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二零一八年,十月九日,周三。

  昶南市第一中學。

  十月上旬的天空依然艷陽高照,教學樓新漆的白墻晃得耀眼。清脆的下課鈴聲驀然響起,攢在枝頭的麻雀們受到驚嚇,撲騰著小翅膀一哄而散。

  鈴鈴鈴鈴鈴鈴——學子們從各個教室門口魚貫而出,前一刻還是莊嚴肅穆的校園,轉瞬間變得猶如菜市般嘈雜。

  樓層上下,人聲鼎沸,唯有位于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教室門口靜逸如初,鈴聲過半,仍不見一絲動靜。

  教室之內,外界的紛亂仿佛被一層無形的空氣墻所隔絕,三十六名學生似參禪入定、被鐵索束縛般一動不動。

  他們保持著規整的儀容扶手端坐,靜心且專注地舉頭聆聽,班主任老師威嚴的訓誡。

  「……你們應該好好反思,為什么會這樣。」

  車秀華端立臺上,目光灼灼,凝視堂下。

  她沒有拖堂的習慣,本來今日也不想拖堂。

  此次新學期以來的第二次摸底小考,全班整體成績下降,主要原因是出題難度太高,其實,學生們的表現并沒有退步。

  起因是早前課間時分,她看一些不好的風氣。

  拿到上堂課數學分數的學生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這邊嘻嘻哈哈互相恭維,那邊唇槍舌劍互不相讓,更有甚者,小小年紀就學會陰陽怪氣。

  為此,她才在午休鈴響之際臨時起意,特地占用一點時間來提醒他們:學海無涯,立身修心,遠比紙面上的成績重要。

  對學生嚴格,就是對他們的將來人生負責,也是對含辛茹苦培育子女的家長們負責。

  未來三年時間,必須要引導他們樹立正確的人生觀,避免他們將來誤入歧途。

  這就是車秀華。

  作為昶南一中,唯二兩位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高級教師其中之一,她不僅教學能力出眾,負責任的態度也廣為外界稱道。

  家長們搶破腦袋、甚至不惜一切代價,都想把孩子送進她的班級里,大部人是為了孩子,也有少部分人抱著不太單純的念頭——

  她的丈夫馬天城,暨距離昶南一山之隔的昶北市,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市長,前途不可限量。

  「特別是有些人。」

  銳利的目光掃視一圈,車秀華神情冷峻,刻意頷首,壓低音調。

  「分數比別人高,不代表你就考得好。有空去關心別人,不如多想想自己有沒有進步。」

  沉緩有力的腔調讓教室內的氣氛愈發凝肅,雖未點名,許多人亦是不自覺地低下了頭,畢竟幾乎沒人能與,那萬年寒冰一樣的深眸對視幾秒。

  心知大道理不宜多講,她也沉默下來,期望堂下的學子們能夠靜心自省。若不能自己意識到錯誤,話講再多也沒用。

  不了解她的為人,此刻大概會聯想到電視電影中那類身著軍裝、身材挺拔、目光陰冷、手拿帶血皮鞭巡視牢籠的女魔頭——

  一米七七的凈身高讓她自帶威壓,加上一副不茍言笑的冰涼做派,確實很容易給人留下易怒的印象。

  但她不靠恐怖來統治學生,日常中也很注意收斂脾氣,甚至為了不讓自己壓迫感太強,在上課時從不穿高跟,這次實在是忍無可忍才沉著臉說了些重話。

  稍早前的課堂,便是和現在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新同學剛進到她的班級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緊張,但他們很快會發現聽車老師講課,絕不像聽老和尚念經那般枯燥乏味,反而有種如沐春風的暢快感。

  一切源于她很善于調動課堂上的氣氛,并且總能舉出恰當的例子,將晦澀的物理公式講得生動有趣。

  冷艷的面容配上一兩句看似不經意的詼諧吐槽,效果總是格外的好。

  長久以來,她一直身體力行去詮釋傳道授業的真諦,她篤信能夠激發學生的求知欲,才算一名老師的成功之道。

  而學生們對她的看法,往往會很快從最初的敬畏,轉變成發自內心的敬仰。

  女生們將她當成理想的標桿,將她的一言一行都當作模仿的對象。

  而對情竇初開的男同學而言,能整日面對這樣一位身材和顏值不輸名媛、才情與氣質俱佳的大美人班主任,本身就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享受。

  這就是為什么她那些聽起來略顯老套說教,總能進到學生們的心里。

  譬如此時此刻,許多同學都這樣想:要是車老師說不對,那就是真做得不對,不能讓她失望。

  有些性情敏感的女生,甚至留下了羞愧的淚水。

  ……但凡事都有例外。

  教室最后一排,有位胖乎乎的男同學似乎心不在焉,一雙白軟的胖手不停揉著肚子,機靈的小眼睛不停想著墻上時鐘瞅。

  他姓王,同學們很貼切的叫他小胖,作為易餓的體質,這會兒肚子早就餓得咕咕響。

  橫豎不敢發聲,他唯有不停咽口水,默默懷念假期中可以睡飽吃撐的美好時光。

  怕歸怕,他也不討厭車老師,明鏡似的胖心肝里知道,老師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家好。

  小胖子還有個小秘密,他爸爸是昶南城的首富,家族關聯企業貢獻了,整個昶北大區將近1/4的GDP。

  可以這么說,他家有錢到不得不隱藏身份,導致他除去一身討喜的肥肉,整個人并不起眼。

  王大胖當初靠著鈔能力,把自己這個不愛學習兒子,送進這最好的班里,并不是想和車秀華的丈夫拉關系,單純就覺得這個老師教得好。

  他也沒什么要求,只笑嘻嘻地反復叮囑小胖做人要低調,好好混到畢業就行,畢竟咱家有錢,將來再好的文憑都能買得到。

  所以距離新入學僅僅月余,他親眼看到兒子無論是成績,還是習慣方面都取得了喜人的進步。

  樂得在家連連夸贊夸車老師,直言兒子再經過三年調教啊,將來考上哈弗也不是夢。

  小胖也很自豪,心中對車老師的崇敬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可現實問題……還是肚子餓。

  餓得實在受不了,他胖胖的腳丫子不受控制地不停往前挑,腳尖正好撩到了,前桌好兄弟梭在椅子外的屁股溝,捅得那少年身體一激靈。

  臺上的女教師杏目微斂,嘴里發出一聲無奈的輕嘆:

  「你們啊……好了,下課吧。下去自己再好好反省下,認真想想哪里做的不對,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說完,她在講臺上碰碰理理手里的課件,優雅轉身,邁步離開教室。

  又隔了五六秒,全班同學才相繼起身。

  眾人依然沉浸在她言辭懇切的說教中,教室里安安靜靜,沒有喧囂,沒有吵鬧。

  小胖不禁松下一口氣。

  坐他前面的少年回過頭來,白皙俊秀的小臉上掛滿不滿,「踢我干嘛?」

  「我腳不聽使喚。」小胖訕訕笑道。

  那個少年斜著奶白的細臉,半虛著睫毛又長又濃、顯出幾分脂粉氣的清澈雙眸,滿面狐疑地盯著小胖,揚手做勢就要打。

  「我看你故意找茬是吧!」

  「薩、薩日朗?」小胖接下一梗,不辯也不躲,偏著肥肥嫩嫩的大臉盤子就伸過臉去,暗道小馬哥人長得水靈俊秀,心腸也特別好,肯定不會真打。

  馬小林忍俊不禁,放開臉色,擠唇一笑,果然讓手掌輕輕落在他肩上,瞪他一眼說:

  「以后不許踢我了哦。」

  「不會啦。」小胖舔著臉問:

  「馬哥中午想吃什么?我請你!」

  小馬微微一笑,拍拍他肉實的肩膀,「不用了。」

  「謝馬哥,俺又欠你一頓飯,嘻嘻嘻……誒,哥,你中午還是不去食堂啊?」

  「嗯……」小馬似有難言之隱,「我去別的地兒吃。」

  「哦,你在減肥吧?難怪你身材這么好。」

  常說上帝關上一扇門,便會打開另一扇窗,小胖雖然成績不算好,但天生繼承了他老爸極為敏銳的洞察力。

  經過一個多月的觀察,他早就將班上的同學了解地七七八八,發現除了自己外,班里還有幾位同學隱藏了身份,其中就包括前面的這位秀氣的仁兄。

  小胖感覺馬小林身上還有許多秘密,譬如他中午從不去食堂,都是往教師宿舍走。

  小胖也從來不問,因為老爸也說過,不要太關心別人的隱私,就算知道了也要管住嘴,與朋友交心,最重要的便是守住對方的秘密。

  因此他才打了個哈哈,夸贊小馬的身材好。

  「……」小馬心性純良,打小就不大會撒謊。回頭瞟過車老師剛剛站過的講臺,眼中流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憂傷。

  小胖子覷見小馬哥一臉欲言又止,貼心地替他將話題岔走:

  「我發現小賣部現烤的蛋糕不錯,要不我待會兒給你帶個?」

  「不用了,謝謝。」小馬收回視線,奶白瘦長的俊臉上洋溢出純真的微笑,抬手捏了捏小胖子胖嘟嘟的肩頭肉,逗他說:

  「看看你,這才一會兒就看你都餓瘦了二兩肉,快去吃飯吧!」

  「嘿嘿,要是真那么容易減肥就好啦。」

  ……

  稍早前,另一邊。

  車秀華剛出教室,迎面遇到了守門旁的教導處主任王金福。

  「喔,您下課啦。」中年男人諂諂笑著,偷偷打量她嫩紅的唇、玉潤的臉,黑框眼鏡下的鼻梁往上一蹬,順便偷偷吸了一口她身上荷葉般清新的體香。

  「嗯,王主任。」車秀華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無禮,細長的睫毛下躍動著清靈的眸光,不動聲色地對他點了點頭,「有事嗎?」

  「……沒事,沒事兒。」男人用諂媚的微笑竭力掩飾住實現,抬頭挺胸,道貌岸然地往前一指,「我剛走這兒過。」

  「那您忙,我先下去了。」秀華邁步要走。

  王主任忍不住再去打量了下,藏在禁欲系制服下的大長腿,余光掃過教室內相繼起身的學生,抬手一揮,呵呵笑道,「那正好,我也往下走。」

  預料中的臉皮厚。

  秀華兩彎精致的蛾眉細細一皺,冰涼的芳容上抑住不快,只由著這個矮半頭的男人跟在身邊。

  她嗅覺天生靈敏,對于男人身上的異味尤其敏感。平日里隔著老遠便能分清不同人身上的味兒,不管他們吃了什么,去了哪兒。

  她潔癖嚴重,因如今和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并排前行,身體像是被一股渾濁的的氣味罩著,生理上極為不適,只因涵養極好才未發作。

  王金福則正好相反,聞著秀華身上的幽香,渾身分外清爽,蛤蟆似的眼珠子,不停瞟著那張不遜藝人的側臉。

  若有可能,很想用手去勾一勾高挺的鼻梁,捋一捋順在耳根后的烏黑鬢發,兩只晶瑩的耳窩似乎也很清甜,也想嘗一嘗。

  行至樓道,眼看無人在側,他不禁咧嘴輕輕晃了晃腦袋,心想正事要緊,這個女人不是自己能覬覦的對象。

  王金福往秀華身邊靠近幾分,壓低聲音,說:

  「車老師,您看那件事兒,能不能再和您家那位……」

  「王主任。」車秀華腳步一頓,柳眉一凝,清冷的面容上透著不容辯駁的威嚴。

  「我說過很多次了,不幫人辦事。」

  「我這不是家里人實在沒法子才來求你嘛……」

  王金福的表情很委屈,很無辜,皺巴巴凸起的高度近視眼瞇了又瞇,仿佛在努力擠著并不存在的眼淚。

  「您看我們都是一個學校的同事,就幫幫忙,幫幫忙?」

  側耳聽見樓上有學生下來,車秀華繼續邁動玉足踏下階梯,「我丈夫,我最清楚。我就是想幫,也幫不了。」

  「我知道,我也不想為難您,要不……您給我個電話號碼,我這邊自己去說說看?」

  沉吟片刻,冰晶般的幽瞳悄然一閃。

  結婚十幾年,車秀華從未幫人走過后門,這次本也不打算幫他。

  耐不住他臉皮極厚,最近每天都要來說一兩次,身上的臭氣也讓人煩,總要想辦法打發他。

  ……

  干脆推給丈夫去應付,免得他整日糾纏不休。

  「好。不過你得保證,不要說是我給的。而且不管結果怎樣,這是最后一次找我。」

  「那肯定,那肯定!絕對不會再麻煩您!」老男人熱淚盈眶,連連點頭哈腰,若不是這會兒人多,腳下的階梯硌腳,好想就勢給她跪下。

  秀華善意提醒道:

  「學生面前,請注意下形象。」

  男人斜眼一瞟,立刻打直腰板,變臉似的提高聲調:

  「那車老師就這樣啊,待會兒把資料發我就行。」

  靜待學生離開,他立馬放低姿態,像烏龜似的垂下腦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要不,您現在就給我?」

  車秀華摸出手機,遂了他的心愿。

  「謝……」

  「不用謝。您忙。」

  「好的,好的。」王金福恭恭敬敬地目送倩影消失在視線中,立在階梯上,雙手心滿意足地一背,揚起腦袋往樓上走。

  他這人雖看著就很猥瑣,人品倒也不像看著那么差,就是愛對學生擺派頭,整天一副小人得志地嘴臉。

  這會兒他如愿以償拿到馬市長的電話,正是志得意滿,眼睛左瞟又瞟,打算尋個倒霉的學生,好好地找回他主任的威嚴。

  ……

  教學樓外,宿舍樓前。

  玉腿生風,車秀華快步踏進教師舍樓,上了電梯,抬手一揮撩開袖口,看眼手表,時間不長不短,耽擱了將近十五分鐘。

  她受不了學校食堂渾濁的氣味,特意在宿舍申請了一間房,每日自己做飯。

  電梯門開,眼見四下無人,一向沉穩的她邁開玉腿,一路小跑到位于走廊中段的房間門口,玉指摁向門把,迅勢開門而入。

  她彎腰取下雙足上的平底鞋,整齊地擺放在門邊;雙手提至胸前,三五下解開紐扣;

  高挑的身段挺拔如松,套著絲襪的玉足立在木質的地板上,玉肩輕輕一聳,褪下將身體裹得嚴嚴實實的深色外套。

  內里是一件學校女教師標配的白色襯衣,胸前雪峰看著要比穿上外套時要宏偉不少。

  貼身的布料和健美細腰的印忖下,飽滿的雙峰將襯衣撐出兩個完美的圓弧形,偏偏平坦的腹部,還連著一雙絕對意義上的大長腿,從上到下。

  共同組成了一幅前凸后翹、引人遐想的完美身形。

  玉足一擰,一身挺拔玲瓏的曲線盡展無余,她側身單手取下墻壁上的衣架,輕拍兩下外套,摸出手機,再往墻頭掛去。

  然后轉身將袖口撩高,打著絲襪赤腳趕往里面的廚房。

  恰好手機嗡嗡振響,舉到眼前一看,正是來抱怨的丈夫。

  「你怎么能把我電話給他?他那事我辦不了!」

  「我沒讓你給他辦。」

  山黛般優美的唇角微微翕張,她偏著頭,用臉頰和香肩將電話夾住,伸手打開冰箱,依次取出四只餐盒擺上廚臺,回頭再按開臺面上的兩只電飯煲。

  「……那你應該跟他直接說清楚。」

  「不用你教。該說的我都說了,不管用。」秀華挨個查探電飯煲,但見冒著油花的淡黃色雞湯燉得濃香撲鼻,熱騰騰的大白米飯蒸得火候剛剛好。

  冰眸婉轉出滿意的神色,她轉頭再看向四只餐盒,一系列動作迅捷卻節奏不亂,暗道時間雖緊,好在配菜今早已準備妥當,現在只要熱一熱就好。

  「那你也不該把我私人電話給他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天到晚都有做不完的事,最煩的就是他這種沒頭沒腦,就來走后門的家伙,你說你也不替我多想想……」

  嘀嗒,吱——身后傳出開門的響動,秀華迅速回望一眼,把電話換到另一邊肩膀上夾住,臉上流露出些許不耐煩。

  「好了,不是因為你官大他也纏不上我,就當幫我個忙,擺出你的官威去打發他。掛了。」

  「等……」

  秀華半瞇著眼睛,香舌輕嘖一聲,毫不猶豫掛斷電話。

  她和丈夫的關系,并不像外界看到的那樣和睦。馬天城的官威,在她這也起不了作用。

  進門的少年穿過隔間,進入秀華忙碌的廚房,乖巧地站在她身后,糯糯地叫「媽。」

  秀華凌目微闔,回頭凝視著他,「跟你說過幾次了,學校里要叫老師!」

  「哦對不起媽……不是!對不起車老師。」馬小林趕緊認錯。

  入學前,她就反復叮囑過兒子,學校里不許提到他們是母子。

  「剛你和王鑫傑在下面搞什么小動作?」秀華沉聲又問。

  「不是的媽,是小胖他餓了,坐不住,不小心踢到我。」

  「……」

  一道略顯無奈地鼻息,涌出精雕玉琢的高挺鼻梁。

  說了,等于沒說。

  秀華默默盯他兩秒,無奈回頭,繼續擺弄餐盒,「去洗手,吃飯。」

  小馬趕緊縮著腦袋往衛生間走。

  秀華即是良師,亦是嚴母。小馬對她又敬又畏,附帶一點懵懵懂懂、母子親情之外的情愫。

  此外,他經常會冒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傷感——每日和媽媽朝夕相對,卻又好像離自己很遠,那個距離,遠到似乎永遠都觸不到。

  這樣的感情并非伴隨著情竇初開而來,還要追溯到更早。

  整個童年里,小馬都在期盼能被媽媽親親抱抱。

  可是媽媽總是很嚴肅。有印象以來,媽媽從未和自己有過親膩的舉動。

  水流嘩嘩響,他在認真洗手。

  秀華潔癖嚴重,小馬深受影響。

  他低著頭,給白嫩的小手打上香皂,屏氣凝神,仔細清理每一個指縫。

  看著手上的泡沫,他想到了早上母親洗臉時秀澈的身影。

  正如課本上所寫,‘手如柔荑,膚如凝脂’,一撥一灑,洗凈臉上蓬松的浮沫,宛若西子捧水,好似出水芙蓉。

  一顆顆晶瑩的水珠,浮在母親端莊秀麗的側臉上邊,仿佛在冰川上流淌。

  晶珠慢慢匯集向那冰棱似的下巴,他便趁著母親無暇睜眼,又看了那膚白勝雪、天鵝般優美修長的頸部,一時陷入不可自拔的美好幻想。

  大概在前年,他學會自贖后,偶爾會對母親產生不該有的沖動。

  不應是這樣。

  此刻想起,他感到羞愧難當。

  「……洗好沒有?」秀華站在衛生間門口催促道。

  「啊,啊?」

  「你啊。」秀華輕嘆一聲,秀額微蹙。最近她發覺兒子好像經常魂不守舍,小腦瓜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要磨磨蹭蹭了,快點!」

  「哦!」小馬趕緊唰唰唰使勁搓手,「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