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贈劍含章

  沈家小妹鬼靈精怪、語出驚人,可惜答應她的功法成了我的心病,不敢多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便沉默下來,望著熱火朝天的前庭無話可說。

  “咳咳!”

  好在過不多時,身后傳來男人故意的粗獷咳嗽。

  我和沈婉君齊齊回首,站立起身,只見沈晚才和娘親并行而來。

  “好你個小丫,叫你帶柳公子到處轉轉,你就帶人家坐門檻上是吧?就知道躲懶!”

  沈晚才豹眼圓睜,揚起右手作勢要打。

  “啊~”

  沈婉君驚呼一聲,提起綠裙往前庭躥去,“哥,爹要打你妹妹~”

  眨眼之間就躲到了沈心秋的背后,扯著他的衣服指指點點,似乎在告狀,而沈家大哥一臉無奈地扒拉著她的小手。

  “賢侄,這丫頭不懂禮數,實在對不住。”

  沈晚才也是無奈地搖頭。

  我撓撓頭道:“不妨事的沈師叔,我不太愛走動,陪婉君妹妹坐坐也挺好的。”

  娘親聽了此語,飄來一個莫名的眼神,卻一語未發。

  “那就好,那就好。”

  沈晚才又轉身抱拳道,“仙子尚有要事在身,今日便不留你們用晚宴了,請恕在下禮數不周。”

  “無妨,”娘親美眸略彎,玉手抱拳,“事逢不巧,沈大俠也有官差在身,改日我們再叨擾,屆時還望不要嫌棄。”

  “豈敢豈敢,無任歡迎!”

  沈晚才豪爽大笑,又中氣十足地向前庭喊道:“心秋,將‘含章’取來!”

  沈心秋聞言擺脫了糾纏的小妹,走到擺滿了各式各樣武器的架子,從最上首取了一件裹在鞘內的金屬器物。

  “謝仙子,爹。”

  他走到垂花門前,與娘親點頭見禮,而后將手中之物遞給了沈晚才。

  沈晚才接過器物,神色鄭重地看著我道:“賢侄,今日倉促見面,師叔沒什么準備,唯有這把‘含章劍’拿得出手,還望賢侄不要嫌棄。”

  說著,他右手平舉,作勢要將“含章劍”贈送與我。

  “師叔,這……太貴重了,侄兒受之有愧。”

  三尺劍器我自然不會嫌棄,仗劍天涯也是曾經甚至如今的夢想,當年我受俠義傳奇所影響,曾請求娘親教我劍法。

  但一來谷中難得寶劍,二來娘親對劍道涉獵不多,只能作罷,然而觀劍鞘上的精美紋路,鞘口、掛環、劍鏢一應俱全,便知其并非凡物,又豈能輕受。

  “賢侄,今日一見,便知你年輕才俊,將來必有作為,正所謂‘寶劍配英雄’,賢侄莫要再推卻了。”

  “這……娘親……”

  此物實在貴重,我拿不定主意,只得向娘親求援。

  娘親自沈晚才贈劍便站在一旁靜靜觀察,此時美目一動,淡然道:“既是師叔的一片好意,霄兒就收下吧。”

  得了娘親的首肯,我立刻躬身彎腰,雙手平舉,恭敬道:“那侄兒就卻之不恭了。”

  “好!”

  沈晚才豪爽道,單手將含章劍平放于我雙掌之中。

  我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一手平舉含章,仔細觀察感受。

  此劍入手分量十足而不顯沉重,劍鞘打磨光滑而不溜手,龍紋劍首掛著紅色流蘇。

  我不禁想瞧瞧劍刃是何等鋒銳,便將另一只手握住了劍柄。

  正當我打算拔劍觀摩時,沈晚才一把壓住了我的手,正色道:“賢侄,大丈夫藏器于身,寶劍鋒芒豈可輕易示人?”

  他說得云里霧里的,似乎話中有話,不過我隱約領會到是讓我不要拔劍。

  我不好拂逆贈劍之人,又省起當面拆封禮物也于理不合,于是我持劍抱拳道:“是,侄兒明白了。”

  “嗯。”

  聞言,他滿意地點頭,我才壓抑著欣喜,將含章劍垂握在側。

  “仙子,我送你們。”

  沈晚才又招呼道,“心秋,隨為父送客。”

  父子二人將我們母子送出府外,互相別過之后,我和娘親便上了馬車,正緩緩離去,忽然聽見一陣零碎的步伐聲,伴隨著嬌聲呼喚:“二哥,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正是沈婉君。

  霎時間,沈府門前一片雞飛狗跳。

  “沈婉君!你什么時候認了他做二哥?”

  這是氣急敗壞的沈心秋。

  沈晚才的語氣卻是有點怕了女兒:“小丫,子霄答應了你什么?你不會又使壞了吧?”

  我坐在馬車里,臉頰眼角不停抽動,感受到娘親射來清冷的目光,僵硬地轉頭,哭喪著臉道:“娘親……”

  “霄兒長大了啊~”

  娘親的眸光意味深長,面紗下的嘴角似乎微微揚起。

  “不是,孩兒沒有……娘親,你要相信我……”

  娘親不置可否,我一時間有理說不清,欲哭無淚。

  好在娘親不喜多言,等馬車到了拂香苑,我已冷靜下來,仔細思考了如何來向娘親解釋。

  娘親蓮步款款,進了庭院,和前來相迎的媛媛等點頭示意,我則稍落半個身位并行。

  “娘親,孩兒與那沈家姑娘清清白白。”

  “沈家姑娘喚你二哥,這不假吧?”

  娘親淡淡問道,蓮步款款,纖腰蜜臀隱約可見,風情無限。

  “是不假,但那是因為她想要學我的武功,故意捉弄孩兒的。”

  我連忙把沈婉君的夢想復述了一遍。

  待我說完,我們母子二人已經到正廳堂上了,娘親手撫后裙落座,誘人的蜜桃驚鴻一現。

  我無心于此,坐在了娘親下首,繼續解釋。

  “這沈家姑娘倒是古靈精怪。”

  娘親聽了我的復述,螓首輕頷,揭下面紗,絕美容顏再次重見天日,微微一笑。

  “就是嘛,我現在還為她要的功法發愁呢!”

  此時我懊惱不已,明知她不過故作泣容,怎么就無力抵抗她的眼淚攻勢呢?

  “霄兒,你對她真沒有其他心思?”

  娘親柳眉微促,似在惋惜,又似不死心。

  “孩兒能有什么心思?”

  我心中反倒奇怪,娘親這是什么意思。

  “那你為何還惦記著功法一事?”

  我一臉無辜道:“不是娘親教導我要‘言而有信’嗎?孩兒總不能做個反復無常的小人吧?”

  “呼~”

  娘親長出了一口氣,倒不似心中石頭落地,反倒像在惋惜,“也罷,有緣再看吧。”

  娘親說完就陷入了沉思。

  見娘親不再追問,我知道這一節應該是過去了,便摸到了腰間的含章劍,我不由得拿起來觀賞。

  想起沈師叔方才的一番勸阻,我向娘親討教:“娘親,沈師叔是什么意思啊?難道這劍不能拔出來嗎?”

  “非也,他的意思是,讓霄兒磨練品格、心藏大志,但不要輕易彰顯。”

  娘親螓首輕搖,敦敦教誨道,“《周易》坤卦曰:‘六三,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象》曰:‘含章可貞,以時發也’,意思是:‘胸懷才華而不顯露,要把握時機才發揮’。”

  “此劍名為‘含章’,自然是告誡持劍之人,‘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而非要你封劍不用、明珠暗藏。”

  “哦,孩兒明白了。”

  我撓撓頭,心中嘀咕道,就不能好好說話么,搞那么多彎彎繞繞。

  雖然我讀的經典也不少,但許多篇章拗口晦澀,是以一知半解,難以像娘親和沈晚才這般隨意地借典喻理,也很難快速領會。

  倒非我愚笨,只是識文斷字不似練武采炁這般有跡可循,況且娘親于經典釋義并不苛求,我只需記個大概即可。

  “那孩兒現在可以將劍拔出來嗎?”

  “嗯。”

  得了應允,我左手持鞘,右手握住劍首,緩緩用力,將藏于劍室的鋒刃拔了出來。

  劍身甫一出鞘,便有一道寒光閃過,能看見劍格附近的劍身上,刻印著古篆‘含章’,待長約三尺的劍身完全出鞘時,

  只見寶劍通體閃耀著光澤,猶如一柄霜刃,劍鋒銳不可當,劍鍔已經開封,當有削鐵如泥的威能。

  “好劍!”

  我情不自禁贊揚道,如此寒光閃閃,就算不如史書上所載的名劍,想必也相去不遠。

  沒想到初次見面,沈師叔就贈送如此寶劍,真可謂是出手大方。

  “此劍精鐵鍛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以他赤鋒門下的匠人之能,恐怕也需近十年才能鑄造一柄。”

  娘親眼力非凡,也不由得感嘆,“便是用作傳位之證、鎮派之寶也綽綽有余,沈晚才有心了。”

  “啊?這么貴重,要不孩兒還是還回去吧?”

  十年磨一劍,耗費的人力物力不可想象,我不由得打退堂鼓。

  “倒也不必,既已受禮,若再退回,無異于斷絕交情。”

  娘親沉吟了一會兒,“沈家姑娘不是想學武功么?娘也回贈一份大禮便是。”

  娘親向來不說無把握的話,我不由喜道:“娘親,你已洞悉了我身上的功法?”

  “未曾。”

  娘親螓首微搖,淡淡解釋道,“不過在葳蕤谷中十余年,娘有所感悟,另創了一篇功法,當可符合沈家姑娘的心意。”

  “哦,如此也好。”

  我略有些失望,隨即又想到,雖然未能揭開我體內功法的奧秘,但能滿足沈婉君的要求,也算解決了我一樁心事。

  不像虛無縹緲的修仙道派流傳的那樣,修士若有未完的誓言,將在求道途中化為心魔,將來在渡劫成仙時入侵道心,會使飛升大業功虧一簣。

  武者沒有這方面的擔憂,但大部分還是信守承諾的,畢竟是將威力不凡的武學托付于人,如果不察品性、所托非人,恐怕貽害無窮。

  我自然也不例外,更何況娘親還是品性高潔的仙子,自然近朱者赤,能夠信守承諾我也沒必要食言而肥。