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媽,我會不會死啊?」

  青藤市人民醫院的某個重癥病房里,我無比虛弱的躺在病床上,看著床邊滿臉憔悴的媽媽問道,問完之后我虛弱的喘了口氣。

  無力的抬起手觸摸到媽媽冰涼的手心,對著我媽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媽媽……我要是死了,你千萬不要傷心難過,要不然我會放心不下的!」

  「別瞎說,媽媽保證你會沒事的,媽媽還等你長大了好好孝敬媽媽呢!」

  聽到我說的話,坐在病床旁邊的我媽忍不住微微一顫,然后我媽緊緊握住我的手,強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無比堅定的對著我說道。

  我對著我媽輕輕一笑,拉著我媽的手緩緩的閉上眼睛,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我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年輕的壽命,即將到極限!

  我不甘心,可是我能有什么辦法!

  曾經我也是一個陽光開朗的少年,會在教室里朗朗讀書,會在操場上揮灑汗水。

  可是意外總是來的這么突然,某一天正在操場上踢球的我,突然感到一陣心慌,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醫院里。

  當我從病床上醒來,看著潔白冰冷的墻面,聞著醫院里濃重難聞的消毒水的味道,我以為我只是生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小病。

  過不了幾天就會好起來,重新在學校里揮灑汗水的時候,卻發現坐在床邊我媽紅腫的眼眶。

  以及班主任擔憂的眼神,我猜測我可能病的可能比我想象中的嚴重。

  然而當我問我媽的時候,我媽卻什么也不肯說,只是強裝著笑臉告訴我沒事,讓我不用擔心。

  可是接下來的幾天,每天都是不停的做著各種檢查,還有就是不間斷的輸液。

  我不知道醫生給我輸的什么藥,但我卻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一天比一天感覺疲憊!

  直到剛才,在我半睡半醒間,偶爾從醫生和我媽的對話中得知,我竟然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并且現在竟然已經心力衰竭!

  模糊中聽到心力衰竭的我忍不住內心一顫,雖然年少的我不太清楚心力衰竭的嚴重性,但我知道只要是關乎心臟的疾病,肯定是特別嚴重的!

  「明陽,你休息一下,媽媽有事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我媽握著我的手,輕輕撫摸我蒼白虛弱的臉頰,小聲的在我耳邊說道。

  聽到我媽的聲音我強撐著睜開眼,卻看到我媽眼神中一閃而逝的擔憂,我對著我媽強撐著笑了笑。

  「媽,你去吧……」

  「媽,可以把手機給我用一下嗎?」

  當我媽撒開我的手想要往外走的時候,我開口對著我媽問道,我媽點了點頭,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放在我床邊,小聲的對我說道。

  「明陽,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不許玩太長時間哦!」

  「嗯,放心吧媽媽!」

  我對著我媽說道,看著我媽走出病房之后,我強撐著拿起手機,搜索著關于心臟病,心力衰竭之類的關鍵字,當我搜索完看到結果。

  看到那明晃晃的『換心』『匹配』之類的關鍵字,我那緊緊提著的心瞬間一沉到底!

  我終于知道我媽為什么不愿意,跟我提及我的病情,我也終于知道我媽為什么總是紅著眼眶,原來我的病情已經到了,需要換心臟的嚴重程度!

  幾滴淚水從我的眼眶涌了出來,我知道自己幾乎快要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了!

  雖然手機上說心臟衰竭可以通過換心來維持,但先不說恰巧遇到合適心臟的幾率性,即使真的有那么一點機會,真的會遇到合適的心臟。

  可是那高額的醫療費用,根本就不是我這個單親家庭可以承受的!沒錯,我爸很早之前就因為意外去世了,而我媽為了照顧我也一直沒有再找!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再次虛弱的睜開眼,緩慢的刪除了手機上的搜索內容,然后輕輕擦拭干凈眼角的淚水。

  我不想讓我媽知道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病癥,我媽現在肯定為了我操碎了心,我不能再讓我媽擔心。

  所以做完這一切之后,我把手機輕輕放在身邊,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安靜的閉上了眼。

  可是當我媽再次走進病房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的內心一陣抽搐,也就有了最開始的對話。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說那種話,我明明不想讓我媽擔心的啊,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的鼻子一酸,那些像是交代后事的話,忍不住的就脫口而出。

  我可能是害怕,害怕我再次睡著之后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害怕睡著之后就再也看不到我媽了!

  閉上眼睛之后,我能感受到我媽輕微的抽泣聲,以及我媽抽出紙巾擦拭的聲音,我猜此時我媽肯定要難過死了!

  我想要睜開眼安慰一下我媽,我想要抬起手幫我媽擦一下眼角的淚水,我想要告訴我媽不要傷心難過。

  我還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去做,可是無盡的疲憊再次讓我深深的昏睡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里,雖然我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但我媽無時無刻的在我身邊照顧著我,每次我睜開眼,都能看到我媽越來越疲憊的身影。

  我想讓我媽休息一下,想讓我媽好好的睡一覺,可是一想到我看到我媽的次數越來越少。

  說不定什么時候當我再次睡著的時候,就再也見不到我媽的時候,我就忍不住的鼻子酸澀,淚水涌出。

  我想要擦一下我眼角的淚水,卻感覺自己現在,甚至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時候我只能閉上眼,不想讓我媽看到我的悲傷。

  我媽看到我眼角的淚水的時候,總是會抽出紙巾,替我輕輕擦拭著,我猜我媽肯定覺得,我是因為病痛而流出的淚水。

  可我媽又怎么可能知道,我這是害怕再也見不到我媽而流出的淚水啊!

  我感覺自己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一天能睡十四五個小時,我知道說不定那一天。

  自己睡著之后就會再也醒不過來,我還有很多的話相對我媽說,我不想留著遺憾離開!

  「媽!」

  當我再次從昏睡中醒過來的時候,我無比虛弱的抬起手,輕輕觸碰一下我媽的肩膀,我媽瞬間抬起頭看向我,帶著點點血絲的眼神復雜無比。

  有驚喜,有難過,還有悲傷,我想我媽肯定也知道我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徹底離開她吧。

  「明陽,你醒了……」我媽疲憊的臉上硬擠出一絲笑容,輕輕握住我冰涼的手,對著我溫柔的輕聲說道。

  「明陽,你想不想吃點什么東西?」

  「不用了媽媽……」我感覺自己就連說話都需要用很大的力氣,因為每天都有打營養針的關系。

  我確實一點都不會感覺到餓,所以我虛弱的向著我媽輕輕搖頭,然后也向著我媽擠出一點笑容。

  「媽,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

  「傻孩子……」我媽微笑著看著我,拿著毛巾替我溫柔擦拭著前額的虛汗,然后撫摸著我蒼白的臉頰說道。

  「明陽,我現在需要多休息,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天天跟媽媽說話了。」

  「媽……我怕我等不到那時候了……」隨著我說出這句話,我媽的雙眼瞬間帶上了淚珠。

  只不過我媽瞬間扭過頭,裝作不經意的擦拭一下眼眶,然后又回過頭看著我,責怪的說道。

  「明陽,不許胡說,過兩天你就會沒事的。」

  「媽……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坦然的看著我媽,見我媽還想說什么,我輕輕搖頭示意我媽不要打斷我。

  「媽,其實我已經知道我得了什么病,我知道這個病治不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會醒不過來,所以趁著我現在還醒著,我想好好跟你說說話……」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的話,一陣虛弱感來襲,我閉上眼睛慢慢喘息了好一會兒。

  才再次睜開眼看著我媽,這時候我媽的眼眶已經紅潤,眼角淚水止不住的順著往下流。

  「媽,不要哭!」

  我對著我媽笑了笑,倔強的抬起手,輕輕擦拭著我媽臉上的淚水,對著我媽輕聲說道。

  「媽,其實我不害怕,我真的不害怕死,我只是害怕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了……」

  說著說著我也哭了起來,只不過我虛弱的就連哭泣都沒有聲音,只是鼻子酸澀,眼眶濕潤。

  「媽,原諒我以后不能陪在你身邊了,原諒我以后不能跟您盡孝了,原諒我以后……」

  我媽臉上滿是洶涌的淚水,卻不顧上擦拭,只是緊緊攥著我的手默默的看著我,聽著我虛弱卻又堅定的說著話。

  我再次閉上眼睛休息片刻之后再度睜開眼,笑著看著我親愛的媽媽。

  「媽,你知道嗎,我一直想著等我長大了好好孝敬您,給你買大房子,天天陪著您出去玩……」

  說話間我帶著憧憬閉上眼睛,已經沉浸在長大之后給母親買上了大房子,陪著母親出去旅游的幻想中。

  只是當我再次睜開眼,看到我那淚流滿面的母親的時候,才發現了現實的殘酷。是啊,我哪里還有這種機會,所以我自嘲的笑了笑,對著媽媽繼續說道。

  「媽,不要哭,我想讓你答應我一件事。」

  說到這里我著急的盯著我媽滿是淚水的雙眼,迫切希望看到我媽的同意,我媽握著我的手不住的點頭,顫抖著對著我點著頭。

  「媽媽答應你,媽媽答應你!明陽,別說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事,媽媽都答應你!」

  看到媽媽點頭,我稍微松了一口氣,無盡的疲憊感再度襲來,我感覺我可能又要昏睡過去了!

  我不能睡,我還有事情沒跟媽媽說清楚!我用力全身力氣攥著拳頭,強撐著讓自己清醒一點。

  「媽,我知道自從爸爸沒了以后,你為了我一直不愿意再找,我一直以為等我長大了可以好好照顧你的,可是我大概沒有機會了!」

  說著說著我鼻子一酸,強撐著繼續說道。

  「媽,你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等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找一個男朋友,你要跟他結婚,要跟他重新生一個小孩……」

  「媽,你為了我受了太多的苦,沒有了我以后,你一定要幸福啊!」

  說完之后我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終于還是沒有等到我媽點頭答應。

  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我淚流滿面的媽媽之后,就再也堅持不住,帶著無盡的遺憾閉上了眼,陷入無盡的黑暗深淵。

  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昏迷后不久,我的主治醫生匆匆來到病房,著急的把我媽叫到醫生辦公室,對著我媽小聲說道。

  「張女士,關于適合你孩子的心臟有著落了,只不過……只不過……」

  聽到張主任的話之后,本來心如死灰的我媽臉上瞬間滿是驚喜之色,但聽到醫生說完只不過之后就沒了下文,趕緊對著醫生無比急切的問道。

  「醫生,到底只不過什么啊?你快說啊!」

  「哎,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醫生深深的嘆息一聲,然后對著我媽說道。

  「算了,還是跟你說吧,免得你留有遺憾。」

  接下來主治醫生跟我媽細細的講了起來,原來是就在不久之前,急診室送來一個出了車禍的孩子。

  只不過車禍很嚴重,經過一番搶救之后還是沒有搶救過來。

  那個孩子的年齡跟我差不多大,經過檢測各方面也跟我匹配。

  但那個孩子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父親,在那個老父親古板的印象當中,人死之后就應該魂歸故土,這樣才能重新投胎做人。

  如果心臟被移植到別人身上,自己的孩子肯定會成為孤魂野鬼的,所以那個老父親無論如何,也不愿意捐獻孩子的心臟。

  「哎,張女士,事情就是這樣,這也是最后的機會了,你孩子的病情已經等不了太長時間了,你要是愿意的話,可以自己去跟那孩子的家屬談談,」

  「不過要盡快,要不然過了一定的時間之后,即使那孩子的家屬答應了心臟也不能用了。」

  主治醫生說完之后嘆息一聲,自己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至于自己的這個病人還有沒有救,就只能看能不能說服那個家屬了。

  「我去,我去!」

  最后的希望就在眼前,我媽哪里會有任何猶豫,著急一下一把抓住醫生的手。

  「快,快告訴我那個老父親現在在哪兒,我現在就去!」

  主治醫生同情的看了一眼無比著急的我媽,告訴了我媽那老父親還在急診室那邊。

  我媽聽完之后像個瘋子一樣向著急診室沖去,噗通一聲跪在了哪位老父親面前……

  黑暗,無盡的黑暗籠罩著我,這難道就是地獄?黑暗中突然出現一道亮光,我努力的睜開眼向著那道亮光看去。

  看到我媽微笑著向我走來,沖著我張開懷抱,緊緊的把我擁抱進懷里!

  好暖!原來這里是天堂!只要有我媽在的地方就是天堂!我淚流滿面的撲在我媽的懷抱里,用進全身力氣擁抱著我媽!

  在這一刻,黑暗全部被驅散,入眼皆是以前雪白!

  「媽!我好害怕!我不想離開你!我好舍不得你啊!」

  我躲在我媽的懷抱里輕輕抽泣,對著我媽說著自己的思念可恐懼,我媽卻不說話,只是無比溫柔的看著我,然后在我驚恐的眼神中。

  慢慢化作一片虛影,我越是用力,我媽消散的越快,直到徹底消失在我的懷抱里!

  「媽!別走!別離開我!我害怕!」

  我對著消散的虛影撕心裂肺的呼喊,拼了命的想要把我媽留住,然而我媽卻根本聽不見我的撕心裂肺,就這樣在我的懷抱里徹底消失。

  「媽!」

  我對著蒼白的虛空吶喊,用進全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我媽消失的方向!這一刻老天仿佛感受到了我的恐懼,我看見我媽的虛影再次出現。

  慢慢凝聚成實體,那消瘦許多的蒼白臉頰,那滿是關懷的深切眼神,無比的真實,就像我媽真的站在我面前一樣!

  「明陽!明陽,你醒了啊!你終于醒了啊!」

  我媽對著我輕聲呼喚,銀鈴般的聲音由空虛逐漸凝練到真實,我媽快步走到我的面前,彎下腰低下頭輕輕摟抱住我,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那熟悉的香味,那溫暖的體溫,怎么會這么真實!

  「媽……」我突然發現我能開口說話了,嗓音沙啞無比,卻無比的著急。

  「媽,我是不是死了?媽,你怎么會在這兒……」

  「傻孩子,我的傻孩子啊!我不在這兒在哪兒啊!」

  我媽抱著我泣不成聲,一下一下的親吻著我的臉頰。

  「好孩子,你沒事了,你沒事了啊!」

  「我沒事了?」

  我不能相信,不敢置信,輕輕的扭過頭,窗外溫暖額的陽光照射進來,讓蒼白的病房里溫暖如春,我甚至聽到了窗外鳥鳴的聲音!

  我真的沒事了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會沒事的?我疑惑不解,然后這些疑惑瞬間被重生的喜悅掩埋!

  是啊,只要我還活著就好!

  「咕咕……咕咕……」我的肚子里突然響起了咕咕的叫聲,我扭過頭紅著臉有點不好意思的看著我媽。

  「媽,我餓了……」

  「餓了?」

  我媽抬起手不顧形象的擦了一下眼眶的淚水,有點疑惑的看著我,緊接著疑惑被驚喜所替代,對著我不停的說。

  「餓了好,餓了好啊,餓了就證明你沒事了!先不著急,我剛醒來,我先找醫生跟你檢查一下!」

  看著一邊大叫著醫生,一邊慌亂的沖著病房的我媽,我的心里感覺到無比的甜蜜和幸福!或許,這就是活著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