫了臼。他使得是柔道和摔跤的混合技。

  趙淳入門是巴圖教的蒙古式摔跤,但他發現他學得再怎么好也打不過巴圖。

  因為蒙古式摔跤主要還是靠力量,于是他又去學了柔道。

  柔道講究以柔克剛、借力使力,正好用來對付巴圖這種蠻力型漢子。他前不久剛剛獲得了紅白腰帶的段位。

  戰斗結束的很快,兩人點起了戰果。

  "我靠,這么巧,五對五,打平?”趙淳摸了下腦袋,太巧了。

  "那不是還有個。”巴圖說著就沖向了最后的小個子。

  "你又來!”趙淳也沖了上去。

  "你們別過來!”小個子一咬牙,拉開大衣掏出了一個東西,指向了跑在前面的巴圖。

  "小心,他有槍!”趙淳急叫,小個子掏出的是一桿鋸短的獵槍。

  但巴圖已經跑了起來,體重不小的他,已經剎不住步子了。

  落后半個身位的趙淳,想也沒想,一個舍身投就撞開了巴圖,這時槍響了。

  趙淳下意識地左手護住了面部。下一秒,手上一疼,子彈打斷了他的無名指。

  連著那只銜尾蛇戒指,一起射進了他的前額。

  小個子這時知道害怕了,扔掉獵槍就跑了。倒在地上的其他青年,看到出了人命,也趕緊互相扶持著溜走了。

  爬起來的巴圖沒空管他們,跑過來扶起趙淳。

  趙淳前額出現了一個血洞,血在潺潺溜出,人已經昏迷。

  巴圖用手捂住傷口,但沒有什么用。

  "兄弟,你堅持下,我這就叫救護車。”巴圖作出了決斷,放平趙淳沖向了酒吧,他的手機還在柜臺上。

  趙淳一個人躺在雪地上,厚厚的大雪很快覆蓋住了他。

  他感覺自己飄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浮在半空。

  看著自己透明的身體,趙淳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絕對是靈魂出竅。

  趙淳有點遺憾又有點解脫,這輩子就這樣結束了嗎?這樣的狀態應該不會持續很久吧!

  他努力控制著自己向地上的尸體飄去,消散前想再看看自己。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尸體,前額的傷口里躥出來一條黑線。黑線很快變大,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條,和他差不多大的虛幻的黑蛇。

  一個溫和的中性聲音,在趙淳的腦中響起,"有緣人,你做好準備了嗎?我要帶你走了。"

  這是死神還是牛頭馬面,怎么是這個形態?

  "我走之前,想再看一眼母親。可以嗎?您怎么稱呼?”

  黑蛇的嘴向兩邊裂開,這是在笑吧,趙淳猜測。

  "有緣人,你很有意思,很特別……你可以叫我蛇神或龍神……當然我能滿足你這個最后的要求!"黑蛇把趙淳的靈魂體纏住了。

  下一秒,趙淳就發現自己來到了,莫斯科母親的住宅外。

  透過玻璃,可以看到母親正在給妹妹喂奶,同時嘴里哼著一首趙淳熟悉的歌謠。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

  她的笑容是這樣幸福這樣滿足,這樣就好!

  趙淳向黑蛇點了點頭,蛇神張大嘴把他吞了進去……趙淳陷入了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